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馬路旁邊的公園，花枝亂顫的春意好似已經萌發。銀杏樹上的葉子，掛在微風里。在柔和光線的照耀下，好像生發出寧靜順受的覺知。

此時此刻，王加一卻無端的念其沉實明亮的秋來，那般的澄清明澈，在枝間颯颯作響。

四季如是，一張一弛，不過倏忽一瞬，都在不知不覺中蛻變罷了。

那年春，三五個孩子麻雀一半嘰嘰喳喳，圍在一顆老槐樹下玩耍。一個小男孩抓起一把土，揚手便拋向空中，蹲在地上的羊角辮正好抬頭，點點碎花裙瞬間掛滿了殘枝落葉，她用手揉著淚水張著小嘴無聲地哭著。

其他小孩見狀，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無辜的眼睛看著她。小男孩奶奶聽到了哭聲，先是瞅瞅自家孫子，然后便火速地拉著走開了，嘴里還念念有詞，“以后不要跟她玩兒，沒爹沒媽的野孩子，被一個老頭子寵著，能有什么教養，咱家是院子不夠大嗎？”

外公走過來，用干凈的毛巾擦去她臉上的泥花，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棒棒糖，笑瞇瞇地說道，“那破小子混得很，咱不理他。”

毛毛熊被搶走，小花花被拔下，門口的涂鴉，外公總是以各種理由讓她不要在意，她也很是懂事的點點頭。

年齡再大一些，她去了鎮上讀小學。不知為何，座位總是被老師安排在緊靠墻壁的那側，下課直至放學，出去的方式總是被同桌死死堵住，非得讓她從桌子下面鉆才肯罷休。

每次回家，她總要先拍掉粘在衣服上泥巴，擦干眼淚才推開小門，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喊道：“外公，我回來了！”。

不管那些事情看起來多么讓人委屈，多么的不合情理。但，一想到外公在，她都照做了。

那年秋，班里組織美術寫生，她花了很長時間精心畫了一幅碧荷藕花圖。不料，僅是上廁所的片刻，轉身回來它就不見了。課代表一直催促她趕快交作業，可是尋了半天它就是憑空消失了。

最后的最后，是前排的許昆侖同學指著桌腿告訴她，快看，你的荷花枯萎了！

它可憐兮兮的望著她，正如悲慘世界里她的真實寫照。壓在桌腿一腳的嫩粉荷花，此時正被一大坨黑色墨汁蹂躪著。墨跡顯然未干，四四方方的桌腿印子，猶如一個巴掌甩上面。

教室里的幾個男生吹著口哨，站在凳子上哈哈大笑，女生捂著嘴巴討論著，這是她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嚎啕大哭。

……

一幕幕的場景，就像一個傷疤釘在她心上，那是她再也不愿提及的過去。但是，外公的存在，又糅雜在那些不好的回憶里。痛苦并快樂著，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只想快快長大，長大了就可以獨立了，就可以好好保護自己了，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可是，那些過程，真的真的很痛苦。偏偏，又是她不想忘記的刻骨銘心。

現在看來，好像已經特別遙遠，因為外公已經去世了。但也并非真的那么遠，因為他一直都在啊。

所有的傷痕，如今都變成了她成長的資本，如一道穿不透的光。

……

收回思慮，那些在她現在看來不介意的，終究還是意難平。如同荒廢的春日和死寂的舊年，還未慢慢品味，已無端消逝。

那一刻，王加一忽然覺得，生命如果沒有那些喜悅和熱鬧襯托著，終究是辜負了時間的存在。

總在權衡，如何才能活好這一生，卻沒由得倏忽當下的每一刻。那么，就讓自己在看不清狀況的未來里，妥帖的善待每一個瞬間，就從這晨風開始吧！

想到這些的時候，她無比肯定著，今晚就住網咖了。她一邊看手機一邊咋舌，互聯網的真的給她帶來莫大的便利，就是這么隨便一站，指點一劃拉，所有事情都在頃刻間解決了。

她拉著箱子徜徉而去。

路上王加一還在想著，如何把時間滿當當地塞進六個時辰里，才不會浪費合理的金錢換來的偏安一隅。

可是真正坐在電腦屏幕跟前時，她看著別人噼里啪啦的狂點著鍵盤，自己卻是隔著屏幕看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沒有具體想做的事兒，該如何打發呢？

“嗡嗡嗡”手機忽然響了，一瞬間把她從屏幕里拉回現實，歸屬地常春。王加一看著它，一臉的霧水，不曾有認識那邊的人啊，難不成又打錯了？這已經是她接到的第九個騷擾電話，王加一正納悶著，手指還是在無意識間滑了一下。

“喂，您好，請問哪里？”

“這是你嗎？正常說話的時候，也挺溫柔的啊。”

“呃……”王加一忽然不知該怎么接話了，聽得出，這人好像認得她。

“這么快就忘記了？你聽不出我是誰嗎？”

“呵呵，很抱歉，你可能打錯電話了。”

王加一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哪里來的神經病，這么自來熟？！

……

草……我草，才兩天，你就把我給忘了，什么記性嘛？

資陽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再次撥通了電話。

王加一看了一眼屏幕，滿臉嚴肅，她不耐煩的說道，“快說，你是哪個？忙著呢。”

“忙什么呢？都大半夜了，你不會在家相夫……”資陽壞壞地笑著，小樣兒，還敢威脅叔叔。

好無聊的男生，王加一扶著腦袋，欲哭無淚。她對著音筒，再次喊道，“你說不說？我倒數幾個數，如果你不說，咱就掛了！”

5——

4——

3——

她停頓了一下，這男生……“2——了哦！”

“這個不算，你都沒有喊開始。”

王加一眉毛一擰，說道，“不管，已經喊過了！”

零點五，零……

“別掛，別掛，我說還不行嘛。”

王加一輕輕笑了一下，臉皮果然很厚嘛，簡直不到黃河心不死。不過這樣說，好像不怎么中聽。她轉念一想，還是換個方式表達的好，“你還真有時間觀念啊？不到最后一秒不……”

資陽打斷她的話，如沐春風地說道，“那是當然，必須滴。”

這邊的王加一，聽著他的調調，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雖沒見著本人，但一幅花孔雀的模樣，已是活靈活現地浮在她眼前。

“……”

沒聲了？招搖一圈，這就撤了？王加一眼眸一沉，也太沒禮貌了。

“剛洗完澡，吹了下發型。”資陽惡作劇似的如鬼魂般又現身了，他還特地拿起吹風機，風口對準聽筒。

王加一感受著風吹過的呼呼啦啦，頓時覺得耳朵癢癢的。她漲紅著臉，慢慢垂下長長的睫毛，好像下意識里對抗著瞬間的臉紅似的。

這副模樣像極了情人之間的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