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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憶師恩

我曾經填寫過一闋《憶江南》,樸拙有余,才氣不足,卻反映了我寫作本書所收文章時,內心的真實感受:“京華憶,最憶是師恩。伯授詩書親外語,曹公輕巧董雄渾,飲水貴思源?!?/p>

“伯”,是指先世伯元白(諱啟功)先生,曾教我書法和古代詩文的閱讀。親,是天地君親師的“親”,指先父叔遲公(諱敏);我十三四歲時,在先父的嚴教下開始自學英文、練習閱讀沒有標點的線裝《史記》《漢書》。曹、董二位,是我在北京市西城區長安街房管所的瓦匠師傅,不但傳授給我一些實用的手藝,而且在立身為人方面影響我至今。

我大半生的運氣有好有壞,在得到名師指點這一方面,運氣好得出奇,使我不得不暗自感嘆: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上面提到的四位,是我諸位恩師的縮影;其他人,書中盡量詳細地介紹,以圖和讀者分享受教于名師的切身感受。

最強的感受,是我從心底愛戴這些名師?!拔釔畚釒?,吾更愛真理”,是國人熟悉的一句古希臘格言。熟悉西方文化的國人可能還相信它出自亞里士多德的筆下。據說原話是“我愛柏拉圖,我更愛真理”。柏拉圖是亞里士多德的老師,因此前邊的那個版本可以理解成“意譯”,不能算失真。不過,細考古希臘文獻,內容與此最接近的,其實是柏拉圖的老師蘇格拉底,對畢達哥拉斯學派哲人所說的話。柏拉圖在他的《斐多》篇里這樣記載:“西米亞斯和西比斯,我探討這個問題時的心態是這樣的:我希望你們思考真理,而不要考慮我蘇格拉底。如果在你們看來我說的是真理,那就同意我的意見;如果并非如此,那就全力抵抗我的意見,以免我的熱情既誤了你們,又誤了我自己,弄得我就像蜜蜂一樣,把毒刺留在你們的皮肉里,而自己也死了。”(此處由筆者根據英文譯成中文。)人們后來把這句格言安到亞里士多德頭上,可能是因為古羅馬文獻里有一個相近的拉丁文版本:Amicus Plato,sed magis amica veritas. 直譯是:“柏拉圖是朋友,但真理更是朋友?!逼鋬群c亞里士多德的《尼各馬可倫理學》(Nicomachean Ethics)卷一,第六章開篇處的一句話十分相近:“虔敬之心要求我們把真理置于朋友之上。”[1]在信息大爆炸的今天,AI可以輕松擊敗苦思冥想的圍棋鬼才柯潔。我不敢說自己是否知道真理究竟長得什么樣子,但我有十足把握說,本書介紹的這幾位恩師,都是好人、真人。所以我只能把古代哲人的格言顛倒一個次序:我應該熱愛真理,但我實在愛戴自己的恩師。希望讀者閱讀這本小書,也像西米亞斯和西比斯那樣,多考慮這些恩師的風趣人格,不要考慮我那不能把恩師之德才表達于萬一的文筆。

曾幾何時,有些流寓在美國、加拿大的華人婦女,出于對我職業的誤解和對她們兒子心理健康的關切,錯把我當成了“美國通”,希望我能夠抽時間和她們的兒子談心,談得深入一些,幫助她們兒子調整心態,以便順利“融入主流社會”。我先是耐心地解釋:所謂“主流社會”,對于個人來說,是一個文化虛構。像一切神話一樣,你理會它,它就存在于你的意識之中;你不理會它,它就是子虛烏有,或者頂多是一些不那么聰明的他人意識里,不那么聰明的幻覺。這種解釋,我至今相信是比較接近實際情況的,但是她們不相信這番大實話。而我青少年時期在房管所學徒時,董師傅根本不允許我和婦女們頂嘴(見本書《兩位師傅》)。只好耐著性子,嘗試和她們的兒子們談談。此類談話的收獲之一,在《啟大爺》一文中有所交代。另外一個收獲,是我從和某個心思較重的男孩談話中領悟出來的。他告訴我,“你是哪兒人”這個問題,是人們初次相遇時最常見的問話,幾乎是見面寒暄的老套,但對他來說,卻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困擾。他出生在上海,三歲便隨母親到了美國,對上海毫無記憶。我迂回著問了幾次,發現他印象最深的是母親初來美國讀書時的那個大學校園,具體就是該校為外國留學生們提供的那一片二層公寓小樓。他還記得兒時的玩伴——那些來自孟加拉國、土耳其、法國、德國、日本、匈牙利、伊朗、伊拉克、喀麥隆、冰島的各種膚色的小朋友們。他說:“那時伊朗和伊拉克還處在戰后的敵對階段,但那兩國來的孩子們和我們在一起玩得很開心?!彼坪跏煜つ抢锏囊徊菀荒?,印象最深的是一塊長滿青苔的大石頭,夏夜里常有十來個孩子坐在那里看星星?!拔揖褪窃谀抢?,”他說,“認識了獵戶座和大熊座?!蔽艺f,既然如此,那么別人再問起你的時候,你為何不說你來自麻省的A小鎮呢?他若有所悟,說:“對呀!其實我不就是新英格蘭的一個‘揚季’(New England Yankee,北方佬兒)嗎?”我說,可不是嗎,你是個啟蒙得很好的北方佬兒(a well-enlightened Yankee)?。『髞硭狭舜髮W,再見到我時又提起此事,不過他的漢語差不多忘光了,我只好把他的話翻譯成這樣:“我尋根不僅僅是為了追求‘歸屬感’。我見過特別明確自己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人,比如您。你們好像特別有‘質感’。那種質感看得見摸得著,硬邦邦的。自從我把自己看成‘北方佬兒’,我覺得自己也有了‘質感’,不那么飄忽了。”他似乎很感激我,而我心里卻難免打鼓:萬一他媽媽,或者他那個一直在上海做生意的富翁父親,曉得是我幫他認同了“新英格蘭北方佬兒”的身份,恐怕我再遇見他們時就有必要繞道而行了。

不過他把我理解成“有質感”“硬邦邦”的人,倒是給了我一點兒啟發。我和他不一樣,難以把自己定位成新英格蘭的北方佬兒,雖然我也在那里讀了六七年書。從父親的祖籍講,我是浙江山陰人;從母親的祖籍講,我是湖南長沙人;但無論我走到哪里,總覺得自己是北京人,屬于那群漸行漸遠,就連引車販漿者流都不失溫文爾雅的老北京人。如果說我真有什么“質感”的話,那么它一定來自文化古都,來自我記憶里的那個外表質樸,卻掩不住內心高雅的老北京。這樣的北京平民,可以在《兩位師傅》《遲來的謝意——懷念李長之先生》《元白先生背后的章佳氏家族》里略見一斑。我從他們那里感受到一種極富特色的溫情,希望通過自己的筆盡量把它保存下來,并傳遞給尚未謀面的讀者們。如果這就是那個孩子所說的“質感”,那它絕不是“硬邦邦”的,而是很柔軟、很厚實、很暖和的那種“老北京感”。我寫文字懷念老北京,能順便在心中反復體驗那種溫厚的老北京感。

和這種“質感”互為表里的是老北京的方言。我是使用這種方言長大的。行文中雖然不曾刻意追求所謂“京味兒”,卻也不可能脫出它的影響。遇到非北京人不易理解的方言,我用一個括號注明,并簡要解釋一下。只有一個“怹”字,有必要在此講得稍微細一些。這個字讀若“灘”,是第三人稱的敬語,和第二人稱的“您”字相對應。我上小學的時候,這是北京人日常使用的詞語。后來隨著北京人口結構的變化,這個詞的使用率逐漸降低。到了我當學徒的時候(1973年),就很少有人使用了。而現在,有些在北京生活多年的、以中國語言文字為專業的朋友們都覺得它很陌生,這確實是一件令我感覺失落的事。我有心為北京話保存這個敬語,卻也不愿為難讀者。故此本書里我只對三個人保持了這個稱呼。這固然含有我對怹們的特殊敬意,但主要原因是跟怹們相處得比較長久,從小使用這個詞形成了習慣,如果硬改成普通的稱呼法,自己心里覺得不自然。這三位是先父、先世伯、多年的緊鄰包老世伯(諱桂濬,字天池)。

還有一個語言習慣,與北京方言無關,而是多年受老知識分子影響形成的,也順便解釋一下。前兩年有一位中年知識分子對我說:“我和啟功先生接觸較多,注意到一個情況。每次我跟他談起陳垣先生的時候,他總是用‘老校長’這個稱呼,而形成文字之后,總是‘援庵先生如此如此,老校長如彼如彼。’今天聽你提起先生,總是元白先生如此如此,啟大爺如彼如彼。這是一種什么習慣?是你有意模仿啟功先生的語言范式嗎?”

他如果不問我,我還真沒意識到自己有這么個習慣。我1986年出國,因為自己所學專業的特殊性,無論寫論文、講課,甚至日常生活,我都盡量用英語思考,以至于自己的漢語,和國內通用的相比,因停滯而落后了三十多年。我2016年開始用中文寫一些文章,無意間保留了三十年以前的一些語言習慣。起初寫的一些文章中,談到啟大爺,我總是使用“元白先生”這個寫法。責任編輯改成“啟功先生”,理由是讀者當中知道“啟功先生”的人多,而只有少數人知道先生的表字是“元白”。為了擴大文章的影響,爭取更多的讀者,他們改成“啟功先生”。我理解他們的職業考量,同意他們的改動。直到上述中年人問起來,我才明白了自己的語言習慣可能已經落后于時代,有必要向不了解情況的人耐心地解釋。

《禮記·曲禮上》說:“男子二十冠而字?!弊⒃唬骸俺扇艘樱雌涿!币簿褪钦f按照周朝的古禮,男子年二十要舉行“冠禮”表示成年,將為人父或已為人父。故此,要尊敬他的名字,不能隨便亂叫,尤其不能當著他后代的面直呼其名。此時他會選擇與自己德行相當的表字,以供人們稱呼。我對那位中年人說:“這樣看,您對先生直呼其名,不符合周禮。應該使用其表字——元白。而先生稱老校長為‘援庵先生’,那才是正宗的中國儒風?!敝袊R分子,在日常生活中保存了一些毫無實用性,因此可有可無的古禮遺痕。對于長輩,甚至平輩的成年男子,稱呼他們的“字”(當然,前提是他們有自己的表字),以示尊敬,就是這種遺痕之一。有些人潛意識里面遵從這個習慣,但也承認現代人對此可以寬松處理。也有些人比較嚴格,認為對長輩直呼其名,在中華文化傳統里,是一種失禮。但是,在古代,如果有人故意這樣做,就被他人理解成惡意挑釁、侮辱,會遭到對方的強烈反擊?!稌x書·陸機傳》里記載了太康末年,江南名士陸機、陸云兄弟二人來到洛陽,經太常張華推薦,被太傅楊駿“辟為祭酒”。后來楊駿被誅,原北方士族的人就試探性地輕慢,甚至欺凌陸氏兄弟。范陽盧志有一次當著眾人面問陸機:“陸遜、陸抗于君近遠?”陸遜是陸機祖父的名諱,曾任吳國丞相;陸抗是陸機父親的名諱,曾任吳國大司馬。陸機聽到盧志直呼祖父、父親的名諱,非常生氣,就回答說:“如君于盧毓、盧珽?!北R毓是盧志祖父的名諱,曾做過魏國的司空;盧珽是盧志父親的名諱,也曾官至衛尉卿。陸機這樣回答,是針鋒相對、以眼還眼的做法,對盧志的無禮冒犯表示極度憤怒。此言頂得盧志“默然”,一時無言以對。事后陸云勸哥哥說:“殊邦遐遠,容不相悉,何以于此?”陸機余怒未消,對弟弟說:“我父祖名播四海,寧不知邪!”這件事,放到現在,人們會覺得小題大做;但當時人卻很重視:“議者以此定二陸之優劣?!?/p>

一次,一位年輕人在微信群里向我詢問先父的一些事情,并且直呼其名。這樣的情況,我經歷過幾次,所以心里幾乎沒有什么不快的感覺。內心原諒她年輕,不懂得過去的禮數,簡單地回答了她的問題。群主是以剛烈聞名的社科院研究員范子燁兄,見狀勃然而怒,不僅將那個年輕人罰出群一個月以示懲戒,而且私信給我,批評我不該縱容年輕人不懂規矩。他的批評,我全盤接受。心里有些感受,卻不好意思告訴子燁兄。他的剛直,如陸機;我的松懈,如陸云。二者高下立判。想到此,心中的滋味,頗像一個不會喝酒的人,灌了二兩衡水老白干兒。至此,只得自認情商不但不如陸機,甚至還不如陸云,對這個語言習慣態度更加隨意,認為這是一個漸漸消亡甚至已經消亡的傳統。出于少年時期養成的習慣,自己適度堅持;同時理解、認同他人對它的忽略或者渾然不知。本書里,提到前輩學人的時候,但凡他們有個表字,我會避免直呼其名。當然,那些遵循新文化,不取表字的師長們,例如專修英美文學的周玨良師、王佐良師,我尊重他們的選擇,以實名稱呼。

本文開頭“京華憶,最憶是師恩”那幾句話,說的是我少年時期得到老知識分子如先父和先世伯的耳提面命。此外還有老工匠的言傳身教,如本書第七篇所講述的曹師傅、董師傅(皆五級瓦匠)。我這略嫌過時的漢語里頭,也有老北京勞動人民的痕跡。我十八九歲時,分配了一個工作——北京市西城區長安街房管所瓦工學徒。三年后出師(一級工一年)然后轉正(二級工將近一年)。我讀過一些同齡人寫的回憶錄。他們認為“知識青年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是違反常識、浪費青春。他們說的是一般規律,很有道理。但凡事皆有例外,可能是我特別走運,所以從房管局的師傅那里真學到了不少好東西。至今我還記得上班第一天班長師傅對我們的訓話:

你們現在來房管局學徒,真是掉進福窩窩里來了。過去人家看不起咱勞動人民,難聽的,管咱們叫苦力、力把兒;好聽的,管咱們叫匠人?!敖橙恕笔鞘裁??大口張開半邊兒,撐死了也就是個一天吃一斤糧食的命?,F在好了,咱們成了當家做主的工人?!肮と恕笔鞘裁??工人這倆字摞起來就是一個“天”!瞧見沒有?現在把咱捧到天上去了!你們還想怎么著?剛才你們嚷嚷著想學技術。房管局修的都是破房子,干活兒的訣竅是‘齊不齊,一把泥’,有什么技術可學的?最要緊的是跟你師傅我學習為人處世。來到咱們這地方,我給你們上的第一課就兩句話:“先學不生氣,后學氣死人!”

我何嘗聽過這么通俗、精辟、邏輯跳躍的開場白?所以印象特別深刻。下班后就對啟大爺和啟大媽復述了一遍,然后笑著說:“難得這師傅識字,還懂訓詁學吶!”啟大爺一擺手兒,說:“這叫‘拆字兒’,離訓詁還有十萬八千里吶。不過,不生氣很好;氣死人,還是算了吧。”啟大媽也有點兒著急,說:“咱可不能和人斗氣兒,不能斗氣兒!”大約過了半個月,我才有機會見到先父,把怹們的評論和師傅的原話一股腦兒告訴了父親。怹聽了嘆口氣,說:“語言天才呀!‘齊不齊,一把泥?!葘W不生氣,后學氣死人!’短促有力,朗朗上口。而且特實誠,一點兒都不做作。你可不敢低估勞動者的語言天分。以后上班兒,得支棱著耳朵好好兒聽、好好兒記。有什么精彩的,跟我念叨念叨?!?/p>

先父受怹的老師陸志韋校長影響,主張“我手寫我口”,所以怹要求我寫文章一定要口語化。啟大爺則強調提煉融匯口語和書面語的精華:“您瞧《紅樓夢》里頭口語多不多?但也不排斥文言。只要前后搭配的恰當,口語就能不失典雅,而文言也能明白如話?!睈Z們念叨的次數多了,我有點兒嫌煩,就說“懂了,懂了”,沒想到老二位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對我的答復卻出奇地一致:“你懂什么呀,你懂?”這是老二位擠兌我的標準方案。不過在二老的特殊調教下,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一次,怹們一起當著我面又祭出這句法寶,我回嘴說:“不懂,不懂,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父笑開了花兒,指著我,對啟大爺說:“您瞧瞧!這叫Socratic paradox,蘇格拉底悖論,意思是‘你們都自作聰明,只有我了解人類認知的局限性,所以承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這小洋鬼子諷刺咱們吶!”啟大爺說:“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知道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才是真知道?跟我玩兒這套?”

在怹們面前,玩兒哪套都不靈。這種“夾板兒氣”和我自己中英文閱讀體驗的交互作用,擠兌出了我自己的語言風格??梢哉f是不文不白、不中不西、不高不低當然還有點兒不稂不莠。它扎根兒于北京方言,比較謹慎(因為隨時提防二老挑刺兒),可惜略嫌過時、略顯陳舊。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笨墒?,怎樣做才能使“器”鋒利高效呢?孔夫子接著說:“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保ā墩撜Z·衛靈公》)“居是邦”,可以借用來指代我曾在老北京居住。先父、先世伯、瓦匠師傅們雖算不上什么士大夫,但怹們確實是各自業內的“賢者”和“仁者”。我從怹們那里學來的語言雖然陳舊,卻也被怹們的“挑刺兒”挑得比較順溜兒,有毛病也不大。用怹們的語言來回憶怹們,二老若在世,一定會罵:“這小洋鬼子還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打完這一巴掌,怹們肯定還會“揉三揉”,說“不亦宜乎,不亦宜乎”。

長輩們教了我中國古典文學和古代漢語里的一些基礎知識,師傅們教了我一些非常實用的手藝,而我卻選擇了英美文學作為職業。嘴上不說,心里一直覺得這是對師長的一種背叛,很對不住他們。長期積累,竟然有了向“負罪感”發展的趨勢。升為正教授之后,我在華盛頓州買了一個小農場,上面有一所小房子。我的老伴兒,是我在房管局時的同事,是個手藝很不錯的油漆工。2015年暑假,我們重操故技,把破舊的小房子翻修一新。其過程,說是愉快似乎還不夠,應該說是愉快中還帶有甜蜜,因為引起了對我們年輕時代相識、相交、一起勞動的美好回憶,有如食橄欖后的回甘。這算我對瓦匠師傅們有了一個不太充分的交代。這件事給了我一個啟發,覺得也應該做一點兒事,向父輩做個交代,以表達對怹們的感恩之心。于是從2016年開始,我陸續發表了幾篇懷念老一輩知識分子的系列文章,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如此走運,有幸近距離接觸了不少學問精深、人格高尚的老先生?;貞?、書寫的過程,溫暖而酸爽,其甜蜜程度,超過了和老伴兒一起翻修舊房子。至今,共寫了二十多篇。其中三篇是純學術論文,蒙人民文學出版社不棄,遴選部分文章結集出版,了卻了一樁感恩的心愿。故此我的感恩之心,當然也包括出版社和編輯們。

俞寧

2020年8月


[1] Robert Maynard Hutchins,Editor in Chief,Great Books of the Western World. Chicago,London,Toronto,William Benton,Publisher,Encyclopaedia Britanica,Inc.1952,Vol.9,Aristotle II,p.341.英文譯文是:“[W]hile both are dear,piety requires us to honor truth above our friends.”此處乃筆者所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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