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娘起身下榻，來到爐火前，這是從臨鯥走后，這里第一次生爐火，看著火爐上翻滾的茶鍋，對著在忙碌的雨墨道：“不要忙了，過來吃碗茶吧。”

雨墨放下手里的活計，在曼娘的對面坐下。曼娘微微莞爾，“這就對了，以后不要再說小婢這樣的話了。”

兩位對坐著，就如多年老友。

曼娘又親自給雨墨呈上茶湯。

今日煮茶的水用的是臘梅枝頭的雪，茶湯里更有了冬日凌冽的味道，這是曼娘從沒有吃過的味道。

“茶還得是我師傅煮來的好吃。”

曼娘手里捧著茶碗，臉上帶著往神的表情。

雨墨放下手里的茶碗，微微調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他一定是位不錯的師傅吧？”

曼娘也放下手里捧著的茶碗，趁著爐火，打量著雨墨，爐火正旺，烤紅了兩位的臉頰。

不錯嗎？曼娘無法確定，她連自己是個誰都確定不了，那些個虛妄的感情她更是沒法確定，“應該是不錯的吧？”

“那他為何不救您？以往每一次，他不都救您了嗎？”

這個問題，曼娘沒法回答。

“他應該是救不了吧？”曼娘說的自己都不確定，但還是滿臉落寞。

雨墨忙道歉，“靈后，小婢不是故意惹您傷心的。”

“傷心？我為何要傷心，我的命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小婢是知道，但小婢還是希望，有意外發生。當年，當您帶小婢去靈魂異界時，想著你這一世應該有所改變的。至少你有一個那樣的去處。”

曼娘凄慘一笑，“沒想到，還是和當年一樣的結局吧？”

雨墨沉默。

當黑暗吞噬掉白晝最后一絲光的時候，雨墨起身，點亮了室內所有的燭臺，頓時，室內一片光亮。這里好久都沒這樣亮堂過了，讓曼娘的心里升起了一些希望。

她靜靜的坐在火爐前，爐火很旺，把身上烤的暖暖的，一直涼著的心里也似乎有了些暖意。她看了看忙了半日的雨墨，“你回去吧。”

“小婢還是在這里陪陪您吧。”

“今日你能來，我很高興，還是回去吧。”

“小婢是真的希望有別的結局。”

“我知道，但天意難違。你走吧。”

雨墨給她整理好了睡榻，走了，最終還是沒有留下來陪她。當然，是曼娘自己要她離開的。

漫漫雪夜，寒冷孤寂。

曼娘靜坐在椅子里，聽著黑夜中雪落的聲音，沙沙的聲響，就像有人用耙子在沙地上耙過，只要耙子稍稍使勁，就會耙進心里去。

曼娘原本死了心，經過爐火一烤，又慢慢的一點點蘇醒了過來，其實不醒來還好些，至少沒有太多的感覺，這一蘇醒，左邊的前胸，隱隱鈍痛。

各種情緒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最終，還是哭出了聲，曼娘心里痛并清醒著，她知道，此刻的哭泣，解決不了任何的事情，但還是想哭一哭，至少可以宣泄一下這要命的窒息感。

寒夜的哭泣，顯得更是凄涼，原本命運就很凄涼了，這樣一哭，顯得更是凄涼不堪，當曼娘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還是果斷的停住了哭泣，抬腕抹了抹眼淚，突然發現，衣袖已是一片濕潤，擦在臉上涼涼的。

曼娘深深的嘆了口氣，“哭一哭還是好的，至少胸前的鈍痛減輕了不少。”

此刻，她也終于明白，在人界的時候，母親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躲在院子的角落里，偷偷的哭泣，但到了第二日，母親又是笑臉盈盈的出現在大家的面前，就好像昨天深夜在院子角落哭泣的人不是她。

現在，曼娘終于體會到，不如意時，是可以哭一哭的。

只是，她從不哭，或者是極少哭，哪怕是最難的時候，也不哭。今日竟然哭了，曼娘一下還真不明白自己的心。

夜深寒重，哭泣過后的曼娘上榻，隨即便沉沉的睡去。

也許是塵封了許久的心被打開，也許是明白了許多的事情，許久都沒有做夢的她，今夜終于進了夢境。

只是夢境里，都是些從不知道的事情，或者這樣說，是遺忘了事。如今在夢境里出現，曼娘感慨，原來自己經歷過這么多的事情，不過，又仔細的想了想，這些真的是自己經歷的嗎？或者真是自己遺忘了的嗎？

一夜夢境，如走馬觀花般，晨醒時，還猶如在夢里，恍惚得分不清是夢境還是實境。此刻，曼娘很想找個神仙問問，夢境里的那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她連這雅殿都出不了，能到哪里去找這神仙？

她陷入了虛幻。

月華如練，微寒凝露。深夜的空氣中，浮著一層濃濃的桃花香氣，是趁著夜色開放的桃花發出的。

每一棵桃樹都喜歡在深夜中開花，因為每個花蕊都想沐浴一下如霜的月華。

每到月圓的深夜，桃林一片熱鬧，所有的花蕊都競相開放，沐著月華，好不妖嬈。就這樣，整個桃林，月圓開花的景象一直持續著，因桃樹吸收了足夠的日月精華，桃林漸漸的成了一塊仙地。這里的樹都有了靈氣。

只是，也有列外，確切的講，就是非常懶惰，當別的樹都忙著開花吸收月華，著其中就有一棵桃樹，幾千年來，從沒有開過一次花，甚至連樹葉都不長幾片，更不要講大半夜沐浴月華了。

幾千年的歲月，它都是在沉睡中度過的，當別的桃樹已是亭亭玉立，桃花灼灼生艷時，它充其量可以做個煮飯的柴草。

它這不思進取的模樣，終于在幾千年中的某一日，被這里的主人發現了。

主人打量著這株連樹葉都沒長幾片的樹，當時的心里是愧疚不已，責怪自己沒有把它培育好，在余下的歲月，主人不遺余力的培育這棵桃樹，只是，不管主人如何用心，桃樹還是如舊，既不開花，更是鮮少長葉。

主人望著整片生機勃勃的桃林，再看看這棵桃樹，心里更是自責了，他發誓，一定要把這棵桃樹培育好。

接下來的時日，主人越發的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