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路花雨:中國新詩意象探論
- 張文剛
- 1207字
- 2021-05-11 18:12:39
第三節 詩質的呈現
意象非詩歌所特有,但詩歌最富有意象。正是有了意象,有了堅硬、鮮明和富有生命氣息的意象,詩歌才有別于其他藝術門類。可以說,意象是詩歌區別于其他藝術品種的內質的體現,是詩歌的一種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質素。把意象和詩質聯系起來做深刻論述的是九葉派詩人的代表唐湜。在新詩走過將近30年的歷程之后,九葉派詩人在意象的選擇和運用上摒棄了過去的單一性和淺表性,開始走向多元、綜合和凝定。唐湜在自身和同時代詩人創作實踐的基礎上,以一個理論家和詩論家的理論修養和智性眼光,對意象的實質和功能進行了多方面的考察和詩性的分析。
從胡適提出的“具體的做法”到聞一多的“幻象”說,再到胡風標舉的“事象”,以及這些詩論家涉及的“意象”概念,都是從詩歌的藝術表達和寫作技巧等方面來談論“意象”的。以龐德為代表的意象主義詩派,也過于強調“意象”是一種手法和技巧,并未將“意象”上升到詩歌本體論的地位來思考。而唐湜對意象的作用和地位有了新的認識,提出了意象的詩質化的觀念。意象的詩質化是指意象與意義的一元化以及意象與詩的內質的不可分性。他在《論意象》中說:“意象當然不是裝飾品,它與詩質之間的關連不是一種外形的類似,而應該是一種內在精神的感應與融合,同感、同情心伸縮支點的合一。馬克尼斯自己也說過,意象時常會廓清或確定詩的意義,而且意象與意義常常會結合得不可分離,象征主義者甚至把這定為一個法則。”[18]他認為意象與意義有不可分性,這就超越了修辭學中比喻的二元性,“意義的化入意象正是莊子在《齊物論》里所說的那個‘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與彼無以異’的境界”。意象不是擺設和裝飾品,不是單純的符號和比喻,而是意義本身,是詩的意義的呈示,是詩質的內在體現,和詩具有渾一性與同一性。意象能體現出這種詩質,在唐湜看來,除了意象自身富有意義外,還在于意象的“凝合”。“藝術的一個最高理想是凝合一切對立因素,如聲音、色彩與意義,形象與思想,形式與內容,韻律與意境,現實與聯想為一個和諧的生命,按著生命的內在旋律相互抗持又相互激動地進展前去。”這里分析的是藝術的最高理想即“凝合”,那么意象詩質功能的實現也源自這種“凝合”。他還區分了意象與意義間的對抗關系與形式和內容間的對抗關系,認為形式和內容的關系是手段和目的、從和主的關系,而意象與意義的關系“常是一種內在的平行又凝合的相互關連”,在純真的詩里面,“手段與目的,意義與意象之間的分別實在并不是十分必要的”。[19]他列舉了波特萊爾的詩《契合》來進一步說明自己關于“凝合”的觀點,他引申道:“詩正是這樣的自然,這樣的神殿,那些活的支柱,象征的森林正是意象,相互呼喚,相互應和,組成了全體的音響。”[20]可見,凝合強調的是一種和諧關系、一種整體關系,提醒詩歌創作者力避意象安設和運用中的顧此失彼,只單純追求意象的單一效果和局部效果,應上升到圓融的思考和整體的觀照,使詩成為一個“深邃的神殿”,成為一個和諧的生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