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張策陷入了沉思。

自己昨天剛出去找房，今天就出現了半價房，這也太巧合了。

這時，一直站在樓梯口偷聽的椿屋三葉走了進來，神情不乏疑惑之色。

“張策君。”

張策看向她。

“你都聽見了？”

椿屋三葉小聲“嗯”了一聲。

張策沒有說話，把手插進褲兜里，緩緩踱出樓梯間，望向對面取藥的窗口。

那里一群人正排著隊準備拿藥。

椿屋三葉跟在他身后，右手搭在左手上，手指無意識地捏著藥方的紙面。

“我一直在找房子。”張策的聲音傳了過來。

椿屋三葉忽然有一種錯覺。

兩人明明離得那么近，可她總感覺張策的身形若隱若現，風一吹，隨時都會消散似的。

張策背對著她，繼續說道：

“過陣子應該就能搬出去，這樣的話，那套房子就完完全全屬于你一個人了，不會有人讓你住書房，也不會有人和你搶衛生間。

當然，也不會有人給你做蝦仁面。”

“為什么這樣做？”

椿屋三葉低聲道：

“這對張策君很不公平呢，張策君的押金都還沒退，就這么走了不是很可惜么？”

張策搖了搖頭，“這是我和原房東的恩怨，跟你沒有關系，你事先并不知情，和我一樣是受害者。

而且房屋買賣合同已經訂立，你也配備了相應的產權證明，至少在法律上這套房子已經過戶到你的名下。

我的話，只不過是個找不到債主，就拿你當羊宰的、賴在出租屋里不走的街溜子租戶而已。”

椿屋三葉著急了，眼睛微紅。

“我們之前說好了，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之前，張策君依然享受房子的居住權和使用權，不是么？”

張策訝然道：“那是我信口胡謅的，你信了？”

椿屋三葉愣了愣，幾步走到張策面前，攔住他的目光。

“可是三葉的中文很差啊，你不在的話，三葉怎么辦？”

張策嘆了一口氣，“我陪不了你多長時間。”

椿屋三葉不依道：“可是三葉只認識張策君啊。”

張策臉色平靜道：“可是我的生活不是只有你，你知道嗎？我要考試，我要復習，我還有一年就畢業了。

而你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在這里，三葉只認識張策君啊。”

椿屋三葉看著他，重復著這一句話。

張策無法忽視椿屋三葉純凈無波的眼神，他偏過頭，語重心長道：

“你不覺得你太依賴我了嗎？”

見椿屋三葉面露不解，張策再次嘆氣。

“你可能真的是第一次來到中國，但是你真的不必把語言這點困難放大無數倍，沒有我你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可是……”

張策抽出插進兜里的手，指了指外面：“昨天早上的時候，你自己一個人不是也可以買早餐嗎？

昨天上午我陪你逛了那么久的商場，其實全程我給你的幫助微乎其微，你是知道的。

我就沒說過幾句話。

只有在內衣店遇到那個不會說英語的女導購員的時候，我才說了兩句。

但其他時間，基本上都是你一個人應付的。”

“這說明你的社交能力是沒有問題的。”

“你只是自己覺得自己漢語很差，但其實并不是這樣。

我很坦誠的告訴你，在中國，只用英語口語，你也同樣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

“英語是國際語言，在中國是作為必修的課程，從小學學到現在，大多數人都有英語基礎。

國內的高檔商場幾乎沒有不會英語的導購員，甚至隨便拉出一個大媽都能和你砍價砍半天。

這就是中國目前的社會環境，它對于外國人來說唯一的困難只有中文。

中文也的確難學，但是你不一樣，你有中文基礎。”

“你也說過，你的母親是中國人，你能聽得懂漢語，這就夠了。

慢慢的，你就會發現，其實語言方面的困難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聽完這些，椿屋三葉眼神低落下來，望著自己的靴面，小靴子一踢一踢的，一聲不吭。

張策也沒再說話，他覺得言盡于此。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著，沉默不語。

身旁偶爾走過一個路人，感覺到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詫異地望一眼，然后自覺地走開。

五米外人聲如織，五米內靜謐似林。

只聽得見椿屋三葉靴底輕觸地面的聲音。

許久之后，椿屋三葉抬起頭，目光炯炯地望著張策。

“所以張策君一定會走，對嗎？”

張策想了想，最終點了點頭。

“對。”

“什么時候？”

張策猶豫了一下，答道：

“也許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都說不定，東西有點多，我需要聯系好搬家公司……”

不待張策說完，椿屋三葉出聲打斷道。

“今天晚上呢？”

“今天可能不行……”

張策沉吟了一會兒，“我得整理一下東西，書柜里的書，衣柜里的衣物，辦公桌里的文件，電腦，冰箱里的東西，一些廚房用具……

總之還需要一點時間。”

“那么請張策君晚點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椿屋三葉目光柔弱且堅定地看著他，“三葉還沒有學會中文，還沒有學會怎么在中國生活。

所以，在真的搬走之前，請張策君先不要告訴我這件事。”

“你現在知道了。”

椿屋三葉搖了搖頭，表情認真道:“不，三葉什么都不知道。”

張策噎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們去取藥吧。”椿屋三葉忽然道。

“……好。”

兩人向著五十米外的取藥窗口走去。

椿屋三葉腳步更快，跑到了張策的前面。

待張策想要提步時，堵在身前的倩影忽然慢了下來。

“張策君。”

椿屋三葉輕聲道，“我們走慢一點，好嗎？”

“嗯。”

椿屋三葉停頓了些許，問道：“張策君現在有什么要說的嗎？”

張策心情稍稍放松，“你覺得這里怎么樣？”

“很好啊，這里的體育場很大，人很多，樹也很多，三葉蠻喜歡這里的。”

“還有呢？”

“比起福島的話，這邊高樓大廈更少一點，不過無論是福島還是昌都，大家都好像很忙碌的樣子……不過這里的環境似乎更安逸一點。”

“……我問的難道不是醫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