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的春游，學校決定同意大家戴上慢速器去感受一下慢速的生活，這是你們第一次有機會參與這樣的活動哦。”四年三班的代課老師曉春對著豆點大的孩子說。

耶，孩子們發出了雀躍般的呼喊。雖然在倍速的環境里他們成長的過程中獲得的知識體量得到了加速，但是心性卻依舊是這個年齡段孩子的樣子。

“阿呆，你可得好好準備一下哦，你不是一直盼著這天呢么，畢竟十年才有一次的機會，要好好把握住哦。”肉肉的臉，奶氣的聲音，小卷小大人一樣地關心著好友，低聲說道。

“嗯，我已經查好了她的位置了，等老師做演示的時候我就偷偷跑走，你記得給我打掩護哦。”

“好，藥片帶了么？”

“嗯，帶著呢。”

“大家的慢速器都調試好了嗎？”

“調試好了。”

“那么現在3、2、1，一起打開吧。”

那一瞬間，到達眼睛的陽光好像變得綿長了些，其實時間的周期并沒有改變，只是感知變了。于是好些小家伙下意識間抬起了手，對著陽光的方向，似乎纏繞在手指縫隙的陽光會駐足地久一點。

曉春老師給了大家一些適應的時間，然后舉起了手里導游式的橘黃色標識。

“大家看著我這里，這個標識的坐標已經同步到你們隨身攜帶的定位器上啦，我們先常規參觀，講解慢速世界的運作區別，如果不小心走散了可以根據坐標信號找回來，當心附近車輛……”

一旁小卷拉住了在包里不知道掏著什么的帶著鴨舌帽的小男孩，“阿呆，你這就打算溜了？不聽講解了么。”

“嗯啊，講解我之前看過了，估計老師也就是帶我們實地感受，沒新東西。自由活動的時間等曉春老師長篇大論完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她老把我們當小孩兒。”說著少年抬頭看了一眼正陶醉在自己的講解中的老師，歪頭說，“我嘛，就先走了，你拿著這個信號放大器，我就能找到你了。”

“嗯，好，等要集合了我給你發信號。”

少年點了點頭，在老師興致勃勃地講解著慢速世界跟倍數世界區別的時候，慢慢離開了人群。

*

來到以前學校的阿呆，避開了兩個校門前的攝像頭，似乎在柵欄式的圍墻間尋找著什么。

啊，是這里。阿呆心想，然后從兩根石柱間穿了進去。

也許是這樣的圍墻更能傳達出校長開放思維的理念吧，至少對小孩子的身體來說，就好像特意開放了些避開大人監視的可能性似的。

下課鈴響，阿呆看了看表，10點10分，他選了個離操場更遠的出入口，壓低了帽檐，等待那些愿意繞遠也不愿意擁擠的學生從這里出現。3分鐘后，果然被他發現了羨慕。

女孩突然被“陌生人”拉住了手腕，有些錯愕，抬頭看清來人的臉，正準備說話。“這里人多，先跟我出去。”

離開學校之后為了防止被人追，阿呆領著她跑了一陣子。

“去游樂場吧？你之前不是看著隔壁朵朵去了之后很羨慕來著么？”這會剛停下來，倆人都在喘氣。

羨慕沒立刻說話，不知道是在平息喘氣還是在平息當初向往的情緒。

“我倒不是羨慕她，我只是當時還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后來見過啦，也沒有特別想去。”

“那你想去哪里？”阿呆想，那她該是心里有了別的主意吧。

“我們去蕩秋千吧，平常總有人在，我都坐不上。”

“好。”少年笑，果然啊，遇到有人就會避讓的性格，好像還是那樣。

*

“新生活怎么樣？”坐在秋千上就開始蕩的羨慕問。

阿呆正在困惑如何才能把秋千蕩起來，羨慕看起來也不是很需要幫忙推的樣子。為了不被發現自己的狼狽，他假裝鎮定地只是在并排的秋千上定定地坐住，開口道，“還挺好的，這兩年感覺比之前學東西快了很多，就你能感覺到時間比以前充裕多了，好像突然就有了兩倍的時間那種感覺。”

他望向羨慕，見她也慢慢停下了秋千轉頭看他，于是繼續說。

“就其實也只是去了另外一所學校上課，老師的語速一開始感覺很快，然后慢慢就習慣了，我現在已經上完初中的課了哦。”阿呆似乎一點也沒覺察出來自己有點炫耀的意思。

羨慕微微愣一下，這時注意到了他的慢速器。“這是什么？”

“是用來方便我感知正常時間流速世界的設備。我帶上它之后，跟你說話就能適應你的語速了。”阿呆選擇了最顯而易見的功能對她說。

“你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這臺設備，我們倆互相溝通都會變得有障礙么？”

“哦哦，那倒不是。”阿呆被這突然的問題弄得手足無措起來，“我可以關掉它給你看看。”像是下定決心要掃清他們之間的溝通障礙似的，阿呆下意識地調小了慢速器的功效。

羨慕的話聽起來突然變得很慢，她說，“不用啦，我跟你開玩笑呢。”

然后阿呆趕緊將慢速器調回了之前的設定，這才開口道，“嗯。”他有些后怕，是不是如果剛才沒能躲過慢速器的效果就開口說話，羨慕就會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別。即使只隔了兩年，但日常的習慣已經被改變了，他有些不敢去想，所謂的“長大”以后，他們又會是什么樣子呢。他捏了捏手里的書包，不知道這次來的目的是否有可能達成。

羨慕發現阿呆剛才在自己說話后變得有些沉默。

“怎么了么？”她終于還是開口問道。

阿呆有些猶豫，“小慕，我們下一次見面，得十年后了。”

“為什么？”

“你就理解成，被選中過倍速生活的我們，需要為可以擁有兩倍的時間付出代價吧。”阿呆說話的時候低著頭不敢看羨慕。

良久的沉默過后，他不放心地轉頭看她。羨慕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又像小時候那樣想用這個姿勢掩飾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她似乎在刻意控制自己的語氣，問道，“所以，你們需要放棄之前生活的世界么？”她的聲音漸漸微不可聞，似乎還說了句“放棄我們？”

阿呆壓著她的尾音說道，“不是的，其實我們還是在同一個世界的，只是給我們注射了藥劑后，必須得有相匹配的外部環境，所以無論是現在的教學資源還是之后的研究設備，我們都會得到最優配置。但是如果不限制與原先生活的接觸，就會在我們的智力發展過程中形成阻滯，誰也不知道那些接觸會不會造成精神上的損傷，拖慢智力的發展進程。”他越說越小聲。

“所以你爸媽呢？也被歸入了限制交往的人群嗎？”

“不是，這規則就是他們制定的，他們是這個計劃的施行人，所以我才也在這個培養計劃中，另外的參與者要么就是沒有爸媽的孤兒，要么就是他們自己的爸媽做了決斷，孩子的前途勝于一切的想法占了上風。”

“那你又為什么要回來找我呢？”羨慕說話的時候好像有些抖。

“我們是朋友呀。”阿呆想都沒想地脫口而出。

“小呆，你說，會不會，等你下次再來見我，我們已經沒辦法相互理解了呢。”

“不會不會，”阿呆手忙腳亂地開始打開書包一通找，然后他拿出了帶來的藥片，獻寶一樣地遞給羨慕，“這是我偷拿出來的爸爸研究室里最新的藥，羨慕你吃了的話一定就可以跟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