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初冬，天暗的很快，七點鐘就已經完全沒了光彩。

這里是北方，寒風已經凌厲起來了，程續坐在天臺上，臉被這風刀割的生疼。

但他不怎么在意了。

反正與之辭別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他隨便穿了件輕薄羽絨服，背靠在天臺的護欄上，手里拿著杯可樂，腳邊放了張壓在無蓋圓珠筆下的，撕的不是很規則的一張紙條。

“我看透了社會，卻一事無成?！鄙厦嫒缡菍懙?。

很標準的青年文案。

“滋……滋滋，滋……”

有些擾人的聲音在天臺上不斷回響，程續很努力的吸干了最后一滴飲料。

“嗝~”

他拍了拍肚子，吃的很飽。

死前做個飽死鬼，他覺得，這是他能盡最大能力尊重生命的一種方法。

“啪……啪，啪?！?

他雙手支地，站起身來，拍了拍站在褲子上的灰塵，雙手扶住半人高的石欄。

有一說一，這個石欄還不錯，至少跳之前還能讓人坐在上面再思考會人生。

程續滿意的打量了一下，這個有些與眾不同的寬厚石欄。

這棟樓算是找對了！

于是他盡力壓制自己恐高的天性，坐到了那可以稱之為石凳的石欄上。

他把手肘撐在大腿上，手掌合攏，手背朝上，支住自己的下巴，讓自己的樣子盡量變得深沉。

他準備像那些先賢一樣思考些東西，雖然他并不知道自己還需要思考什么。

但自己總不能直接翻過欄桿，縱身一躍，pia嘰，摔成一灘爛泥叭？

這也太草率了，這是要講流程的。

他現在大抵是在倒數第二步上，《內心掙扎，難以邁出最后一步》。

要過好一會兒才能跳的。

程續有些可笑般的固執，強迫自己去營造這滑稽的儀式感。

但不可否認的，或許正是看透了一些東西，才會把死亡看的這么輕松淡然。

于是，他向下望著那副夜景，許久不言。

“……啊，啊，啊，啊qi~”。

被寒風侵擾，他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不行，天太冷了，再這么待下去有感冒的嫌疑，帶著感冒死了到底是有些憋屈。

程續掏出隨身的手機，八點多快九點。

差不多了，他點點頭。

于是他收回手來，準備站起。

啊，不行，感覺紙上應該再加一句，“所以我先去探探路了”

這樣感覺更凄涼、深沉些。

程續急忙收力。

心隨念想，神隨心動。

程續轉過身來，俯身就去夠那放在不遠處的紙筆。

有些費勁，但他坐在石欄上死活不愿意挪地，所以只能吃力的慢慢伸長胳膊。

好耶！

夠到了，程續心中一喜。

他慢慢地捏住紙條的一角，試圖把上面的筆一塊拖動過來。

他讓手指作跑步狀，扒拉了好一會，終于把紙筆抓進手里。

程續大悅，急忙提住一口氣，把身子猛地一收。

“臥槽！”

因為用力過猛，他險些向后翻倒，差點死都死不體面。

費盡了氣力，拿到到紙條的程續喜滋滋的拿起筆準備再留一句千古遺句，但當他打開紙條卻傻眼了。

“靠，寫滿了，沒地了。”

看見自己瀟灑的自己占滿了整張紙條，程續忍不住罵娘，早知道拿本子寫了！

再把字寫到背面，感覺又不是那么回事。程續有些犯難。

要不，明天再死，今天就權當參觀場地了？

程續心中欣慰的如此想到，死，當然要死的體面些。

想到這里，他準備轉身先回去。

“喂，你到底跳不跳??？”

一句女聲冷不丁傳來，嚇得正在轉身的程續一哆嗦，險些一個踉蹌跌下去。

“我靠，什么玩意，殺人啊要！”

程續連忙打量起四周，但屋頂上烏漆嘛黑的，他這邊又是亮處，實在看不見哪有人。

不會是鬧鬼了吧？

這是準備拉我下去沖業績？

程續有些驚疑不定，一時間不敢動彈。

畢竟猛男都怕鬼嘛。

“什么什么東西，做人最基本的禮貌呢？”

女聲又一次從黑暗中傳來，不得不說，這聲音雖然有些氣弱森幽，但卻出乎意料的好聽。

借著聲音，程續慢慢的把目光鎖定到了一塊區域，那是被轎頂遮掩住的地方。

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楚。

程續從石欄上跳下，有些小心的屏住呼吸，輕輕地往前邁步。

“喂，你在這干嘛呢，你不跳我就收工了?！?

聲音又一次傳了過來，嚇得程續連忙停住腳步。

不過聽到這里程續突然有些惱火。

“你有什么大病沒有？我跳個樓了跟你有什么關系？”

就在他話音剛落，那邊的黑暗中忽然探出一個頭，不過只能看清大體的輪廓。

程續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得往后縮了縮脖子。

“你要不是跳的這么墨跡，我才懶得跟你說一句廢話呢?！?

呦呵，不講理是吧？

程續有些氣憤，他虛挽了下衣袖，就地盤腿坐下，準備跟這個沙雕好好理論理論。

“我說……”

程續剛想開始嘴遁，對方就又伸出了一只纖細的黑輪廓讓他停下。

“不用多說了，我知道你?！?

說著，對面扔出來一本筆記本，16開，豎著翻頁的那種。

什么玩意？

程續有些疑惑，把那本筆記撿了起來。

不過在黑夜之下，他根本看不清幾個字，他想了想，準備掏出手機照明。

誒，對啊，剛才我怎么沒想到用手機照她？算了還是先看筆記吧。

程續沒再多想，他手指橫豎一劃，打開了自己的鎖屏。

“嗖，啪！”

一陣破空聲，程續右手吃痛，下意識的松開了手機。

“砰……”手機掉到地上，因為有手機殼，只是發出了一道沉悶的聲響。

“你是不是真有什么大病？”

程續撿起了掉到他腿上的兇器，一根合上蓋子的圓珠筆。

“別開燈，不然，黑白無常休假，你跳完樓直接成孤魂野鬼。”

好惡毒！

算了，程續也沒打算計較這種事。

沒管地上的手機，他把手中的圓珠筆扔了回去，聽見落地的那聲輕響后，直接拿著筆記本走到了石欄旁，這邊光線還不錯。

為了不那么隨便就死，程續這次沒有坐到石欄上，他只是盤在地面，把筆記放了上去，借了借外面的燈光。

我倒要看看，牛馬人給了我個什么牛馬筆記。

放下筆記，程續直接照著光亮看了下去，然后不出三秒，他就輕輕地喊出了中華最優美的語言。

“臥槽（輕聲）？”

筆記本第一行的標題上寫著：

第7回，男子高中生跳樓概況記錄。

在下一行頂格，上面赫然寫著他的名字，“程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