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槍爺爺小心！”
少年的暴喝聲傳來，但鐵槍老人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飛騰而來的鐵槍就到了。
老人畢竟不是當年春秋鼎盛的身體了，又糾纏打斗了許久，體力已經是消耗了大半。
現在即使想要躲，也是有心無力了。
不過，人在生死邊緣會爆發出巨大的求生意志，進而做出一些超乎常理的舉動。
老人咬著牙，硬生生把身子挫了下去。
嘭！
面前不過幾步之遙的地面上暴起一團塵土。
那鐵槍的槍頭全部沒入到了泥土里面。
老人慢慢站直了身子，打量了自己跟槍之間的距離。心里大致盤算了一下，發現即使自己不躲開，這桿槍也會正好擦著自己的右肩飛過去。
當然如果往左偏個幾寸，那就是另一種結果了。
老人回過頭去。
寧缺原本站立的地方早已經是空無一人了。
“咳咳咳……”
拄杖老者忽然咳嗽起來，身旁的孫兒連忙扶著老者回屋子去了。就在幾步之外，鐵槍老人提槍跟著。
……
寧缺已經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面。
主臥室的燈光透過窗戶，照映出一方橙紅色的光暈。
娘子還沒有睡嗎？
輕輕推開房門，然后躡手躡腳的鉆進了屋里。
反手關好屋門。
寧缺看了看桌角上那盞燈里面的燈油，盤算著這盞燈應該是從天黑就點到了現在。
走到床邊，順手解開腰帶，把外衣脫下來，搭在一旁的衣架子上。
伸手挑開床的幔帳，借著燈光往里面看去。
陸凝華只留了個錦被掩蓋下還能看出誘人弧度的飽滿身姿，背對著寧缺睡著正香。
寧缺抿著嘴笑了笑，脫下鞋襪掀開被子就躺了下去。
伸出幔帳的手屈指一彈。
燈花應聲而滅。
……
雞鳴三聲，五更天明。
一行三人來到了西城門，因為一早就有進城來做生意買賣的人，所以街道上還是有些人走動。
“老哥哥，沒想到我這次居然能撿回來了一條命。”
鐵槍老人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回想到昨晚夜里的種種，不由得有些唏噓。
“這次算你命大，不過……”
拄杖老者壓低聲音，藏在斗笠下的目光打量著四周。
“不過什么？”
“不過我總覺著你的這件事情，背后怕是有什么隱情。唉，我待在這梵都城半輩子多，見的怪事多，想得也就多。”
老人緊了緊背后的包袱，里面裝著的是分成兩節的鐵槍跟找回來了的木棍。
“害，現在看來，怕是被什么人當了槍使了唄。”
拄杖老者看了一眼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鐵槍老人。
如今二人都已經是垂垂老矣，不復年輕時的風華。
“我也不啰嗦了。但是鐵槍，你要給我記住，回去后千萬不要再聽信他人挑撥了。一大把年紀了，還折騰出這種幺蛾子。”
“嘿嘿，是是是，哥哥教訓的是。我記著了。”
鐵槍老人別看在別人眼前總是裝出一副江湖老客的模樣，張嘴閉嘴都是“老夫如何如何”的，可在拄杖老者面前，卻像個沒長大的弟弟。
“行了，去吧，回去吧。”
鐵槍老人伸手在虎子少年的頭上隨意胡嚕了兩下。
“虎子，要照看好你爺爺。”
“嗯，我會的。”
兩個老人在朝陽的照耀下，拱手道別。
“這一別，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鐵槍老人難得的感嘆道。
“滾蛋！等勞資七十壽誕的時候，還想請你吃壽宴呢。可別到時候埋土里了。”
拄杖老者也難得的橫起眉毛，拐杖指著鐵槍老人的鼻子罵道。
“是是是，別說是老哥哥的七十壽宴，就是你重孫兒的滿月酒，我也是要吃的。”
鐵槍老人玩笑著，再向拄杖老者一拱手，就騎馬出城遠去了。
拄杖老者就站在城門口，看著鐵槍老人連人帶馬的身影隨著煙塵消失而去。
“爺爺，咱們回吧。鐵槍爺爺都走遠了。”
“好吧……回去吧。”
少年扶著老人，回去了。
他們不知道，這真的是最后一次見到鐵槍老人。
……
“駕！”
隨著馬踏聲，一匹馬馱著人在官道上奔馳。
不遠處的岔路口上，停著一輛灰布的馬車。
有幾個小廝就守在附近，一邊說笑著一邊打鬧。
臨近到不遠處，鐵槍老人的馬兒不知怎地忽然驚了。幸好鐵槍老人身手不凡，一個飛騰就落到了地上。
那幾個小廝哪里見過這樣的身手，紛紛叫好。
老人回頭再看馬匹，那往日里神采奕奕的好馬，如今卻是連打滾帶嘶鳴，身后還不住得有排泄物落下。
“這是怎地了？昨日還沒有事情，怎么忽然就發狂了起來。”
鐵槍老人眉頭緊鎖，卻無計可施。
“這位老英雄，您不是本地人吧。”
那些小廝里有個看樣子是管家一類的頭頭，見鐵槍老人遇了難處，主動上前搭話。
“不是本地人又如何，關馬兒何事。老夫這馬可還是匹好馬，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癥狀。不知道這是怎地了？”
老英雄。那是江湖上對上了年紀又德高望重的俠客的稱呼。而那個管家這樣稱呼，也是見鐵槍老人孤身一人卻毫不畏懼，眉宇間又英武不凡，才如此稱呼。
“哎呀，老英雄。您是有所不知啊，這片山林中長著一種毒藥，不仔細辨別的話，就跟普通雜草無異。不過這毒草的毒性不太猛烈，人或者馬兒吃了最多不過拉幾天肚子。”
那個年輕管事細細跟鐵槍老人講解道。
“原來如此，可老夫這馬匹病倒了，如何趕路啊。”
“這個……老英雄，您要去哪啊？要是順路的話，我去求我們少爺捎上您一程。等到了城鎮，您或是再買匹馬，或是找個獸醫給您馬兒瞧瞧。”
“老夫是去前面的白水鎮的……”
“哎呀，這倒是正巧順路呢。我去跟我家的少爺說說。”
“如此甚好，多謝多謝。”
那管家喜笑顏開，連忙去到了馬車旁邊，低聲跟馬車里說著什么。
不多時，那管家回來，一邊吩咐別的小廝牽著鐵槍老人的馬，一邊走了過來。
“老英雄，我家少爺請您去馬車上坐呢。我家少爺打小就愛聽江湖上的故事，最是敬重您這樣的江湖俠客了。您坐會兒馬車，也陪我家少爺聊聊天。”
“好好好。”
鐵槍老人走到馬車前，先是自報了門戶，然后就聽見馬車里一個還有些虛弱的男子聲音。
“原來老英雄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鐵槍一條龍’王老英雄啊，快快上來吧。”
“好啊。”
鐵槍撩起來門簾，剛一欠身，迎面就吹來了一陣香風。
這果然是大戶人家，連馬車里焚著的熏香都是極好的。
就是……就是……味道不太對。
鐵槍還沒有進到馬車里面，就出溜著滑了下來，歪倒在一旁。
“公子，那人已經倒了。”
馬車里的人輕聲說道：
“嗯，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