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目，這幾天學校的事我聽說了，雖然學校通告上說校園野史都是謠言，但通過我前一段對‘一味青檸’相關信息的搜查，我認為三年前的事并非空穴來風。我下午回學校填檔案，有時間我們可以見面聊聊。”

7月2日早上一醒來我就收到了韓易蕭的短信，7月來臨之后，學校似乎恢復了平靜，隨著新校長高壓政策的落地實施，學生們都不敢造次，生怕被殺雞儆猴。

我看完短信，悄悄回復了一句“好的，晚自習前大課間圖書館門口見。”

隨后趕緊將手機藏了起來。

課前準備課本時，我無意間看到書包里那本《現代養豬實用技術大全》，笑了笑對同桌芮零說道，前六部分校園野史被學校一鍋端了，只有這第七部分因為方振宇他們沒找到，被我無意間借到，私藏在這才保留了下來。雖然屬于謠傳，但好歹也算半個文學作品。

芮零搖了搖頭說道，

“不是這樣的，傻孩子，你覺得他們自己編的東西自己還能找不到嗎？他們只是為了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公之于眾，所以一開始才故作神秘說沒找到。”

我一聽確實是這個道理，那這就意味著我手里這部校園野史是謠言中的贗品。我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那第七部分校園野史里面是什么內容？”

芮零看著我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說道，

“當然是關于學校被邪教組織控制，用女生活人祭祀的事情啦。”

我聽后也為自己的智商尷尬地笑了兩聲。

原來早618事件發生前，方振宇為拉芮零加入R軍團就告訴芮零已找到第七部分校園野史了，希望她能用她在學校的人氣和影響力伸張正義，芮零婉言拒絕了。

芮零是個能夠理性判斷的人，即便她熱愛自由，厭惡規則的桎梏，但她始終認為方振宇的方式是錯誤的。而芮零并不確信我是個能夠理性判斷的人，所以她沒告訴我第七部分校園野史被找到或者說被方振宇公布的事。

趁著課前和芮零聊天之際，我向她問道，

“你那幅《My R Knows the Answer》里畫的女生是徐艾嗎？”

芮零轉了轉手上的筆說道，

“徐艾前兩天剛問過我，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芮零這個回答讓我吃了一驚，頗有種藝術家說話的感覺，很高級但聽不懂。

芮零停頓了幾秒接著說道，

“有時候我覺得人的肉體只是上帝盛放靈魂的容器，而藝術創作者呢，就像一只茶壺，靈感就是上帝贈予人類的茶葉，美術、音樂、舞蹈、文學等藝術形式都是泡茶的水，茶在藝術創作者的體內泡好，從壺口倒出，請世人品嘗，要知道，茶的味道并不由茶壺決定，而是茶葉本身的品質，

這幅畫是2010年夏天我在海邊畫的，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閉著眼畫出這個女生的，當時只是憑借閃念作畫，當我睜開眼看到'她'時，我自己都吃了一驚，我并不認識這個女生，所以我在她的腦門上打了一個紅色棱形問號，但我想‘R‘或許認識'她'，所以我給這幅畫取名為《My R Knows the Answer》。”

芮零的一番話耐人尋味，我接著問道，

“'R'是誰？”

R這個字母忽然讓我想起了前兩天轟轟烈烈的“R軍團”，方振宇大概就是借芮零的影響力集結和組織學生鬧事，那些跟風參與的學生竟不知芮零本尊始終置身事外。

芮零用筆頭指了指自己說道，

“'R'就是芮零。”

我笑了笑，雖然沒聽懂但還是點了點頭，話進我的耳朵仿佛自動被翻譯成了“藝術家長兩顆腦袋應該很合理吧，一顆叫榆木腦袋，另一顆也叫榆木腦袋。”

上課鈴響了，我和芮零沒再說話。

中午休息時，我掏出那本《現代養豬實用技術大全》，直接將中間印著“一味青檸”發帖截圖的夾頁撕了下來，雖然校園野史被認定為謠言，且我手中的夾頁又被認定為假校園野史，但韓易蕭說前一段時間的調查發現了一些問題。

我越發覺得在這個被信息支配的時代，真相是如此奢侈，我過去總以為努力獲取信息就是一個接近真相的過程，現在看來，人的認知能力實在太有限了。

下午有節體育課，體育老師稱這可能是我們高中時代的最后一節體育課了，同學們都有點懵，我們高二還沒結束，怎么弄得好像要畢業了似的。體育老師解釋道，新校長要求取消高三年級學生體育課，今天是我們高二的最后一節體育課，也就意味著是我們高中時代的最后一節體育課了。

我苦笑了一聲，暗嘆自己沒趕上好時候，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是最后一課，那就好好珍惜。

我從器材室借來乒乓球拍，約徐艾跟我一起打。徐艾畢竟是女生，從速度和力道上都和我相差很多，前幾個球我都贏得很輕松，我自信地笑道，

“我盡量打得輕一點。”

徐艾歪著頭嘟著嘴，搖著手里的拍子說道，

“不讓你咯。”

我起初沒有在意，結果我下一個發球，徐艾就接得令我始料未及，反應速度之快超乎我的想象，拍拍都壓制著我，打得我措手不及。

連輸三個球后，我意識到不對勁，似乎球剛挨住我的拍子她就知道要在哪接，這觀察拍形的能力也太強了吧。

我一拍腦門兒，恍然大悟，差點忘了徐艾會讀心術了，原來當我球打出去的上一刻，徐艾就用讀心術讀出了我想往哪打，難怪反應速度如此之快。

我剛想到這，徐艾就“咯咯”地笑了起來，顯然是知道自己的伎倆被揭穿了。我也微微一笑，說道，

“我也不讓你了哦。”

剛剛我怕徐艾接不到，只用了六分力道，而現在我要火力全開了。徐艾似乎正希望我如此，強強對抗才有趣，我若讓著她，即便她贏了也覺得沒有成就感。

我和徐艾兩人都火力全開，一個占據力量優勢，一個占據預判優勢，打得無比激烈精彩，引來了其他同學的圍觀。圍觀的女生們都為同為女生的徐艾加油，男生們都為長得漂亮的女生徐艾加油。

在一番激烈的較量后，比賽到達賽點，比分為11比10，我以1分的優勢領先徐艾，眼看著我再贏一個球就能獲得勝利，我便更加全力以赴。

徐艾的球發了過來，雖然是個下旋球，但速度不快，我找準時機，鉚足全力，一個猛烈地反手拉沖打了過去。

“啪——”

乒乓球接觸我球拍的那一刻發出清脆的聲響，那一刻我就知道此球只要上案我就贏了，因為這個力道、這個速度即便徐艾知道我往哪打她也接不住。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響聲，這是球接觸徐艾那邊球案發出的聲響。就在我心里已經提前慶祝勝利時，發現球落在球案上卻沒有彈起來。

圍觀的同學都愣了一下，定睛一看才發現球被我打爆了，乒乓球在接觸球案的瞬間炸裂成塑料片。

我和徐艾都笑了。我指了指案子上乒乓球黃色的“尸體”說道，

“這算我贏嗎？”

“不算！不算！”

旁邊的韓永儀起哄道，然后圍觀的同學都跟著說不算。芮零對我開玩笑道，

“你破壞公物，倒扣你兩分，徐艾贏了。”

我無奈地笑了笑，徐艾走到我身邊，

“下次再跟你一決勝負。”

我笑著點點頭，可一想“下次”心里多少有點失落，下次會是什么時候？徐艾靠著乒乓球案邊，側過臉看了看我，她不用讀心術也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這是高中時代的最后一節體育課，我很開心能與徐艾一起度過這短暫快樂的45分鐘，當時我就確信這將是我此生難忘的美好回憶。

下課鈴響起，我們歸還了運動器材，和體育老師告了別。

我和徐艾一起回教室，路過鐘樓時，我停下了腳步，愣了一秒，指著鐘樓下面的自助售貨機向徐艾問道，

“這個自助售貨機什么時候有的？”

徐艾搖了搖頭說道，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新校長來了以后有的吧。”

我走上前去，正打算掏出手機掃碼買兩瓶水，徐艾趕緊拉住我說道，

“你是不是傻哦？不想要手機了？”

徐艾一提醒，我才意識到這可能是個釣魚執法的圈套，學生一看自助售貨機本能地就想掏出手機掃碼購買，而學校不允許學生帶手機，一掏手機想必就會被沒收。這表面上是個自助售貨機，實際上是個手機收繳陷阱，我剛還差點就咬鉤了。

體育課和大課間之間是一節地理自習課，我運用芮零教我的方法，將世界地圖當成我的記憶宮殿，把知識點轉化成圖像填充進地圖，然后以環游世界的方式串聯了一下知識點，那些瑣碎的地理知識很快被我記了下來。

下課后，我用超能力感知了一下圖書館門口，發現韓易蕭已經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我了，他旁邊還坐著一個女生，和他年紀相近，長得也有幾分相像，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女朋友。

我快步走到圖書館門口，向韓易蕭招了招手，然后開門見山地說道，

“學長，你搜到關于'一味青檸'的信息了？”

韓易蕭擺出一個笑哭的表情答道，

“何止是搜到了，我直接把'一味青檸'帶過來了。”

話音剛落，他旁邊的女生就向我打了個招呼，

“哈嘍。我就是’一味青檸‘，聽說你要搜我的信息？”

我一時語塞，尷尬地笑了笑，有種葉公好龍的感覺。心中暗自佩服韓易蕭推理能力，于是稱贊道，

“學長，你也太厲害了，這才幾天，你就把本尊找到了。”

沒想到韓易蕭站起身來，哭笑不得地說道，

“厲害個屁，這個'一味青檸'賬號三年前就注銷了，我這段時間又查IP地址，又向同學打聽，把跟帖的三個帳號都查了個遍，什么基本演繹法、曼哈頓算法都用上了，折騰了半個月，最后只推理出這個'一味青檸'是個當年在讀高二的女生，2010年就離開了S中學。結果昨天……”

說到這韓易蕭停了一下，咽個口唾沫，然后回過身指了指身后那女生說道，

“昨天我姐放暑假回家，我隨口跟她說了下這事，結果她說她就是'一味青檸'！”

“哈哈哈。你搜了半個月都不向我打聽打聽，怪誰？”

后面那女生聽到這笑著說道。

我看著韓易蕭哭笑不得的表情也忍俊不禁。韓易蕭苦心鉆研推理了半個月，結果發現自己在找的人就是自家姐姐，這讓他深感疲憊，換他自己的話說，有這半個月的時間還不如來研究一下養豬的實用技術。

顯然韓易蕭身后坐在長椅上的那個女生就是他的姐姐韓易薇。韓易薇和韓易蕭是一對雙胞胎姐弟，雖然姐姐一直比弟弟優秀一點，不過兩人截至初中時人生軌跡還是基本同步的，而到了高中，韓易薇高二就考上了覃京大學，韓易蕭卻因成績不理想又復讀了一年，因此兩人雖同年同月同日生，卻是一個已讀完大二，一個還沒上大學。

“學姐，你當年是因為發了那個帖子被學校勸退的嗎？”

我不禁好奇地向'一味青檸'樓主本尊問道。

韓易薇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不是的，沒人勸我，我是自己退的。”

韓易蕭在旁邊開玩笑道，

“理科女太彪，她當年在化學實驗室造了顆炸彈把學校給炸了，再不勸退她S中學的第一顆原子彈就爆炸成功了。”

韓易薇抬起手要揍他弟弟，說道，

“瞎說八道，我當年是參加化學競賽獲獎，直接參加了那年高考，被覃京大學自主招生提前錄取了。我都考上大學了，肯定不上高中了呀。”

我連忙稱贊道，

“學姐真優秀，高二就考上覃大了，祈月湖校區特別美吧。”

韓易薇擺了擺手說道，

“嗯哼，等你考上就知道了，跟宣傳照片上差遠了。”

我們閑聊了幾句后就開始討論正題了，即三年前是否真的存在一個穿著紅色校服的墜樓女生，韓易薇表示她真的記不清了，按道理說這種爆炸性事件應該印象特別深刻才對，而現在她卻時常懷疑這是自己夢里的情節。

“'一味青檸'是我當時在覓靈偵探社使用的一個ID，好像從我發了那個帖子后不久我再登這個賬號就登不上了，總顯示密碼不對，過了一陣，發現這個ID已經被注銷了。”

韓易薇看了看我撕下來的夾頁上的截圖皺著眉緩緩說道。

隨后，我提議帶韓易薇重回教學樓中天井，看看能不能通過實地考察找回當年的記憶，韓易蕭和韓易薇欣然同意。

三個人穿過走廊，走到教學樓下，行至中天井時韓易薇腳步漸漸放緩，直至停下，她仰起頭看了看被四面教學樓圍出的方形天空，然后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她正在用力回憶三年前的畫面，微風拂過耳側，樹葉傳來沙沙的聲音，仿佛時光繾綣流入了另一個時空。

我和韓易蕭沉默不語，生怕打擾到韓易薇。而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一個背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張目，你在這啊。”

我轉過身一看，原來是徐艾。我一拍腦門，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忘了跟她說要去找韓易蕭，所以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天臺約會，害得她找了我很久才在這里找到我，一時有些愧疚。

不過徐艾并沒有生氣，面色平靜地慢慢走了過來。我連忙向韓易蕭介紹道，

“這是我女朋友，徐艾。”

“你好。”

韓易蕭禮貌性地向徐艾打了個招呼。

“你好啊，學長。”

徐艾微笑著回應道。

韓易薇聽到聲音，緩緩睜開了眼睛，而就在她看到徐艾的那一剎那，我察覺到韓易薇的瞳孔忽然放大，臉上瞬間浮現出了一個驚恐的表情，這個表情持續了一秒便被略顯刻意的微笑代替，但這個變化我還是捕捉到了。

我一時有些疑惑，按說徐艾和韓易薇應該是第一次見面，韓易薇的第一反應怎么會露出那種表情。

“哇，你長得真漂亮。”

韓易薇表情瞬間轉化成禮貌性微笑，然后看著徐艾姣好的少女面容稱贊道。

徐艾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向韓易薇問道剛才有沒有回憶到什么細節，韓易薇說她越想越覺得那可能只是她的一個夢，當時可能是學習比較緊張，精神壓力過大才將夢境與現實混淆，發了那個帖子。

隨后，韓易薇還勸我別再在這件事上耗費太多心神，還是要以學業為重。我想了想，校園野史和校園詛咒已被學校證偽，'一味青檸'樓主本尊都對三年前女生墜樓事件模棱兩可，作為一個局外人我確實沒有將好奇心滿足到底的必要了，于是我點了點頭。

不久后，上課鈴響了，我和徐艾與韓易蕭、韓易薇道了別。在回教室的路上，徐艾向我的身邊靠了靠，說不知怎的有些害怕，我問她是不是因為注意到了韓易薇剛見她的表情有些詭異。

她默不作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用超能力望向遠處的鐘樓，鐘樓之下，韓易薇駐足在自助售貨機前，她掏出手機掃碼支付，一瓶可樂隨之從貨架緩緩推出，落入出貨口，有那么一瞬間，我似乎產生了錯覺，仿佛眼前這些都是夢里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