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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白紙與畫

在如今這樣的時代里,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可能從來都沒有真正想過,父輩們口中曾經提到的那些貧苦日子是什么樣。但在某些偏遠的地區,就有著這樣的一群人,他們還在為了填飽肚子,每天努力生活著。

在這樣的家庭,一個新生命的誕生不完全是喜悅,他還承載著一種負擔,一份更大的責任。

因為孩子在母親肚子里便營養不良,所以出生時瘦小得讓人害怕,擔心養不活。父親苦想了幾個晚上,最終給孩子取名叫猛子。倒不是希望他以后能都多么的勇猛,只是盼著他能健康地活下來,身體長得猛一些。母親為了這個幼小的生命幾乎付出了全部,直到看著猛子一天天的成長起來,她卻一病不起,不久離開了人世。

那時候的猛子還不懂得死亡是什么,只是懵懂地看著母親被人抬走,然后便再也沒有回來。從此這個家就只有他和父親相依為命了,他一度以為家就應該是這樣的,所以從來也沒有為此而傷心過。

直到猛子五歲了,家中的經濟條件越來越差,父親沒有辦法,只能決定出去打工。但又不能留這么小的猛子一個人在家,不得已把他帶在了身邊。

從那天開始,猛子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原來人們是可以生活在天上的。父親到了工地打工,猛子終于知道了這種可以讓人生活在天上的建筑叫做樓房,而自己的父親,就是修建它的人之一。那一刻,他無比驕傲,覺得父親就像神話中的人一樣。可是后來他明白了,這樣的工作很辛苦,父親每天都累得直不起腰。

在工地的工棚里,他認識了其他與自己相仿的孩子,明白了一個家庭中,應該還有個母親。在猛子依稀的記憶里,自己也曾經有過,只是后來她離開了,這種離開,別人叫它做死亡。每當他問起父親死亡對于母親是什么意思,父親便會流淚。

又這樣過了兩年,猛子上學了。學校里都是自己這樣大的孩子,可以陪自己玩,也可以學到很多從沒聽過的知識。不過因為自小便只有父親陪伴的猛子,似乎對女孩有些陌生,幾次想要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近,都惹得對方大哭。被那個叫老師的大人批評過幾回,他決定放棄了,反正自己以前那樣的生活也挺好,何必非要改變。

初中畢業后,猛子沒有再繼續上學。父親身體越來越差了,打工賺來的錢很難維持自己的學費和生活。才只有十三歲的他,便跟著父親進入了工地,開始做起了力所能及的工作。

現在猛子十六了,雖然始終在工地里,但卻也因此沒有被這個時代的浮躁所熏染。他一直記得父親告誡自己的,要做個善良、勇敢的人,想要這個社會認同你,首先自己要為這個社會付出力量。

一次有警察到工地附近排查,因為近期西區公園頻發扒竊事件,同時宣傳公共安全意識,組織成立聯防隊。猛子和父親商量后主動去報了名,在晚上下工后,義務在公園中做起了聯防巡查工作。其實說是義務,分局還是會給他一些勞務補助的,雖然不多,但對于猛子父子來說,一天的飯錢算是足夠了。

在公園巡查的過程中,他看到過很多男男女女偷偷摸摸總喜歡往黑的地方跑。開始還以為是做什么壞事,但跟過去幾次,換來的卻是對方的責罵,以及隊長的訓斥。沒人教過他那叫做戀愛,他只是覺得,一旦男人和女人走得太近了,最后準沒好事,反正自己被罵怕了。

直到那次自己在公園中遇到了一個漂亮的大姐姐。開始看她一個人坐在黑暗里,以為她是什么壞人,后來才知道是自己搞錯了。這個姐姐長得真好看,穿著條紅色的裙子,笑起來像故事里的仙女。她最后聽了自己的勸告回家,而且臨走前,還送給了自己一些啤酒。

酒他自己沒有喝,都給父親和他的工友了,但之后的幾晚上,他都夢到了那個姐姐。她說她是開酒吧的,大家都叫她情姐。

父親說過,酒吧那樣的地方都不是好人去的。可是情姐為什么還要做這樣的生意?難道她不害怕嗎?

猛子不敢將這些想法跟父親說,便偷偷告訴了一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小伙伴。那家伙知道后,無情地嘲笑了自己,說自己終于成為男人了,學會思春了。思春是什么意思猛子還是知道的,他覺得那家伙就是在拿自己尋開心,便罵了他一句流氓就跑開了。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一段日子,猛子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只是記憶中多了一個名字,情姐,她的笑臉時常便會出現在夢中。

今天,他們又相見了。

顧婉晴并不知道猛子這段日子里都經歷過什么,更不知道在對方的記憶里,自己已經成為了難以抹掉的那部分。她只是覺得這個大男孩很緊張,說話的樣子靦腆得可愛。

她問了猛子平時都做什么,問了他家里的情況,也問了他很多無關緊要的事情。

猛子機械般地回答了,簡單,而且誠實。因為他的生活真的就如此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單調。

顧婉晴不再問了,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不過基本都是這半年里的,從那個小鎮,到現在的酒吧。

很多猛子都聽不太懂,因為那些都是他不曾見過的,也從沒有感受過。但他還是很認真地聽著,他喜歡情姐的聲音,他覺得這比那些常聽到的歌好聽。

有一個這樣的聽眾真的很好,顧婉晴說得口都有些干了,但心情卻是她這些日子里最放松的,什么都不需要隱藏,也不用擔心對方如何看待自己。

猛子就是張難得的白紙,沒有被世俗的染缸涂抹上任何色彩。而顧婉晴卻不同,她現在的世界是最雜亂的那副風景,在這風景里,她看不到陽光,已經再也找不出一塊可以凈化心靈的地方。她不是走不出這幅畫,而是走到哪里,風景都是相仿的,不同的只是它在誰的眼中,講述的又是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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