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群中有人叫道。

江東寧家的名聲不小，這寧家之子更是出師有門。他們顯然沒想到，這次竟憑空冒出個“無名之輩”，像一匹黑馬般開局犀利，竟擊得那寧從善亂了陣腳。

但寧從善也不是吃素的。

這么一通攻擊，讓他那“本該完美”的展示出了岔子，自然激起他想要一挽顏面的斗志與怒意。

寧從善將手中的扇面“唰”地完全展開，手腕向下一壓，九枚銀片從扇骨中接二并三地飛出，高度不一，連成一段彎線向趙水而去。

趙水立即側(cè)腰倒下，左手撐著地面，在銀片的弧線擦身而過的時候打了個側(cè)翻，躲了過去。

一股抽筋似的疼痛從肩背處傳至臂膀。

沒等他緩上一口氣，寧從善又飛身而來。

這次他直接給鐵扇施力，只見那蒼白扇面如一把不停轉(zhuǎn)動的大刀，近距離直逼趙水的胸口。

趙水憋足內(nèi)力提氣后退，如風(fēng)吹船帆般弓著身子隨扇而動。

扇骨上的縫隙突然打開，他立時后仰下腰，耳旁傳來機(jī)關(guān)“咔嚓”與疾風(fēng)擦耳而過的聲響，縫隙中的銀片射到了遠(yuǎn)處的石壁上，閃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火花。

這寧從善，看來是打算預(yù)備速戰(zhàn)速決將他拿下。

趙水重新直起腰身，注意到飛扇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大圈又飛回了寧從善手中。

他接住扇柄，悠悠擺晃了兩下，立在對面，似笑非笑地望向趙水。

“還是寧星同厲害啊，畢竟是名門出來的。”觀戰(zhàn)的人群中有人說道。

“是啊，打得對方還不了手，嘖嘖，這氣勢估計是我早就嚇呆了。”

“要論這擲物的功夫現(xiàn)在誰還能比得過他寧家？”

“……”

窸窣人語鉆入耳中，趙水不由得沉了沉眉，握緊手掌壓下肩臂的酥痛。

對面的寧從善似乎很享受聽這些人的言語評價，持著扇子挺直腰桿站立，似乎正在醞釀下一波更令人稱道的招式。

這正好給了趙水緩和的機(jī)會。

對手的功夫，他確是未想到會如此迅猛厲害，但旁觀之人的那句“論擲物的功夫沒人比得過寧家”，倒讓他甚是不以為然。

論這功夫，自然是他爹的最厲害。

“此時認(rèn)輸還來得及。”寧從善故作大方地道，“看這位星同也學(xué)于此道，器物無眼，小心被誤傷到。”

場面之上，他裝作不認(rèn)得趙水，竟裝得如此自然。

趙水回應(yīng)著他挑釁的目光，哼笑一聲，回道：“寧星同，彼此彼此。”

“好！在下佩服你不折不撓的氣概，那就看招吧。”寧從善笑道。既然這不知從哪兒學(xué)的野小子硬要面子，他正好教訓(xùn)教訓(xùn)這多管閑事的家伙！

于是寧從善一弓腿，用腳在砂石上畫圈，越來越快，漸漸揚(yáng)起一地塵埃。

趙水也撤步起勢，看著他旋轉(zhuǎn)得速度極快，凝神注意著這紛亂動作之間的細(xì)微變化。

只一眨眼，便見塵土中穿出石子，從三四顆，到十幾顆、甚至幾十顆仿佛被風(fēng)塵噴吐而出，向趙水一擁而上。

“出高招了嗎？”趙水心道，忘記了臂膀上的痛感，聚足內(nèi)力，“看看這功夫究竟孰高孰低……”

他迎石而站，盯著那先逼近面前的石子，忽而上身一移，閃躲旁邊避開了兩枚，又傾身一彎，讓另外三顆石子也撲了個空。

圍觀的眾人皆瞪大眼睛，不肯眨動地看著場上。

一邊，寧從善的主動攻擊讓人眼花繚亂，功力一般的人根本看不清出招。而另一邊，被砂石圍住的那男子躲避的動作越來越快，漸漸地沒入幾十顆石子之中，身形有如鬼魅般閃動迅速。那飛入空中的石頭仿佛過無人之地，依著原來的線路越過那人、墜落。

“好快的動作。”人群中有人念叨道。

“飛檐走壁。”懂行的人補(bǔ)充道，“好厲害的輕功。”

寧從善一招未成，便翻然躍起，跟隨射出的石子直沖趙水而去。

他的一只手有如爪子般沖了過來，趙水呼吸一緊，立即退身，讓對方撲了個空。

石子的攻勢因此有一瞬的停歇，趙水抓住機(jī)會，躍然而起。

他之前便猜測寧從善的長處在近地范圍，此番交手一陣，確實(shí)未見他有上下變換，甚至連對招也是始終正面相對。因此趙水抓其短板，由上而下射出銅片，干凈利落地越過寧從善躲開的臂彎，割破了他膝蓋側(cè)面的褲子。

收力落下，趙水不似他人預(yù)想的那般直接雙腳落地，而是腿下一軟，身子側(cè)倒貼向了地面。

這一動作不僅躲開了寧從善拋出的器物，還在即將墜地時翻動身體，又拋出兩枚銅片，一左一右，擦著對方的褲腳邊而過，留下了“嘶——”的割裂之聲。

寧從善低頭看著金絲繡邊的褲腳破出線頭，心下一慌。

再抬頭，眼前卻沒了趙水身影，正欲轉(zhuǎn)身找他，又是兩聲斷帛之音，這次更貼近耳邊——是兩臂的袖口處。

原來趙水趁他低頭之際，繞地旋移，閃身到了他背后翩然而起，再次出手。

這一招“飛天遁地”，是趙水他爹為了練他的反應(yīng)力，經(jīng)常拿著果子對他施展的。稍有不慎，便被砸得腰酸背疼，只能越跑越快，直到后來，他便可以接住一籃筐果子回家了。

沒想到，他爹的這一招有一天會被自己學(xué)來用在別人身上。

如此這般，趙水從四面八方襲擊寧從善，雖被他擋去了部分，但對方的衣著，也已然破碎不堪。

長這么大，寧從善還從未如此丟過人。

他自然把賬算在了趙水頭上，當(dāng)他如此是在羞辱自己，滿心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寧從善放棄了隔空出手，轉(zhuǎn)而飛身施展拳腳，沖著趙水便奔了過去。

趙水見他突然襲來，躲閃不掉，便下意識地出拳擋了一下。

兩人各自推開幾步，趙水緊緊咬了下牙——這一拳正好砸在左手，力量直傳到臂彎處，喚醒了他的疼痛。

“咝——”趙水倒吸了口涼氣。

這一微小的異樣被寧從善察覺到了。

他的腦中瞬間回想起一些畫面——山下抵擋惡人時，被人赤手空拳推了一把都還擊不了；方才跟另兩人比試時，一旦距離靠近也趕緊躲開；還有方才的那一招抵擋……

寧從善轉(zhuǎn)怒為喜，心道：“這野小子，竟不會拳腳啊！”

再出招時，他便沒了忌憚，尤其是察覺到趙水左臂的不自如，抓住這破綻發(fā)起攻擊。

一掌打出，趙水慌忙后退，順著掌風(fēng)側(cè)身躲過，卻正中對方下懷——

左肩被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擊打，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一拳，扭傷處的筋肉繃得更緊，一下子抽去了臂膀的大部分力量。

“可惡。”

趙水緊咬牙根，飛出兩枚暗器抵擋住，拉開兩人的距離。

肩膀的肌肉陣痛，他感覺到整支胳膊都開始脫力，即便尚能活動，卻難以保證可以完好地控制發(fā)力——他縱然通練左右手，卻是個天生善左的左撇子。左臂一傷，阻攔了他的主要發(fā)力。

“呀——”

寧從善大叫一聲，踢腿再次向趙水攻來。

趙水既知拳腳敵不過對方，索性不閃躲，利用這些日子習(xí)練的調(diào)用內(nèi)息之法，聚足內(nèi)力匯于右手，伸出抵擋。

手腳相碰，一聲悶響，趙水只覺右臂仿佛麻木一般沒了知覺。

他無心去管，而是趁機(jī)跳開，在地上做了個大大的后滾翻，同時兩手抓滿砂石。

眾人所見，場上那無名青年翻身后退，又躍地而起，手中石子如流星般齊齊射出，彼此摩擦閃著星火，朝那寧家之子的肩膀、手腕、膝蓋等處攻去，勢如破竹。

那寧從善想要躲避，可剛側(cè)身躲過臂膀，緊接著的另一石子便砸中他的背脊，再抬腿避開一顆，又被算準(zhǔn)了似的，抬起的膝蓋位置正中飛石。

個中力道，比兩人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悶哼幾聲，寧從善想要回?fù)簦瑓s連站都站不直了——

即便狠狠咬牙，但仍再撐不住，半跪在場中砂石上。

“好了。”石臺上的玉衡門主揮揮手，緩緩道，“勝負(fù)已分。”

“咚——”

鑼響。

趙水落身下地，神色也很是吃力。

由于他還未做到內(nèi)力的收放自如，幾股真氣在體內(nèi)竄動不安，撞得他氣血翻涌，十分難受。方才擊擋的右手沒有絲毫受傷，可左肩卻越發(fā)灼痛，他只能微弓著身子，一手抱住另一只無力垂下的手臂。

然后趙水聽到了佐考的判定聲：“此局，趙水勝！”

矮個子和大高個兒從方才的觀戰(zhàn)中收回神兒，走入場中的兩人中間，向星考官行禮。寧從善的朋友跑上去要把他扶起來，卻被滿腹怒怨的他一手推開，靠自己費(fèi)力地一點(diǎn)點(diǎn)直起膝蓋。

趙水立在原地，低頭壓制著身上的內(nèi)力，同時心內(nèi)也緊張起來。

佐星端著紅盤子上去領(lǐng)取星石了——如果有的話。

身后的人群又是一陣騷動，可這次給趙水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他心里開始忐忑起來，忐忑到完全聽不清旁人在彼此議論著什么。

因?yàn)檫@是他第一次當(dāng)眾與人比試，而且，馬上便要接受星門強(qiáng)者們的判定了。

佐星走到他們幾人的身前。

“張三，賜石，零枚。”

是第一個與趙水對打的矮個子，只聽得他重重嘆了口氣。

“李四，賜石，一枚。”

“是！”那大高個兒立即回道，聲音很大，透露出頗為意外的喜悅，顯然方才以為自己定是也沒人關(guān)注的那一個了。

佐星的聲音頓了頓。

這之前，趙水始終是低著頭的。這突然的停頓讓他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這一眼，正好掃到了那紅盤之上。

他一下子呆住了——

那紅布之上，竟橫著一排的靈石，除去賜給李四的一枚，竟然還有五個！

“不是吧，兩個人分五個？”

“確實(shí)都挺厲害的，不過那個新來的沒聽過名頭，不知道會不會多給。”

“唉，剩下的靈石不到十顆了……”

趙水的大腦被這串靈石激得熱了起來，這才聽見了他人的言語。

是了，如果按勝負(fù)來分的話，他三，寧從善二，也算個很好的成績，而且也能勉強(qiáng)達(dá)到蘇承恒說的“三枚以上”的要求。但要補(bǔ)上之前兩輪的差距，只怕是有點(diǎn)困難。

而且先前的比試中，有些勝者還不一定是多拿靈石的。

“寧從善，賜石——”

佐星吸了口氣，趙水也緊盯著她，頭一次體會到期待又害怕的心境。

然后，他和在場的所有人，聽到佐星說了兩個字：“零枚！”

石壁之內(nèi)，一下子安靜下來。

趙水恍惚了一下，和其他人的反應(yīng)一樣，怕是自己聽錯了，仍呆呆看著佐星。

佐星察覺到眾人的難以置信，又呼吸一下，繼續(xù)道：“趙水，賜石五枚！”

五枚！

這下人群徹底炸開了鍋，說話聲混成一片，竟聽不清一言半語。

先前判四五枚靈石的也有幾人，屈指可數(shù)，但都是聲名在外、眾望所歸。沒想到，這位橫空出來的“黑馬”，竟然也一舉得到了星考官們的五枚靈石，這是多大的鼓舞啊！

趙水的腦袋也“嗡”地作響，不知如何。

“憑什么！”寧從善也被這評價驚得張口結(jié)舌，高聲喊道，“敢問各位星考官，如此賜石的緣由是什么？”

他的惱火讓場內(nèi)安靜下來。

沒人敢多說一句，畢竟氣氛似乎緊張起來，同時大家也很好奇，究竟那趙水為何會獲得好幾位星考官的賞識？

“第一，他的獨(dú)門功夫更為熟練精通，且內(nèi)力在爾等年歲，算是上乘。”從始至終一直不茍言笑的玉衡門主先開了口，音調(diào)平穩(wěn)而有力地答道，“第二，比試中，他招招只傷衣帛、未及皮肉，而你卻步步緊逼，若以暗器武藝動真手，你早就敗了。第三，上場之人，未曾有人手持類同鐵扇的機(jī)關(guān)物件，展示的應(yīng)是純能力技藝，考官們才能評得清楚。”

三條理由，句句在理，駁得那寧從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那五枚，也太夸張了……”他低聲嘟囔道。

這話被天樞門人聽了去，她緩緩神色，轉(zhuǎn)頭向一旁看去，淺笑道：“我記得，付門主可是給了兩枚的，不妨來與眾人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