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焦急等候了一天，時刻準備就緒的楊澤浩終于迎來了下午放學的時光。他收拾好桌面，背起書包就趕去圖書館。他幾乎是一直小跑著去的，倘若不是要顧慮到背包里的繪畫工具，他還能跑得再快一點。

半路，楊澤浩遠遠發現了新任班主任的身影，蕓老師似乎有些惆悵，她也恰好注意到了他。沛蕓突然面露喜色，如同遇見親近之人，帶著炙熱又興奮的目光向楊澤浩招手，好似等不及要與他碰面了，還異常熟絡地小跑過來。可能是疏于運動的緣故，沛蕓的臉蛋因為急促的呼吸而粉上腮紅，近距離細看有著可愛呆萌的甜美。要不是事先知曉她是自己的語文老師，楊澤浩一定以為自己走桃花運了。

蕓老師的打扮舉止太像一位美少女了，還是甜美嬌憨的那種，聲音都讓人聽得渾身酥麻麻的。

附近還有不少不認識的學生，為了避免誤會，楊澤浩還是覺得繪畫的事要緊，于是佯裝沒聽見、不認識地拐彎朝另一邊走。條條大路通羅馬，即使不明白其寓意，楊澤浩也明白通往圖書館的路不止一條，就是繞得遠了些。

看出楊澤浩沒有理會自己，沛蕓有些著急。

“澤浩同學，先別急著走呀，我有要事找你幫忙！”

沛蕓加快腳步，發覺楊澤浩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打算，而且還比她走得更快了，她更急了，喊道：“別走呀！老師真的有要事找你幫忙！”

楊澤浩突然停下腳步，松了口氣。

沛蕓終于追上來了，但神情埋怨。

她扶著膝蓋歇氣，不解問：“老師叫你呢，你怎么不理老師我？”

“你要是早點表明自己老師的身份，說不定我就早些停下了。”

“呃？”不明就里的沛蕓想開口詢問，但被楊澤浩止住了話頭。

“不說這個了。老師，你找我有什么事嗎？但我有急事在身，所以沒事我就先走了，拜拜。”說完，楊澤浩真的抬腳就要走。

沛蕓不由分說就把他拉了回來。

“幫幫老師嘛，這里就你一個學生是我認識的，拜托陌生人我有些不好意思。”

楊澤浩皺起眉頭，問：“老師，我們好像在早上才見過一次面吧？這就成熟人了？”

“就一次嘛，就一次！老師就求你這一次啦！”沛蕓沒有放手，她覺得要是放手，保不準楊澤浩就溜了。她可是連小學生都跑不過的人。

“老師，就不能找別人嗎？要不我幫你去拜托一位同學？”楊澤浩指著路上帶著曖昧眼神望向他和沛蕓的學生們，“你看，這里有很多學生會樂意幫你的。”

“不嘛，這事還是熟人比較放心。最好還是我們班的同學就更好了。況且澤浩同學早上的時候還幫老師解圍了，我覺得你很可靠。”她楚楚可憐地望著楊澤浩，這在楊澤浩眼里就是小女生的撒嬌。

發覺楊澤浩動搖了，她又說：“不會占用你很多時間的，我保證！”

楊澤浩撓著額頭，讓沛蕓先放開他的手。他耐著性子問：“趕緊的，要干嘛？”

沛蕓欣喜一笑，說：“就是明天語文課的小測驗，這事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明天有小測驗。”楊澤浩如實回答。

“沒關系的，不知道也沒關系，現在老師告訴你就是了。就是明天我們十六班要用到的小測驗卷子啊，我好像忘記從圖書館那里拿過來了……而且那些卷子有些重，要搬到教師辦公樓去，我……一個人搬不過來，太遠了……”

“是要搬到靠近操場那邊位于四樓的高三辦公室？”楊澤浩皺眉問，心里計算著來回一趟大概需要的時間。

“對對！”沛蕓抬腳就往圖書館方向走，“我們現在就走吧！”

“喂！我還沒答應呢！”看著沛蕓鼓起干勁走遠，楊澤浩猶豫了一下，像是服輸般匆匆跟了上去。他估摸好了時間，快的話也就花個十五分鐘，應該沒問題。

攤上這么一位缺心眼的老師，楊澤浩也沒得選了，他總不能不管老師然后偷偷開溜吧，雖然他很想這么做，但是面對這樣的老師，光是有這種想法都會心生愧疚。

楊澤浩按捺住脾氣，跟著沛蕓搜遍了圖書館一樓，最后楊澤浩詢問了圖書館的管理員才發現，原來年級的測驗卷都統一放在二樓的紙印室里。在沛蕓尷尬的道歉下，楊澤浩決定加快腳步，捧起了沛蕓指認要搬的卷子總數的四分之三，讓沛蕓搬剩下的。因為沛蕓不熟悉校園，楊澤浩只好在她前面帶路，他抱著好幾斤重的卷子，背著書包迅速往辦公樓跑，又不能跑太遠，防止甩下沛蕓老師，唯有克制著心里的焦慮，保持沛蕓老師能看見他背影的速度跑。沛蕓捧著剩下的卷子，宛如提著空空的小提包的小女生，一邊追在他身后，一邊嬌喘地喊：“慢點、慢點！老師快不行了……”

許久，一前一后的人影終于進入了四樓的高三教師辦公室。墻上的時鐘顯示已是五點半，教師都暫時下班了。

還沒跑回去圖書館，就已經比預計的花多了十五分鐘，即使省略等會趕去圖書館的時間，還有去掉不吃晚飯的時間，楊澤浩也只能在圖書館待一個小時，因為六點半圖書館就閉門謝客了。

除去晚飯的時間，他本來有一個半小時的，現在連一個小時都不剩了。楊澤浩莫名感到惱火。

沛蕓比他晚到辦公室，現在滿頭大汗地換氣，與羸弱的病人不相上下。

“澤浩同學，有你在真是幫大忙了！”沛蕓感激地說。

楊澤浩很累，可他趕時間，也就撂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就轉身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突然而來的一聲驚叫把楊澤浩拉了回來。他恐慌地轉頭往向沛蕓，沛蕓此時正慌張地翻動著方才搬回來的測驗卷，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怎么了？”看著沛蕓來回檢查著卷子，楊澤浩疑惑地問。

沛蕓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擺出一副訴苦的柔弱神情，耷拉腦袋，帶著乞求的尾音，吞吞吐吐地說：“我、我好像……好像、那個，就是那個……我們好像把、把隔壁班的卷子，給、給……”

“搬錯了？”楊澤浩問。

沛蕓似乎放棄掩藏了，承認道：“對……對！”

“所以……”沛蕓扭扭捏捏地、一字一句地請求道：“澤浩同學，能不能再幫老師一個忙呢？”

楊澤浩不出聲了，臉色有些陰沉。

“真的最后一次了，可不可以……？”沛蕓說不下去了，她感覺到了有一雙眼睛瞪著自己，臉上有些火辣辣的痛感。她認為那是一種心理作用，源于她的笨拙和羞恥心。

她單純天真的性格仍是迫使她把后面的話給說了出來：“可不可以再和老師一起去一趟圖書館呀？”

“夠了！”

沛蕓嚇了一跳，整個人被施了定身符一樣一動不動。她看見了一位怒目圓瞪的少年在向她低吼。

“原本來回一趟只要十五分鐘，我都計算好了——去圖書館拿卷子，接著跟著你趕去辦公室，最后我再跑回圖書館。我體力比你好，能拿多一些，減輕你的負重，這樣你就能跑快一點，我們也就能省些時間。本來應該是這樣計劃的，可通通被你打亂了！為什么卷子放在哪里這種小事你都能忘記？還一臉信誓旦旦地保證能在一樓找到！？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沒有去問別人，我們可能還要在圖書館四處瞎轉圈好半個小時？還有，你是小學生嗎，連路都不知道在哪？你要是識路，我都能一個人將我負責的卷子給搬到辦公室就走了啊，連累我還要等著你在后邊慢吞吞地走！你身為老師就不能學會熟悉一下校園么！”

楊澤浩氣不打一處來，吐了口濁氣，繼續細數道：“還有搬卷子的事，這種事不都是老師提前幾天就要準備好的么？你是怎么當老師的，連做準備都不會，還實習什么！你是老師，比我們學生輕松，悠閑的時間多得是。可學生的時間一分一秒都很急的，我很趕時間，這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了！現在你倒好，居然跟我說搬錯了，還要我陪你去再搬一次？！我哪來的那么多閑工夫陪你瞎鬧？這好玩嗎？這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好玩！”

楊澤浩還在怨恨，也不去看沛蕓，罵罵咧咧地說：“我跟你說，我不奉陪了！要去你自己去，我沒時間！以后也別來煩我！”

“抱歉打擾一下……”一位女同學忽然站在門口。楊澤浩注意到背后的聲音，于是收斂了怒容。

少女望了沛蕓一眼，又望了楊澤浩的背影一眼，平靜地對著沛蕓老師說：“蕓老師，明天課堂上要用到的測驗卷，我找同學幫忙給搬到門口了。請問要放到哪里？”

沛蕓偷偷抹了一把眼淚，強顏歡笑地指著靠近門口的辦公桌上，說：“放那吧，老師等會再整理。謝謝這位同學幫忙了。”

“蕓老師，我是您的科代表，這是分內的工作。”少女把門外的卷子搬到門口位置的辦公桌上，并細心整理好。

此時，楊澤浩趁少女離開門口整理卷子的時機，悶聲離開了。

楊澤浩急沖沖趕到圖書館，已經是臨近六點的光景了。他借了管理員老師的鑰匙，爬上三樓打開了美術室的門，二話不說就架起畫架，從書包里取出繪畫工具，一屁股坐在畫架前沉思起來。

美術室位于圖書館西面，若是平時，窗外的夕陽映照進來，室內可謂相對明亮，而且霞光在美術室內作客也是一種格外添彩的繪畫氛圍，可此時窗外的夕陽根本見不著，畢竟這一整天都是陰雨連連。可能是楊澤浩覺得光線太弱影響他繪畫的思緒，他立馬起身把室內的全部燈光打開了，然后繼續坐下構思繪畫。、

遲遲不肯動筆，楊澤浩又覺得應該是窗簾沒有帶上的緣故。于是他起身跑去放下了全部窗簾，把室內包裹地密不透光。他覺得窗外陰沉沉的天色實在礙眼。

又是靜坐良久，室內懸掛的時鐘走到了六點二十分，樓下的管理員老師和協助的學生們已經開始叫喊著要準備閉館了。

楊澤浩的雙手放在膝上，卻是握拳狀。

現在，楊澤浩覺得那個高高掛起的時鐘又是那么得礙眼，連同廊道上好心提醒大家要閉館了的學生們都開始厭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