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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 噩夢?

  • 私生子更名記
  • 優哉先生
  • 4684字
  • 2022-02-12 23:32:01

剛睜開眼睛,火苗便似金針猛地扎進眼眶里,令眼珠子無處可逃。

這一幕,他至今記憶猶新,仿佛就在昨夜才剛剛死里逃生一般。

緊閉雙眼的霎那間,無助的恐懼立即淹沒了他,空氣里熟悉的味道不斷提醒猶留身在何處。

又是火刑?

難道,火祭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難?

可惜這次,云溪不會出現了,田爺也不會穿著士兵的盔甲站在篝火旁。

不對!巫醫族遠在陰城,而他應身在和武城內。

雙手放在木頭上,樹皮的粗糙正在摩擦他的每一根手指頭。猶留記得自己睜眼前還處于黑斗篷的監視中,如何被悄無聲息地轉移到此處?

此時,黑斗篷又在何處?

參良若是要殺他,根本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先前每個時刻都有機會切了他的蘿卜,無需拖到此時此刻。

仰望天穹,視線極其短促且狹隘,他根本無法分辨自己身處何地。

定是那些異士在和武設下無數屏障,將偌大的城市切割成碎片,而他的視線也無法沖破層層疊疊的禁錮。

下一刻,他便斷定自己必然是陷入噩夢里了。

然而,這個夢太真實了,令他內心深處的恐懼迅速滋長。

好在無論如何恐怖的噩夢,終究是個噩夢,也終究會有醒來的時候。猶留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

剛剛自我安慰完的下個霎那,另一個念頭立即冒了出來,他瞬間就動搖了自己的判斷。

難道還有其他人也想燒了私生子?

巫醫族看他的眼神,在任何時候都是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啊,就算博赫努一在場,也從不曾掩飾過。

陰城里,每個人都清楚巫醫族想要火祭私生子的執著,完全沒有必要偷摸處置私生子。

上次,博赫努一為了保住博赫家族及對各大家族的制衡,已默許巫醫族火祭私生子。

從那一刻起,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博赫家族的命運:無論他是誰,都不過是一枚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

巫醫族第一次火祭他時,沒給博赫這個姓氏絲毫面子。

既然如此,巫醫族也就無需忌憚私生子也冠著博赫姓氏這個事實。倘若真是巫醫族,一路跟蹤他到了和武城內,只為了偷偷將私生子火祭?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以他對巫醫族的膚淺認識,盛氣凌人的巫醫族向來以古族為榮,斷然不會執著至此。

難道,真的還有其他人也想燒了私生子?這個念頭剛冒出后,他就聞見了一股助燃的油味。

在布下天羅地網的和武內,除了參良,他實在想不出其他兇手了。

在沒有攫取最大利益時,就拋棄剛到手的獵物,這不符合參良的為人處事原則。

除了巫醫族,偌大的野林,還有誰對火燒私生子有執念呢?

實際上,陰城里的巫醫族若是不得族長同意,私下對私生子用刑,等同背叛古老的誓言。承受這樣的罪名,就為了殺死一個私生子?

就算是蠢貨,都不會干這等蠢事,何況自諭高貴的巫醫族,絕對不會為了私生子賭上古老榮譽。

巫醫族只會光明正大地火祭私生子,方能顯示出巫醫族的地位和權力。

況且,他不認為自己有這么重要,更不認為自己長得如此面目可憎,人見人恨。

在那次死里逃生之后,云溪告訴了他真相。巫醫族對私生子起了必殺之心,無非就是想通過火祭私生子,鞏固巫醫族在博赫家族的地位。而博赫努一也需要通過古老誓言,喚醒并凝結各大家族對薄荷家族的絕對忠誠。

“獲得忠誠是很容易的事情,但難在持久。”師父曾告訴過他這句話。

如今想來,大概是師父呆在博赫努一身邊太久了,看多了聽多了,自然也就懂得了人性的易變。

火苗子越來越兇狠,已團結成火舌子,不斷從身下木柴之間的縫隙里竄上來。

背脊已經逐漸感覺到炙熱在迅速加劇,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變成一個烤全人了。

這樣的燒法,顯然不是巫醫族火祭的慣常手段。

巫醫族崇神伺神,絕對不允許自己褻瀆諸神。故而火祭有著嚴格的儀式,斷斷不會因為換個地方就放棄特有的儀式。

他還記得上一次,巫醫族要燒他時的木頭,是堆砌成凹形。一旦燒起來,熊熊烈火就會一口活吞了私生子。這種燒法,無疑還是在對諸神的力量表明絕對的臣服。

可眼下的火苗子,卻從身下率先噴出,更像是烤乳豬烤小羊的烤法,意在將私生子慢慢烤熟。

現實還是夢境,他已經無法分辨。但愿這真的是個噩夢吧,他閉上眼祈禱自己快點醒來。

須臾之后,他終于做足了心理準備,接受任何結果。

再度睜開眼睛,果然應了那句老話:好的不靈,壞的靈。

如他所料,他的的確確身在篝火之中。從來沒有做過這么真切的噩夢,這一切只能是現實了。

越來越濃郁的油味充斥在鼻腔里,令他的鼻子作癢。猶留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就這么迫不及待了嗎?私生子不是好食材,就算燒熟了也成不了美味。

此時,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根據經驗來琢磨敵人的真實目的。要殺私生子的辦法千千萬萬,無論什么方法,顯然都比火燒私生子要簡單隱秘許多。

野林常年累月泡在陰寒潮濕中,很難點著火,常常需要潑油而燃。濃烈的油味必然引起其他鼻子的注意,這樣的肆無忌憚,絕不可能是在動用私刑。

在沉郁而稀薄的空氣里,他艱難地呼吸著,每一口呼吸都像是被強灌了一碗又一碗的黑油。

難道是參良已經發現了他的秘密?準備通過火燒,逼出他體內屬于森林之子的力量,然后占為己有?

毫無疑問,如若參良得知這個秘密,必然會這么做。但參良如何得知這個秘密?通過那些異士?

不可能!那些異士雖然能壓制他體內的力量,但無法窺視力量的存在,否則參良早下手了。

無論是從哪一方面而言,他都拒絕這種絕望的想象。

然而,這火刑的確來得突兀,莫名其妙且毫無預兆。

他再度祈禱這就只是個噩夢而已。

或許是上一次所經歷的恐懼被壓制在記憶深處,拖至今日才終于破潰而出,所以成了一個不得不做的噩夢。

對,一定是這樣的!

想到這里,他馬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默數了百下有余。

接著,小心翼翼地打開眼皮,一道金光猛殺進縫隙里,他慘叫了一聲。

猶留下意識地用雙手抱住了眼睛,等了一會,并發現沒有等來該有的疼痛。他立即檢查一番,手指也是干燥的,沒有一絲血腥味。

參良的門人可不止黑斗篷一個啊。他最擔心的事情,或許真的發生了。

完了,真的玩完了,這回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四肢被綁在比他腰還粗大的樹樁上,樹枝在身下堆成了一人床鋪大小。背脊與火柴摩擦的感覺如此真實,根本不像是夢。

往下瞥了一眼,他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木柴床,鋪得比陰城的城墻還高一些。光是燒完這些木柴和樹樁,起碼得一天一夜。

這肯定不是噩夢!再也沒有比這種無助的感覺更逼真的恐懼了。

巫醫族的確想殺了他,但從來務實,絕不可能浪費時間堆砌高聳的木柴,況且燒死一個人根本無需這么多。

閉上眼睛,等待烈焰將他的背脊烤脆。

時間在耳旁流逝,他聽見了體內水分蒸發的哀嚎聲......

不能這么死去!就算沒有云溪沒有田爺,也沒有森林之子的力量相助,他也必須將自己從這該死的高柴堆上拽走。

他命令自己閉上眼睛,如果再度睜開時,一切還沒有變化,就只能開展自救了。

這時候,他心情極度復雜,一會既確定這是真實的處境,又不斷祈禱這只是個噩夢而已;一會又篤定這是噩夢,只是比現實更真實。

小心翼翼地打開眼皮,卻看見確實一個黑影鉆進眼眶里,嚇得他直往墻壁猛得一縮。

猶留喘著粗氣,睜大眼睛,定睛一看,原來黑斗篷,正一臉狐疑地望著他。

故事說到此處時,他們剛剛抵達武家祠堂,白色的布條和花朵覆蓋在殘雪上。天地似乎也誤會這是一場喪禮,風賊子也發出了此起彼伏的哀悼聲。

“參良這是演哪一出?”他有一種預感,今日武天意坐上鐵座只是表象。

“公子馬上就能知曉。”黑斗篷回答。

“小瞧私生子,他就不怕引狼入室。”剛剛一靠近武家祠堂,他就感覺到身體的一陣陣莫名的燥熱。

“公子是狼嗎?”

“我是你送給他的獵物。”他莞爾一笑,以此掩飾突如其來的異樣。

思緒紛飛,他放慢腳步琢磨起體內不斷翻滾的熱浪。

轉眼,黑斗篷卻已站在祠堂門口的階梯上,朝他喊了一聲:“公子!”

祠堂仿佛長滿了磁石,不斷地吸食他的身體,猶留佇立在原地,有些猶豫不決。

矮灌木叢后響起了突兀的喧鬧聲,瞬間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循著聲音,他不由自主地朝身側方向走去。

黑斗篷迅速追了上來,一把拽住了他,提醒道:“公子,我們該進祠堂了,否則會誤了時辰。”

“又不是我要坐上鐵座。”他甩開了黑斗篷的手。

“公子,從來不是多管閑事之人。”黑斗篷橫身攔在他前面,“據我所知,和武城里沒有閑事。”

“在長屏,你可沒有這么冷漠。”

“這里的事情自然會有人處理,公子無需煩惱。”

的確,在和武成內,任何事情都輪不到私生子來干涉。他剛被黑斗篷的眼神說服,想轉身繼續前進,又聽見了那個稚嫩的哭聲。

推開黑斗篷,他毫不猶豫地飛身跨過了矮灌木,來到一堆亂石后。

只見四個男人,將一個七八歲男童的四肢捆綁在木架子上,而小脖子還套著一個稻草搓揉而成的繩環。

“公子莫要管閑事。”黑斗篷已悄無聲息站在他身后。

“他是誰?”他無法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一個男童而已。”

“接下來,是要將他開膛破肚嗎?”他見過烤羊前的準備工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

“他只是個孩子。”

“七八歲,不算小了。”

黑斗篷無情的話語,令他錯愕不已。

“放開他!”猶留喝斥了一聲,隨即從亂石后站了出來。

那四個男人回頭望著他,神情困惑。

無助和絕望停滯在面盤上,男孩目瞪口呆地望著他,雙眼里溢出了希翼之光。

這種感覺甚是熟悉,曾經在這樣的年齡,他也經歷過這一幕。

“公子!”黑斗篷跟了上來。

沒有理睬黑斗篷的勸告,他大步向前,清楚地告訴四個男人:“放開他!”

“你是誰?”其中一個滿臉瘤子的男人歪著脖子問。

“博赫第四子。”他想著也就這個稱呼能使一使了。

“不認識。”

四個男人均搖搖頭,然后就轉身繼續他們的動作。

“我命令你們住手。”他喊道。

“公子!”黑斗篷抓住了他的肩膀。

那四個劊子手,沒有再轉身理睬他。

一怒之下,猶留順手抽出了黑斗篷腰間的長劍,橫在那個滿臉瘤子的男人脖子上。

其他三個男人見狀,立即將刀子豎對著他。

以一敵四,他毫無勝算。可是他必須拼死一搏,他無法眼睜睜看著這一悲劇就在自己眼皮下發生。

昔日,在地隰和云溪的嚴格下練劍,苦不堪言。但枯燥的訓練在他身體里長了肌肉,今日倒是派上了用場。

二十幾劍后,四個男人的身上皆掛了彩,他們往后退了幾步,正面面相覷,似乎無法相信他的實力。

“四公子,好劍術。”參良從他背后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鼓掌叫好。“博赫家族的劍術承自古法,是野林諸神恩賜于七子七族的秘術。今日有幸,得以窺視,果然不同凡響。”

“那你最好不要碰見地隰和云溪。”

“四公子的劍術造詣已然如此,想必二公子更是出神入化。”

“那是自然。二哥可是未來首領,是風吟的主人,人劍合一時,能教竹鬼等皆跪地求饒。”

祠堂外,寂靜駭人。隨風而動,白布將未融化的雪送到他們的頭頂上。

參良伸出手臂,對他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四公子,請。”

“放了他。”他堅持。

“四公子認識這個小童?”參良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在男童身上。

“不認識。”他坦白。

“那為何對他另眼相看呢?”參良瞇起眼睛,望著木架上的男童,“毫無奇特之處,不過是一具最平常的皮囊。”

“少說廢話,你到底放不放?”他怒瞪道。

參良繞著他踱步,饒有興趣道:“請四公子言明理由。”

“這個男童犯了何事?”

手臂一揚,參良對著那四個男人問:“他所犯何罪?”

“他偷吃了雞腿。”回答的還是那個長了瘤子的男人。

什么!偷吃雞腿就要被處以開膛破肚之刑?如果陰城律法也是如此,私生子根本無法活過三日。

和武雖然是博赫領地,但卻自有一套律法,博赫努一都不干涉,何況私生子。

“給個痛快話,放還不放!”他知道探討刑罰根本毫無意義。

“既然四公子慈悲,那是他的造化。”參良一揮手,四個男人立即解開了男童。

男童掛著鼻涕,跑到他跟前,撲通跪地磕頭道:“謝謝公子救命之恩。”

他扶起了男童,兩人并立。“你發誓,以后絕對不會再對他下黑手。”猶留向參良索要保證。

“看來四公子想起了一些哀傷的往事。昨日的傷口,確是一道永遠都無法愈合的疤痕。”參良笑道,“我以白家列祖列宗之名向野林諸神起誓,此童在和武內享受其自有壽命,直至自然而亡。”

“去吧。”他俯身對男童說。

“我以后會報答公子的。”男童對他又磕了個頭,站起來后,向兔子一樣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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