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于錦凡跟著羅尚林到殯儀館領回了水玉的骨灰。之后他一個人開著車，去了那個距離煦華市70多公里的小縣城。

8月是酥梨豐收的季節，從進入康縣地界開始，他就不停地看到貨車來來往往。經過大片梨園時，梨的香氣隔著車窗飄到車里，讓他心頭的苦澀在不覺中變成了甜蜜。

在他印象中，縣城東邊有一條小河，河水流經多個梨園，正是因為這河水的滋養，讓康縣產的酥梨了有特色，香甜無比。

沿著小河一直往上游走，一直走，直到車輛無法通行，他才抱著一個漆黑的盒子下了車，繼續往上走。

“你知道這條河的源頭嗎？”

“不知道。”

“聽說它是從很遠很遠的那片山坡上流下來的，不如我們去看看吧！”

“好啊！”

“……”

他邊走，腦海里邊回蕩著這些聲音。稚嫩、純真且美好的聲音，來自于兩個稚嫩、純真且美好的人。

“哎呀，走不動了，不走了！”

“看，前面有棵樹，我們去樹下面坐會兒?！?

“這是什么樹啊？樹葉怎么是紅色的？”

“它就叫‘紅葉樹’。怎么樣，好看嗎？”

“好看……”

“紅葉樹、紅葉樹……”于錦凡沿著河邊慢慢地走著，懷里緊緊抱著那個漆黑的盒子。

看到了，看到了，就是那棵樹！

他激動地加快腳步，走到那棵大樹下面。十幾年過去，這棵樹已經長得又高又壯，密密麻麻的紅葉像一把巨大的傘在他頭頂撐開。

他一只手撫摸著樹干，圍著樹轉了一圈，然后坐下，歇息片刻。

“蘇離，我把你帶回來了。平凡沒有忘記你，他一直覺得對不起你?！?

他在樹下挖了一個很深的坑，把蘇離的骨灰盒放了進去，還有平凡留下的他親手制作的麻醉戒指，他也留給了她。

“再見了！”

最后深情地看了一眼，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兩個瘦小的身影。他們手拉手向前走去，走了很遠又回過頭來看了看他，還對他笑了笑。

下午三點多回到長明公寓，在大門口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他把車停好，邊向他走去邊在腦中搜索他的名字。

“奚雨過！”他想起來了。只不過他現在幾乎變了個樣子，原來長到脖頸處的飄逸長發不見了，理成了平頭；皮膚也不像原來那么白凈，甚至有些黝黑；身上穿的衣服也很隨意，還皺巴巴的。

奚雨過也看到了于錦凡，看他向他走來，他顯得有些緊張，低下頭不敢直視他。

“你來找我嗎？”于錦凡問他。

“是的?！鞭捎赀^依舊低著頭。

“什么事？”于錦凡又問。

“我想……請你……請求你幫我一個忙?！鞭捎赀^抬起頭，小心翼翼地說道。

于錦凡四下看了看，然后領著他往旁邊站了站，讓他說說看。

“我的身份證被……被警察扣下了，我想離開煦華市，我……”

于錦凡知道，高靈湘倒臺后，她身邊像奚雨過這樣的人都不好過。

“他們有的找了別的靠山，有的交了很多錢，我什么也沒有，只想回老家安穩過日子。”

“把你電話給我?！庇阱\凡記下他的手機號，“明天等電話吧！”

奚雨過就知道自己沒有找錯人，他激動地又是道謝，又說請他吃飯。

于錦凡說不用了，讓他回老家后找一份正經工作，靠雙手養活自己。

奚雨過走后，他回到家，把家里好好收拾了一下。魚缸要送人了，其它也沒什么值得掛念的東西。

不知道他離開之后，這里的東西會不會也消失不見了。

羅尚林給他打電話，說了今天上午開會的內容，市里已經決定，錦上小鎮按原計劃的日期重新開業。但這次不搞什么形式主義了，悄悄開門迎接游客，慢慢樹立口碑。

于錦凡說這樣很好，不過還是要加強安保工作，防止意外發生。

羅尚林說領導也考慮到這一層了，讓他負責開業前后一周的安全保衛工作，他明天就和文旅局的局長陸應山去錦上小鎮部署，陸局長已經立下軍令狀，他得好好配合。

既然這樣，于錦凡就沒什么好說的了，他明天一早就走，提前給他送上祝福，并讓他保重。

羅尚林沉默了幾秒，也向他送上祝福，并再次說出期待他早日歸來，他親自去接他。

晚上，他和程安、井四一起吃了頓飯，不過他并沒有打算告訴程安他要走了，還是等走了之后再給他發信息吧。

他們喝了點酒，井四非要敬于錦凡一杯，說如果沒有他，他父親的案子不可能這么快查清。

于錦凡說他要感謝的人是他自己，是他的付出和堅持才有了今天的結果。

程安讓他們都不要客氣，大家都不是外人，不過他們應該為井四進入情報局工作干一杯。

這時于錦凡才知道這件大喜事。

“這個必須干一杯！”他從心底里為井四感到高興，“你父親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謝謝，謝謝你們，以后不忙的時候，我還要來找你們喝酒、聊天。”井四激動地雙手都在顫抖。

“說話算話??！別一忙起來就忘了我們?！背贪捕似鹁票退麄兣隽伺?，一飲而盡。

他們兩個都勸他少喝點兒，他喝醉了，他們兩個又該遭殃了。

“你們放心，看看我們今天喝的是什么酒?！背贪驳淖C語氣為得意，卻不知他們兩個早就看到了。

“讓我看看，”井四假裝不知情，拿起酒瓶細看起來，“這不是珍華酒業的新品‘情意綿長’嗎？新品負責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程玉強程總吧！”

“還真是！”于錦凡也把酒瓶拿在手中，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不是后天才開新品發布會嗎？今天我們居然提前品嘗到了，真是托了程安的福??！”

“你們夠了，我就隨便一說，你們還演上了?！背贪膊粷M的小表情里都透著驕傲。“既然你們知道了，后天你們一定要去發布會現場，我爸想見見你們，因為你們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大哥。”

“我一定會去！”井四當即答應了。

程安又把目光轉向于錦凡，希望聽到他的回答。

“我……也會去。”于錦凡差一點兒就要告訴他們實話，但話到嘴邊又咽回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