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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黃金、香料與殖民地
  • (美)勞倫斯·貝爾格林
  • 5123字
  • 2021-05-11 11:02:31

作者序

航向世界盡頭的麥哲倫艦隊

從麥哲倫無敵艦隊幸存者完成人類首次環球航行至今,已經過去了整整500年。15年前,我根據麥哲倫令人震驚的環球旅行寫成的Over the Edge of the World首次出版,從那時起,這本書便有了自己的生命,這是我在多年繁重寫作過程中未曾想象到的。

本書的創作靈感源自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與我上一本關于美國探索火星的《火星之旅》有密切關系,我覺得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在跟NASA科學家和工程師打交道的過程中,我細心觀察他們設計和執行火星探索任務,并偶爾聽到有人提到麥哲倫的名字。“麥哲倫”既代表著NASA于1989年向火星發射的飛船名字,也是文藝復興時期的探險家。我問他們,為什么要把一艘自動駕駛飛船與幾個世紀之前的航海家聯系起來?他們解釋說,麥哲倫和他的同齡人一樣,崇尚“聰明的探索方式”,即朝著特定目的地出發,并使用最好的地圖和其他輔助工具。同樣,NASA的管理者和科學家一直為了實現特定的科學目標和戰略目標而勤奮工作,而這些目標包括人類進行太空旅行。在那之前,我并沒有把麥哲倫視為一個能夠激勵我們探索太空的人物,更別說把他作為一本書的主題了。不過,從孩童時代起,航海故事就讓我著迷。水手們所忍受的苦難、他們所到過的奇異之地以及見過的神秘動植物,都有某種不可抗拒的魅力,他們的傳奇故事比小說還要精彩。趁著寫書和出版書籍的間隙,我經常徜徉于圖書館,想尋找一個與眾不同的航海故事,但那些故事都無法激發我的想象力。在20年時間里,我參觀了很多海洋博物館,并在楠塔基特島(Nantucket)度過了幾個夏天,還帶著我的兒子一起去航海。他后來成為一名技藝高超的激光級(Laser Class)帆船選手。

最后麥哲倫占據了我的大腦,我開始考慮是否要敘述一個不同尋常的故事。麥哲倫表現出與北歐人截然不同的情感,他具有魔鬼般的人格:奮發圖強、好幻想,而且知識淵博。他充滿了神秘感,讓人捉摸不透。遺憾的是,麥哲倫生前只留下了只言片語,他的著作也沉入海底。當代心理學分析也不適用于麥哲倫。此前,我曾為熱情奔放的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寫過傳記,當我描繪他的人生時,他仿佛就坐在我身旁。與阿姆斯特朗不同的是,除了極少數基本信息以外,我對“真實的”麥哲倫一無所知。我只能想象他站在艦船甲板上的樣子,除此之外,我很難想象他出現在別的地方,但航海生活正是故事的重點。這位神秘人物讓我日漸著迷,與他相比,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筆下的亞哈(Ahab)船長看上去就像一位圓滑的外向之人。

我還面臨著其他困難。關于麥哲倫的資料以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和法語居多,英語資料屈指可數,且每種語言的手稿內容往往忽略其他語種的內容。我的解決辦法就是博采眾長,兼收并蓄。我自己懂法語,只要請人把其他語種關于麥哲倫的故事翻譯成英文即可。通過這種方法,我重現了麥哲倫環球航行的各方面細節。

接下來,我前往世界各地查看一些重要的原始文件,這些文件在網上和絕大多數圖書館都是找不到的。位于塞維利亞的印度群島檔案館(Archive of the Indies)是主要資料來源處,該檔案館曾是座雪茄工廠,那里保存著大量與西班牙探險相關的官方文件,同時也是法國作曲家喬治·比才(George Bizet)和歌劇詞作者們排演歌劇《卡門》的場地。另一個資料來源處是離家較近的美國布朗大學(Brown University)的約翰-卡特-布朗圖書館(John Carter Brown Library),這是一個側重探險主題的雙語圖書館,工作人員非常博學,我每次去查閱資料都頗受啟發。

在我研究歷史檔案的過程中,最重要的時刻莫過于拜訪耶魯大學的貝尼克珍本與手稿圖書館(Beinecke Rare Book & Manuscript Library)。那天早上下著大雪,我從紐約駕車前往該圖書館,查閱了幾本存世的著名期刊副本,這些副本是由一位名叫安東尼奧·皮加費塔的年輕學者和外交官保存的。當時,皮加費塔自愿追隨麥哲倫,成為此次環球航行的官方編年史官,參與了這一歷史性事件,并最終成為少數幸存者之一。對于此次航行,領航員、水手和其他人都有其獨特的敘述角度,但只有來自威尼斯共和國(Republic of Venice)的皮加費塔試圖描述整個旅程,包括屠殺和狂歡、植物學與天氣,以及環游世界的恐怖、悲傷和興奮。

耶魯的圖書管理員拿出了一部蓋滿灰塵的大部頭,然后把它放進泡沫做成的吊籃里。這部書簡直比足本詞典還要大,書的封面寫著《第一次環球航行》(First Voyage Around the World),作者正是安東尼奧·皮加費塔。我戴上白色手套,打開封面,翻動著里面的羊皮紙書頁。書中的天藍色、金色和黑色依舊如此絢麗,仿佛紙上的墨水還沒有干,裝裱圖書的飾物仍然閃閃發亮。皮加費塔在書中畫了很多簡易插圖,以幫助讀者理解他的觀點,并使讀者無比向往那個神秘、純潔和已經消失的世界。當我翻閱那些未受歲月侵蝕的書頁時,頓時覺得500年的時空間隔消失了。我仿佛能聽到海浪的聲音,就像用海螺對著耳朵一樣專心傾聽著海螺里大海的咆哮聲。

直到那一刻,我才完全投入到這本書的寫作中。多語言資料、故事的奇幻性以及與當代生活相距甚遠,這些因素都曾讓我望而卻步。不過我完全被皮加費塔的精彩故事迷住了。我開始確信這是一個我必須要講述的故事,更重要的是,我所講的故事可信度較高。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挖掘那些塵封已久的歷史事實,并把它們當成考古現場發掘出來的恐龍骨,按適當順序重新進行排列組合。后來,我還拜訪了與麥哲倫相關的重要地點,這加深了我對他的人生和那個時代的理解。除了到訪塞維利亞和公認的麥哲倫出生地、位于葡萄牙的薩布羅薩(Sabrosa)之外,我還追隨他的足跡,穿越麥哲倫海峽,到達南美洲最南端附近。

在為這本書做調研的過程中,我周圍的微觀世界和宏觀世界都在發生變化。2001年初,我哥哥死于霍奇金淋巴瘤;六個月后,我父親意外去世了,而我和妻子的長久婚姻也在走向破裂。我的文稿代理人蘇珊娜·格魯克(Suzanne Gluck)說,我也在走向世界的邊緣。正當個人生活變得一團糟時,幾個月后,發生了“9·11”襲擊事件,爆心投影點距離我在紐約的家只有幾英里。該事件一夜之間徹底改變了全球地緣政治。現代人的生活變得動蕩起來,而麥哲倫也許早就意識到了這點。那是一段奇怪的時期,人們不再外出,路上不再車水馬龍,整個世界都愕然止息。寫書就變成了一種安慰和逃避,而不是繁雜的工作。

在此期間,一位熱心的朋友勸說我參加了一場由哥倫比亞大學著名歷史學家彼得·龐西(Peter Pouncey)教授主持的編史研討會(即探討歷史寫作)。我閱讀了李維(Livy)、塔西佗(Tacitus)、希羅多德(Herodutus)和其他熟悉歷史動亂時期的史學家所寫的大量資料,這讓我又回到學習拉丁語的痛苦中。多年后,這份痛苦仍然令我記憶猶新。我開始把這些大師的經驗運用到對麥哲倫的研究中,有時候也試著模仿他們精確簡練、公正、平靜以及不帶任何意識形態的故事描述方式。

2002年1月,當我開始麥哲倫海峽之旅時,全球旅游業已經跌入谷底(我原本打算接下來去菲律賓的,那里是麥哲倫殞命之地,但“9·11”事件發生后,恐怖襲擊的陰霾仍然籠罩著全世界,這段行程似乎有點不明智)。帶著一位勇敢的同伴,我從紐約飛到地球最南端的城市之一:蓬塔阿雷納斯(Punta Arenas),然后登上一艘小型游輪。我們乘船穿過令人驚嘆的麥哲倫海峽,從海峽的一端航行到另一端,然后折返回來。一路上,我做了詳細的筆記,拍了很多照片,并將當代資料與500年前麥哲倫和他的船員所做的記錄和插圖進行了對比。這條海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或者說沒有明顯變化。自然環境從未像現在這樣強大,同時兼具保護性和破壞性。我看到的景色和吸入的空氣都是麥哲倫經歷過的。開始寫作時,我把自己觀察到的事物和麥哲倫手下的所見所得結合起來,重現了麥哲倫海峽的壯觀景象。

NASA的科學家們也影響著我對這個環境的理解。訓練有素的科學家擅長用精確技術來描述自然現象,而這種精確性在新聞史或大眾史上是很少見的。麥哲倫的環球航行既是對自然的探索,也體現出了人類的沖突和渴望,所以,每當我觀察到陰郁的海峽、藍色的冰川和嘰嘰喳喳的企鵝,總會不由自主地運用包括地質學、植物學和氣象學等“科學”方法去分析這些賦予這個世界獨特色彩的事物。

麥哲倫和他的船員常常不明白他們所經歷的事物。航行開始時,他不知道太平洋這個地球上最大的水體到底有多大;在偶然發現麥哲倫海峽之前,他也不知道海峽到底在哪里。而這就是“探索”一詞的定義之一,即找到某種你不知道其存在的事物。我記得,我出席過一場NASA舉辦的火星探索新聞發布會,在場記者爭相向科學家們提問,問他們打算在火星上發現什么東西。最后,一位科學家說,如果NASA的人事先知道他們要探索什么,那就稱不上“探索”了,不是嗎?

航行之初,生性剛強的麥哲倫與傳統意義上的船長別無二致,他帶著明確的商業目標起航,要為西班牙國王帶回丁香或其他貨物。然而,在艱苦航行中有了驚人發現之后,麥哲倫已經進化成一名從事精神探索的探險者。距離家園千里之外,各地風土人情截然不同,那里的政府、婚姻習俗和語言都不同于他所了解的歐洲和地中海社會。他面臨的最大危險不是來自預料中的風暴災害、饑餓或疾病,因為技術和運氣足以讓他在這些災害中生存下來;最大危險反而來自他手下那些叛變的船員,其中幾名叛徒認為他們比麥哲倫更有資格領導這次遠航。他們發動叛變,回到西班牙,四處宣揚麥哲倫背信棄義和無能。這樣既為他們自己的叛逃行為找到了借口,又能確保麥哲倫一旦回來就會立刻被監禁、審判和處決。正在環游世界的麥哲倫變成了一個無國之人,不但被自己的祖國葡萄牙所拒絕,也喪失了資助這次航行的西班牙國王的信任。

麥哲倫對海洋、陸地和天空等宇宙萬物的認知仍在不斷擴充。例如,他首先注意到了如今被稱為“麥哲倫云”(Magellanic cloud)的天文現象。他觀察到夜空中有微弱的云霧狀天體,這實際上是與銀河系相連的兩個矮星系,至少在南半球是如此,所有這些星系都是肉眼可見的。如果說太平洋的大小讓麥哲倫難以想象的話,那麥哲倫云的大小和范圍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圍。這些天空中的斑點由無數恒星和星系組成,而在麥哲倫時代,人們是不可能想象得出這些天體的,因為他們仍然相信所有天體都圍繞著地球旋轉。按卡爾·薩根(Carl Sagan)的說法,地球只是茫茫宇宙中一個“淡藍色的點”,但麥哲倫及其船員根本無法接受這個觀點。

當麥哲倫航行穿越地球表面時,他也在時空中旅行,展開了一次多維度的宇宙學之旅。盡管這次旅行極大地加深了我們對地球的理解,但卻讓他感到困惑。值得一提的是,在麥哲倫時代,幾乎沒有人認為地球是平的。看到離岸船只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以下,任何水手都會告訴你地球是弧形的。它也不像人們想象出來的世界地圖所描繪的那樣,逐漸變成“薄霧”。島嶼沒有浮在海面上,美人魚也不會用魔法迷惑易上當的水手,更沒有強大的水下磁鐵吸走船體的釘子——這些迷信說法已經被麥哲倫證實是錯誤的。他的環球航行證明世界是圓的,而且大部分被海水覆蓋。即使向西航行,也有可能到達東方,而且幾乎可以到達任何海岸線。

所有這些意外發現都讓麥哲倫感到不安,他所看到的世界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姿多彩。500年后,我面臨的挑戰就是把1520年左右的世界寫成一本書。我筆耕不輟,想把當時發生的事情都記錄下來。這本書終于完成了,但有一個問題:我寫出來的文字幾乎是我應該寫的兩倍。我的責編亨利·費里斯(Henry Ferris)為人彬彬有禮,技術嫻熟,說話從不拖泥帶水。他對這本書充滿熱情,對手稿審得很嚴。經過他的梳理,這本書變得更簡潔、更具可讀性,因為一些無關的內容已被刪除掉了。

2003年10月,這本書出版了。幾個月后,其他語種版本也相繼問世。我被來自世界各地讀者的反應嚇了一跳。這是我的第七本書,我還以為我多多少少了解自己的讀者群體,但沒想到這本書的讀者范圍超出了我的想象,他們來自美國各地、瑞典、菲律賓、葡萄牙、西班牙、希臘、巴西,甚至在海上航行的船只。水手們的反應非常熱烈,失眠癥患者也是如此。我的初戀從遙遠的駐外使館給我寫了一封信,說她也拜讀了我的大作。我的母親注意到文稿排版的一些小錯誤,并在書中做了旁注和提問。我拜會了葡萄牙總理,他請我為葡萄牙經濟提點建議(可我沒有任何建議)。

本書如今仍在各國陸續出版。中文版即將付梓,土耳其語版也是如此。我聽說過印尼語版本已經面世,但我從未見過該版本,甚至在這個互聯網時代也難以尋覓其蹤跡。我女兒巧妙地刪節了部分內容,使它更符合年輕讀者的口味,一個新的版本出現了。我很高興這本書有了自己的生命,并成為麥哲倫環球航行500周年紀念活動的一部分。葡萄牙成立了一個全球性的麥哲倫網絡,它將回顧這次非凡的旅程,并反思它對全球商業、文化和“歷史”的意義。

讀者對作品的反響讓我感到驚訝。起初,我只想寫一個扣人心弦的好故事,讓人們熬夜翻著書頁,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我還想對我們所居住的世界表達一種驚奇感,因為在500年前,一些勇敢、大膽和自負的探險家也體驗過同樣的感覺。如今,麥哲倫環球航行常常被視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海上航行,它仍然激勵著今天的探險家們,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火星探索任務便是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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