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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情書

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

金玉滿紅樓,四樓東閣,江秋,方書。

江秋握筷的左手還有些不熟練,伸筷去夾桌上的一塊桂花糕,數(shù)次都沒能夾起,嘆口氣,收了筷子取勺舀湯到自己碗里,剛要拿起,方書用手抄起一塊桂花糕扔進他碗里,浸入湯水。

江秋左手一轉(zhuǎn),手指上捏了枚銀針剔牙,開口,“我記得你說,下次我來這樓,就得死這兒。”方書攤攤手,接話,“這話我說的欠妥,死你一條賤命不要緊,要是臟了這地方,紅媽不好做生意。”江秋用食指將銀針壓在大拇指指肚上,對了方書,方書冷哼一聲,“不過一條喪家之犬,挨了打就老實聽話。”

“白老板的意思,事沒成錢照付,是因為你還有用。武功雖然廢了,但這些年好歹積累下聲望,暗地里的兄弟能給面子,以后替白家做事,吩咐下去,有本事的,靠在白家門下,榮華富貴,沒本事的,表個忠,也能有條活路。”

江秋輕輕攤手,銀針消失不見,“老方,沒想到你如今替白老板做事。”抄起那已經(jīng)浸過湯汁的桂花糕入口,“一個商人,參與什么江湖事,不覺得奇怪?”

“說是保命,誰知道呢,怎么?不肯?”

“有吃有喝,干嘛不肯。”江秋沖方書揮揮手里的桂花糕,看向窗外,數(shù)千盞明燈在黑幕中緩緩升起,像一顆顆飛向夜空的星星。曾幾何時,他也牽過一對小手放這孔明燈,如今的太平盛世,正是當(dāng)日的夢寐以求。

不知道這繁華的夢,還能再做多久。

......

“好劍法。”

齊白鈺邊跟著走邊拍手,一輛十六輪巨型馬車立了天機兩字的大旗,上搭花燈舞臺,立有高塔,不過一丈寬,卻有五層高,塔內(nèi)燈火通明,臺上有小舟殘柳。馬車內(nèi)作后臺,方便化妝換裝休息。何春夏剛舞完套劍法,熱勁上來,兩頰紅撲撲的,一躍下臺,“齊二少今日更瀟灑了。”齊白鈺身著絲綢青云繡鶴袍,腳踩粉底皂紋烏緞靴,系著黑綢花鳳披,腰掛白玉弓,臉上略擦了些粉,更顯得眼神極亮。他沖跑近的張舟粥擺擺手,“張兄弟,還是這錦衣衛(wèi)的官服適合你。”

張舟粥把手里的木碗遞給何春夏,“師姐你不是說餓了,我去前面的花車拿了些糕點,可好吃了。”再沖齊白鈺挑眉,“那當(dāng)然,現(xiàn)在我走到那里,大家都喊我一聲官爺,倍兒有面。”上下打量齊白鈺,“齊二少今天穿這么瀟灑,不是要登臺吧。”

齊白鈺打個哈哈,在花車另一邊的莫青衫過來,依舊男裝打扮,她之前同燕梔燕蝶學(xué)做了些女孩帶的小首飾,想跟著花車一路賣,生意不好,行至此處,干脆收拾好不賣了。兩人打過招呼,她多瞥他一眼,“你瘦了。”不及他反應(yīng),湊近何春夏,拿碗里的點心吃。

一人身著麒麟服騎馬過來,正是何小云,看見齊白鈺問了聲好,拉了張舟粥上馬,“前面就是長安街了,也是這游燈的最后一段,各個燈隊在這時候,就得把絕活都亮了,走,是時候出發(fā)了。”齊白鈺皺皺眉頭,“干什么去?”

馬蹄聲漸漸遠了。

“理他們做什么,咱們往前逛。”何春夏推一把齊白鈺,拿了塊點心給趕車的姜凡,再拉了簾子把碗遞向車內(nèi),“娟兒,吃的。”碗輕了些被推回來,將空碗裝進腰間系著的碎花布兜。齊白鈺本皺了眉頭若有所思,見她牽著莫青衫往前去了,快走幾步跟上,“怎么,待會不上臺了?”

“待會是壓軸戲,我上去干嘛,耍劍啊?自取其辱,真是。”何春夏嗤鼻一聲,莫青衫拍拍她,指指前面的燈車,“他家的梅子酒好喝。”找隨車的伙計要了一碗,三人分著飲過。

有著花車燈隊的商戶或官宦人家,大都預(yù)備些自己家做的吃喝禮物在車上或隨身備著,分發(fā)給來觀燈的百姓,圖個喜慶,也留個好印象,求幾張彩布,更求讓來年聚些人氣。

長安街分東西兩街,中間便是宮城,承天門處是個極大廣場,屆時會有皇帝在其上觀燈,與民同樂,此時第一批燈隊已經(jīng)走到,無數(shù)焰火沖天而起,花海在天空炸開,夜如白晝。

齊家的燈車在前列,人如潮涌,三人擠了老半天才湊前了,一齊家的小廝瞧見,高喊齊二少來啦!齊二少來啦!人群聽見聲,無數(shù)女子立刻擠上前來將眾人團團圍住,要看看這除妖英雄是否如傳聞般的俊朗,三人被姑娘們的脂粉氣包圍,擠著向前,齊白鈺把何春夏和莫青衫摟進懷中護住二人,自己渾身上下皆被圍上來的女子摸了個遍。齊白羽站在臺上指揮伙計們擺設(shè)搭景,聽見人聲,探頭在高處看見,取一根粗繩來一抖,纏住齊白鈺手臂,莫青衫和何春夏立刻掙脫出來,莫青衫步法一轉(zhuǎn),用背頂人強行騰出一小塊空間,何春夏蹲了,示意齊白鈺踩在自己肩上,借力飛躍出去,齊白鈺猶豫不決,何春夏瞪他擺擺頭看周圍又涌上來眾女子,齊白鈺笑了笑,只得照做。

齊白鈺飛上燈臺,姑娘們立刻圍了過去朝臺上扔些花,手絹,金銀飾物等貼身愛物,莫青衫把何春夏扶起來,倆人皆被擠得滿臉通紅,發(fā)了細汗,相視一笑。

兩人慢走了一會,兩個赤膊壯漢手持大銀盤從人群擠過來,沖兩位姑娘作個揖,“齊大少請兩位姑娘上前觀燈。”何春夏蹙著眉頭擺手,“趕緊,趕緊。”兩名力士讓兩人坐于盤中,舉過頭頂,匆匆向前趕,路過齊家燈車,何春夏看齊白鈺在臺上補妝,沖他揮手,“齊二少,你要上臺啊?”人聲嘈雜聽不真切,齊白鈺只好沖她笑笑,不斷揮手,齊白羽見了酸他一句,“二哥,韓香菱在車里,可別讓她看見了。”

燈車前有一馬車,極寬,車廂反拉,車簾在后,齊白魚上前系好簾子放兩位姑娘進來,三人坐在后排,視線正好能對上戲臺,三人先前雖未見過,但也都知道彼此是誰,此刻也懶得講禮數(shù),點過頭隨意問好。齊白魚吩咐兩名力士幾句,翹起二郎腿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了,不一會那兩名力士端了銀盤送進車內(nèi),盤里均是些酒果點心,兩位姑娘一路走,又折騰一會,也餓了,邊吃邊看。

齊白鈺一箭射出,拉出一聲長長的尖哨,隨即在夜空炸開,全場目光皆被此箭吸引,十個巨型日輪燈從前后的車隊中緩緩騰起,如旭日般發(fā)散出極亮光芒。

“呼!”

“哈!”

“呼!”

“哈!”

十?dāng)?shù)名赤膊力士分開人群,托著一架巨型無頂大轎前進,轎上供著一柄一人半高的柘木巨弓,十桿長槍如人立般豎在弓旁,環(huán)繞一周。巨轎漸近,齊白鈺一躍而上,用力舉起柘木長弓,持槍拉弓,神武非凡,長槍射出,直沖云霄,一枚日輪燈在空中爆裂,無數(shù)火花流淌而下,在夜幕中拉出虛影,緩緩消散。

何春夏驚了,“齊二少什么時候這么大力了..”莫青衫白她一眼,齊白魚嗤鼻,“道具而已。”

不多時候,九枚日輪燈皆被射下,齊白鈺拉弓不發(fā),剩的那枚忽然緩緩落下,驚呼聲起,一個曼妙身影映在燈中,自光中躍下,眾人又驚又怕,在夜色中尋她身影。

齊家燈車上立起數(shù)十根柱子,只一人寬,長短不一,高低排好,繞車一周。“看!”又是驚呼,最高的那根柱子上出現(xiàn)一名女子,赤著雙腳,腳步輕落往另一根柱子,柱頂端亮起蓮花式樣的花燈,一步一蓮花。

近了,那赤著的細腳腕上系一根紅繩,掛了一枚白玉。看不真切她的樣子,只記著她笑,只記著她美。

她美得驚心動魄。

宮墻之上,皇帝余谷豐與展偉豪一同觀燈,見了此景,余谷豐來了興致,“這美人有意思,誰啊,趕明兒給朕送宮里來。”展偉豪懶懶開口,“韓將軍家的小女韓香菱,你忘了?去年剛下旨給她和齊家二公子賜的婚。”

余谷豐咂舌,“太遺憾了,印象里還是個小毛丫頭,沒想到出落的這么漂亮。”突然想起什么開口,“滿人的那個公主就別在城外扣著了,人人都說美的跟畫中仙一樣,趕緊放進來給我大余朝傳宗接代。”

展偉豪嘆口氣,“滿人差王子來我國子監(jiān)讀書,公主只是隨行,并未提及和親一事。況且這隨行人員的底細尚未調(diào)查清楚,不可輕易放他們?nèi)氤恰!?

余谷豐哼了一聲,摟過身邊的美人,取了果脯攤在美人嘴上,再親上去吮那果脯到自己嘴里咽下,余光瞧見一極高燈塔,“十四兄也湊這熱鬧,真好呀。”展偉豪恩了一聲,“小天機入京,我倆都還沒見見他。”

哈哈,咱倆都沒臉見他。

......

“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啊!”齊白羽進車來,湊到何春夏身邊,指著臺上牽了手向臺下百姓們打招呼的齊白鈺和韓香菱,何春夏默默點點頭,把他推得離自己遠點,莫青衫微微皺了眉頭。

“看看你家的。”齊白魚敲敲車壁,喚來個小廝吩咐下去,馬車速度放慢,路上瞧見葉殊背影靠著一人一鳥往前走,何春夏和莫青衫立刻下車去打招呼,“師父!”

“司馬先生好。”“司馬先生又出來遛鳥啊。”

另一人正是墨玉劍主司馬玦,他肩上停著一只翠綠紅嘴大鸚鵡,那鸚鵡認出何春夏前幾年曾偷偷湊過來拔它的毛,嚇得直跳,“小混球!小混球!”司馬玦須發(fā)皆白,精氣神卻比小伙更甚,笑起來中氣十足,哈哈兩聲,丟一顆花生米喂鳥。

一干人等說說笑笑,到了駙馬府的燈車前,松白領(lǐng)著王娟兒給來往的人群發(fā)些女孩戴的小首飾,莫青衫見了叉腰,“這不是我拿來賣的嗎?”

“呵呵。”松白干笑兩聲,跟眾人打過招呼,燕梔燕蝶剛好拿了傘要上臺,兩人衣著一青一白,看見葉殊和一位不認識的遛鳥老先生站一起,將手里的傘遞給那老先生,匆匆登臺,司馬玦接傘,沖葉殊笑笑,“這倒有意思,前面演后羿射日,你們這兒演的是啥?”

“斷橋殘雪。”

哈哈哈哈!司馬玦大笑數(shù)聲,連帶著肩上的鸚鵡也咯咯咯笑起來,見葉殊神色認真不像玩笑,立刻換副嚴峻神色,“這,待會這十四先生是要演老許仙?”

葉殊指了指那五層高塔的最頂端,“不,他應(yīng)該是演法海。”

十四月中持桃木劍,長發(fā)披散在風(fēng)中,身著法袍,盤腿坐好,燈塔的最高處,僅有這一座之地,在此高處,東西長安街盡收眼底。

今天的風(fēng),有些喧囂啊,他抽抽鼻子,兩眼被風(fēng)吹的通紅,隱隱有雷光閃爍。

正合我意。

“諸界神雷,聽我號令。”

生。

周圍的溫度漸漸冷了,不一會兒,從這座高塔為始,向前至東長安街的盡頭,不斷有小雪花凝結(jié)出生,緩緩飄落。

“下雪啦!”

何春夏取了銅鑼一頓敲,把周圍人的目光都引過來。

燕梔出舟,撐傘。

沁人心脾的香。

王姑娘慢步登臺,女扮男裝,書生打扮,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持折扇上前,立于雪中作欣賞狀,任由雪花飄落在身,抬眼一笑,颯爽英姿,傲立雪中。

“王鳳仙!”臺下有人認出她,驚呼出聲,一時間臺下議論紛紛。

“是那個懷了野種就跑了的花魁吧,我還以為當(dāng)了哪一位權(quán)貴的小老婆呢。”

“一個婊子,還敢再出現(xiàn)啊。”

“我聽說那孩子還是個什么劍主的種,看這樣子,過的還不錯嘛。”

“放屁,賤人的種,不還是賤人。”

...

王娟兒紅了眼,氣急了,沖去與那幾人理論,那幾人說這樣的話,本就有些潑皮無賴,見她是個女子,一口一個小賤人的推攘她,王娟兒腳步不穩(wěn)摔在地上,姜凡要趕車,心急如焚又不能脫身,大聲罵那幾人,他是個文人,罵不出什么花樣,那幾個無賴不以為然。

松白領(lǐng)了何春夏莫青衫過去扶人,沖著混混劈頭蓋臉一頓罵。那幾個混混看又過來幾個女人,更是什么街邊下流的爛話就開始講,更有一位還唱些淫詞艷語編排她幾人。葉殊和司馬玦過去聽見也動了火,司馬玦肩膀一抖,那鸚鵡自己乖乖飛到一邊,兩人出手,幾下便把這些潑皮收拾倒地。

那幾個世井潑皮挨打慣了,正好躺倒在地上打滾,見周圍人聚攏來看熱鬧,更是開始嚷嚷,“官家的狗打人啦!官家的狗打人啦!”

王姑娘見臺下鬧成這樣,眼淚下來,已無心再演,匆匆下臺去,之前的話她也聽見,看見王娟兒和那幾個潑皮還在對罵,想了想,自覺無臉去見女兒,流著淚遮著臉朝反方向小跑走了。

十四月中在高處看的一清二楚,起身,幾個騰挪在塔上借力落下,有好事者往臺上亂扔些東西,場面一片混亂,燕梔撐傘護住妹妹,也不知是走是留,看見十四月中下來,心里才有了底。十四月中領(lǐng)著兩人先進馬車休息,將手中的桃木劍交予燕梔,沖她笑笑,轉(zhuǎn)身下車,燕梔微紅了臉,將那桃木劍攥的緊些。

姜凡看見了。

齊白魚和齊白羽也下了車,亦有候著的官差趕到,亮了身份,好一會才理清此事,差人將那幾個混混帶走,不過也就關(guān)上幾天。

眾人皆有些累了,點點人數(shù),王姑娘和十四月中不見人影,司馬玦開口打趣,“這法海怎么把許仙拐跑了。”其實大伙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但知道老先生想活躍活躍氣氛,也都笑笑。

戲是沒法演了,眾人由姜凡先跟上燈隊,大伙都走的慢些,看看花燈煙火,偶爾也聊上幾句。

“咚!”

“咚!”

“咚!”

戰(zhàn)鼓聲起,隊尾,十方商會,壓軸。

擊鼓!!!!

“咚咚咚!咚!”

一個聲音悠悠響起。

《邶風(fēng)·擊鼓》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難行。”

一人一車一面丈高巨鼓。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一襲紫霞,一身勁裝。

“愛居愛處?愛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咚!咚!咚咚咚!咚!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雪花漸漸落她滿頭滿身,分不出是雪是淚,鼓聲更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咚!”

“咚!”

“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咔。”輕響。

鼓槌已斷,她虎口已裂,滿手是血。

棄槌躍下,夜色中紫霞漸遠。

人群皆不知其意,都是看個熱鬧,有好事者嚷嚷,“你十方商會的美人呢,讓美人們都出來啊”魏紅英笑笑,撿了截斷掉的鼓槌也敲了兩聲,數(shù)名美人上臺來。

“接著奏樂接著舞!”

幾名黑袍從人群中離去,一人開口,聲如雷霆,“好女人。趙老弟,以此鼓為你送行,有情有義,此生負她,可惜了。”

一聲口哨。

趙南珂默不作聲往前走,突然間嚎啕大哭。

“我..我..”

“我還沒有帶她去看桃花。”

“我..我..我還沒有帶她去看桃花..”

他哭的極為傷心,每一步卻極穩(wěn),腳步不停。

狐老笑笑開口。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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