第一百零三章 犯顏直諫

楚云一愣，張九齡？這名字似乎聽過，腦海中迅速前世檢索記憶，張九齡，唐朝開元年間名相，大文人，對了，他最有名的兩句詩：“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楚云心中一喜，笑道：“張卿有何本奏，但講無妨。”

他對張九齡如此客氣，群臣無不暗暗訝異。

張九齡臉上也似乎露出驚異不解之色，卻并非受寵若驚之態，恭聲道：“陛下，三省六部三法司，這一套行政司法系統乃前隋文帝楊堅首創，我朝沿用，可謂行之有效，殊堪堅守，三省六部掌行政，三法司掌司法，所有刑事重案經地方官府初審復審，再經刑部復核，終經大理寺核準，可謂程序嚴密，陛下如今別出心裁，于三法司之外，再設所謂懸鏡司，對大理寺最終核準之案件，再行審核之職，臣以為似有不妥。三法司機構健全，制度完備，程序嚴謹，誠可謂行之有效，如今再增設懸鏡司，純屬多余，不但多此一舉，亦且有大弊端。”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楚云笑瞇瞇聽著，淡淡道：“接著講。”

張九齡胸有成竹，侃侃而談：“陛下，請恕臣直言，設立懸鏡司，其利未見，其弊卻顯而易見，一，多設機構，增加官僚，浪費公帑；二，龍多不治水，不但不起作用，而且政出多門，造成司法系統混亂；第三，案件經大理寺終審復核之后，已然成為鐵案，只待依法執行，如今陛下再設懸鏡司，又增變數，陛下本意初心是為了防止冤獄，增加一個司法救濟途徑，此舉或可真的可以減少冤案，防止冤獄，然則必有不法之徒心存僥幸，妄圖翻案，不但增加司法負擔，而且很有可能造成真假難辨，是非顛倒，以致真正的罪犯借此逃脫刑責。”

楚云不動聲色聽著，只見殿中文武百官竊竊私語，頻頻點頭，看樣子對張九齡的話都深以為然。

張九齡沉聲道：“還有，陛下讓懸鏡司監督御史臺，此舉也似乎不妥，御史臺糾察百官，職責重大，各位御史大人都是忠直耿介、鐵面無私之人，他們干的本就是得罪人的差使，一句話，招人恨，沒人愛，平素戰戰兢兢、謹小慎微，萬般委屈也只能藏在自己心里，陛下如今又讓懸鏡司監督他們，于心何忍，情何以堪？”

這話說的十分大膽，百官人人臉上變色，心中惴惴不安。

卻見楚云依舊不動聲色，盯著張九齡，淡淡道：“說完了？”

張九齡跪倒在地，重重磕頭，沉聲道：“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廢除懸鏡司之制！”

楚云不置可否，淡淡道：“張愛卿，你且平身，朕自有主張。”

張九齡磕頭起身，歸班入列。

楚云掃視群臣，淡淡道：“何人還有本奏？”

話音未落，一人大步出列，高聲道：“臣魏子均有本奏上！”

楚云盯著他，微微一笑：“果然是你，必定有你，朕終于等到你了！”

此言一出，群臣愕然，魏子均也是一愣，沉聲道：“陛下此言何意，臣不明白。”

楚云微笑道：“朕知道朕今日此舉與我朝舊制不合，群臣必有異議，魏愛卿的人設就是忠直敢言，敢為人先，必定有所諫言，有話不說，那就不是你了！不過朕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竟然不是你，而是張九齡，出乎朕之預料，不過，你終于還是站出來了，很好，說明朕看人還是有準頭的朕就想知道，你為什么現在才站出來？”

魏子均面不改色，沉聲道：“回稟陛下，所謂人設于臣而言，純屬虛名，臣不懂，也從未刻意為之。張九齡張大人適才所言，臣完全贊同，臣之所以沒有第一個站出來發言，乃因有所顧慮。”

楚云微笑：“魏愛卿顧慮什么？”

魏子均沉聲道：“陛下，請恕臣直言，臣是為了避嫌，臣乃當朝御史，臣若反對懸鏡司監督御史臺，陛下還以為臣有私心，因此臣遲疑未言。”

楚云大笑道：“果然老實人，有意思！張九齡所言，你都贊同，你自己可另有主見？”

魏子均毫不遲疑，朗聲道：“回稟陛下，除張大人剛才所言，臣還有異議，上官婉兒與義貞公主，都是昔日武皇親信，本身不可信，何況她們身為女子，如何能從政為官？昔日武皇開設女官制度，大為不妥，武皇在位，一意孤行，群臣敢怒不敢言，如今陛下即位，理當撥亂反正，革除舊弊，為何又啟用此二女為官，委以重任？臣反對，堅決反對！”

魏子均此言比張九齡還大膽，群臣無不替他捏了一把汗，只怕眨眼間就是龍顏大怒，狂風暴雨。

孰料楚云面不改色，不置可否，淡淡笑道：“好了，朕知道了。魏卿，你且退下。”

魏子均嘴唇動了動，似乎言猶未盡，終究還是忍住了，恭聲道：“謝陛下！”退回班列。

楚云掃視群臣，淡淡道：“刑部尚書，大理寺卿，御史中丞何在？”

三人應聲出班，并排而立，躬身行禮，異口同聲道：“臣在？”

楚云微笑道：“朕今日設立懸鏡司，涉及刑部與大理寺職權交叉，又涉及御史臺成了被監督機構，三位愛卿分掌三法司，竟無一句異議，莫非也是為了避嫌么？”

三人遲疑未答。

楚云微笑道：“朕設立懸鏡司，刑部和大理寺被分權，御史臺本來是監督別人的，如今在監督別人的同時，自己也成了被監督的對象，爾等一時之間難免不習慣，心里不舒服，不爽，此乃人之常情，朕想得到，也可以理解，三位愛卿有話不妨直言，朕不會怪罪。”

三人相互望望，齊齊恭聲道：“陛下明見萬里，臣等拜服！”

楚云哈哈大笑，站起身來，走到階前，環視群臣，微笑道：“各位愛卿稍安勿躁，朕有話說。”

皇帝訓話，非同小可，群臣一起拜倒于地，異口同聲道：“臣等恭聽圣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