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間。

數學課剛結束。老郭拖了兩分鐘堂，才夾著課本提著杯子走出教室。有幾個學生走出教室去上廁所，有幾個學生趴下來開始補覺，后排的學生開始喧嘩嬉鬧起來。

張浩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扣上蓋子，看了看前面在低頭看書的段文嘉，又看了看旁邊給鋼筆加墨水的李刺，想說些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

杜詩特別叮囑過，一定不可以告訴李刺關于段文嘉生日的事情，萬一李刺要去摻和，段文嘉又不樂意，事情就更麻煩了。

雖然張浩然自己覺得這是個讓李刺去道歉補償的好機會，但他好像找不到理由反駁杜詩，也就只好聽杜詩的安排了。

李刺也真是，什么年頭了，還堅持用鋼筆，張浩然心想。

張浩然覺得四個人課間都這么沉默實在太尷尬了，于是開始沒話找話起來。

“哥，這年頭了，用鋼筆也太麻煩了點吧。”張浩然說。

“沒有啊，習慣了就好了。再說考試的時候我又不會用這個。”李刺說。

張浩然伸手拿過組裝好的鋼筆，“這么重？你拿著練手勁兒呢？”

“還好吧，這支鋼筆還是以前生日的時候，我爸給我的呢。他說他專門挑的。”李刺說。

“啊，說到生日啊，這個……”張浩然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杜詩打斷了，“能不能安靜點，別人都在學習，你們在干嘛？”

差點出大事，張浩然悻悻地把鋼筆遞還給李刺。李刺默不作聲地接過鋼筆，低頭開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起來。

段文嘉真的看得進去書嗎，難道我們說的話她還真的能充耳不聞啊，張浩然心想。

……

杜詩和張浩然又在食堂里湊到一塊兒。

“你這張嘴，早晚惹出事來。”杜詩拿著筷子重重地敲了一下張浩然的餐盤。

“真的就不能說嗎？”張浩然無奈地說。

“真的就不能說。你可能覺得沒什么，那是你不夠了解嘉嘉。要是李刺真的跑去摻和，天知道場面會有多慘不忍睹。”杜詩說。

“可是，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情啊。”張浩然這回倒挺專心，沒急著吃飯。

“什么事？”杜詩問。

“他們兩家大人關系很好的。你確定段文嘉的成人禮就會這么靜悄悄地過去？按咱們這邊的習慣，怎么著也得擺一桌啊？那到時候李刺還不是要跟著家里人一起去。”張浩然說。

杜詩不由得扶額嘆了一口氣，“完蛋，我真沒想到這一茬。你怎么不提醒我？”

張浩然聳聳肩，“我也是才想起來的。”

杜詩看向張浩然，說：“那這次橫豎是避不開李刺了。到時候有大人在場，嘉嘉肯定會裝沒事兒的，難為她了。”

張浩然放下了筷子，“難道到時候段文嘉砸了自己的場子會更好？”

“就說你不懂她。她要是能徹底的發泄情緒也就好了，但是你看她那個悶葫蘆的樣子，心理壓力肯定大的可怕。”杜詩說。

“壓力像彈簧，你弱它就強。”張浩然說。

杜詩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哪兒跟哪兒啊，凈瞎扯。”

“那我跟李刺講了也沒影響吧。反正他早晚要知道。”張浩然說。

杜詩想想也是，就點點頭同意了。張浩然立刻埋頭跟飯菜戰斗起來，杜詩卻又敲了敲他的餐盤。

“姐姐，別敲飯盆兒，長大會當乞丐的。”張浩然不滿地說。

“哪兒來的迷信。”杜詩不屑地說。

“不信拉倒。反正你別敲我吃飯的家伙。”張浩然說。

“行，最后一句，不能當著段文嘉的面說！你可得記住了！”杜詩說。

張浩然連話都不想說，伸出左手比了個OK。

……

晚自習下了，學生們都回到了宿舍。

李刺跟張浩然并排坐在床上泡腳。

張浩然眼睛環顧著周圍的室友，嘴里輕輕地說：“刺兒啊，你這次可遇到難事了。”

李刺再怎么說也是跟張浩然朝夕與共了至少兩年了，瞬間就明白過來，低下頭悄悄地問：“關于嘉嘉的嗎?”

“是的，段文嘉的成人禮在這周末。”張浩然繼續面無表情的輕聲念叨。

“嘖，嘶——”李刺咬著牙吸進去一大口冷氣，“這我不去不行，去了也不行啊！”

“可不是嗎。我跟杜詩商量了好久，才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張浩然說。

“杜詩也知道？你們早就知道啊，那怎么？”李刺剛想質問，為什么就瞞著他一個，想想，還是自己理虧，沉默了一刻，輕聲說，“謝謝啊，謝謝你幫我爭取。”

“沒事，咱是兄弟，我知道你做的有問題，但當兄弟的就是要幫你改正，不然算什么兄弟！”張浩然用力的摟住了李刺的肩膀。

李刺低下頭來，囁嚅了半天，擠出兩個字，“謝謝。”

張浩然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在這一瞬，李刺有種想流淚的沖動。自從那次樓頂上的決裂后，他一直跟其他三個人的關系怪怪的，他知道自己是被排擠，被拋棄了。而現在，李刺才感受到張浩然那顆心的溫度，這顆心的溫度融化了他心尖上的寒冰，而融化的一切最終差點從他的眼眶奪路而出。

“我們可不是一般的兄弟啊，我們是死黨，是過命的交情，是血盟！”張浩然不知道從哪兒弄出這么一串詞兒來。

“那這樣，我一會兒給杜詩發個消息，我們明早避開段文嘉，約到樓頂，商量一下怎么給你爭取機會，”張浩然說，“是男人，就要有擔當！”

……

杜詩剛在上鋪躺下。躺下前她看著自己貼在墻上的自制知識點海報，快速的又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全冊物理的公式方程。

壓在枕頭下的手機響了。說起來，最早杜詩帶手機，其實就是當個鬧鐘和復讀機用，也就是段文嘉回來后，她這部昂貴的諾基亞N93i才發揮了手機的主要功能。

“明天約李刺去老地方，咱們三個商量商量他去了該怎么辦。”

杜詩在光滑的金屬鍵盤上飛快的挪動手指：“你跟他說了？”

張浩然回信，“是的。放心，沒讓段文嘉聽到。”

杜詩想想，也好。合上手機，把它塞回枕頭下面，就開始嘗試入睡了。

很快，漆黑的宿舍里傳來一陣鼾聲——宿舍里有個姑娘是體育生，每天除了繁重的課業，還有艱苦的訓練，十分勞累，所以她睡覺動靜比較大。

段文嘉被各種聲音擾的無法入睡。她干脆掏出耳機帶上。

耳機里播放著容祖兒的《想得太遠》。

“若命運叫我只懂喜歡你

但愿亦有幸懂得留住你

如若過去我太在乎

相遇別離請準我預備

從來未吻你

卻已學懂去被忘記”

段文嘉聽到這里，鼻子又開始酸起來。她趕緊切了一首歡快的歌。

耳機里的聲音也掩蓋不住外界的動靜，樓下野貓的嚎叫甚至穿破水泥、塑料與金屬，直接刺進段文嘉的耳朵。

歡快的鼓點在段文嘉耳中，此時更像噪音。她煩躁的扯下耳機，繞著手機纏了幾圈就給丟到床角了。

段文嘉坐直起來，看向周圍人，卻只能看到隆起的被子的輪廓。

段文嘉挪動身體，鉆進了被窩，用力的閉上了雙眼。

她感覺自己的失眠愈發嚴重了，嚴重到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