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然下午拉著杜詩早早地出了門。出門時張浩然說的是去幫張正訂餐廳位子，但從他倆一下車開始，杜詩就拉著張浩然去逛街了。張浩然一看表，時間的確還早，于是他也放松下來，安心地陪著杜詩逛起街來。

不知不覺他們就走到了上次沈嫣和李刺跑去玩的地方。杜詩看著店門口的招牌，突然笑了起來，讓張浩然一時摸不著頭腦。

“笑什么？”張浩然問道。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倆特別喜歡管閑事啊？”杜詩說。

張浩然點點頭，“是有點。比如李刺的事情，我們就摻和了好多。”

“哈哈，幸虧我們折騰的是李刺。如果折騰的是別人，恐怕沒有這么多耐心讓我們指手畫腳。”杜詩說道。

“也不算折騰啊。我們是幫李刺正確的處理感情問題嘛。”張浩然說。

杜詩臉上忽然染上了一絲羞赧，她的視線也不知道落在了何處。張浩然靜靜地等待著杜詩說些什么，而在這微妙的遲疑后，杜詩輕啟朱唇說道：“我們自己的感情問題都弄不明白，哪有底氣幫人家處理感情問題啊。”

張浩然愣住了。在他愣住的這一剎那，他想到了無數的答案。這答案可以是“那我們現在就來解決我們的問題吧”，也可以是“我們倆不早就是心知肚明了嗎”，但張浩然在一剎那的思考后，偏偏選擇了最差的那個答案。

張浩然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嬉皮笑臉地說：“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問題啊？我也沒聽你說過你有問題呀。”

張浩然說完這句愚蠢的話之后立刻就后悔了。他清晰地看到了杜詩臉上的羞赧被失落覆蓋。他的心里生出來沖上去抱住杜詩的沖動，但是他的軀體卻像是被鎖在了無形的空氣中。最后，他所能做的就是裝作什么都沒看到。

“啊，挺好的。”杜詩輕輕地說了一句后，就轉身往外走去了。

張浩然猛地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上，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

……

下午段文嘉仍像往常一樣在醫院陪著母親。一反常態的是，劉安婧今天很健談，和段文嘉聊了很多事。她的精神頭似乎很不錯。

段文嘉見媽媽這樣，索性把作業放到了一邊，和媽媽專心聊天。

母女倆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李刺。劉安婧問段文嘉現在和李刺的關系怎么樣了，段文嘉低下了頭卻沒有說話。

“鬧別扭了嗎？”劉安婧問。

段文嘉搖搖頭，說：“也不是鬧別扭了，就是沒以前那么好了，好像越來越生疏。”

劉安婧說：“孩子，你覺得是誰做的不好？”

“沒有人做的不好。我和他好像都沒做錯事，但關系就是疏遠了。”段文嘉說。

劉安婧笑了笑，說：“你們有那么多年沒見，都還能一直保持聯系。現在你們每天都能面對面，最終一定是不會疏遠的。”

“想想也挺無奈的。人好像隔得遠的時候，就能愉快相處，可是一旦真朝夕相處起來，就很容易產生矛盾。”段文嘉說道。

劉安婧點點頭，“是的。但人與人之間有矛盾是很正常的事，不是說所有的矛盾最終都要被拿去評價一段關系本身。人不能因為有了矛盾就全盤否定一個人和一段關系。”

段文嘉抬起手托起了一側臉頰，呈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劉安婧看向女兒，眼里滿是溫柔。

……

“老師，謝謝您今天能來。我敬您一杯。”張正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杜興國放下了杯子，裝作無意地偷偷看了一眼孫女。在桌子上的人都跟他舉過杯了，只有他的寶貝孫女無動于衷。

杜興國知道孫女還在生他的氣。上次杜詩找他幫忙時，他高興壞了，可是杜詩全程都是一副禮貌而疏遠的態度，這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杜興國也算是意識到一件事情，他的大家長式做法并不能讓他的家族欣欣向榮，反而會生出無窮無盡的事端。上次杜習斌的事情就是最典型的現實樣板。他以好心待人，人未必以好心待他啊。如果只是自己擔風險也就罷了，還要讓孩子們被迫承擔風險和損失，這的確太獨斷專行了。

但杜興國想的明白這些，卻不能說出來。他仍然認為他要保有大家長的自尊心，而這種自尊心存在的一個前提就是不能主動認錯。

自己還真是個矛盾的人，杜興國在心里自嘲道。

杜詩突然毫無征兆地向著爺爺舉起了杯子。

“爺爺，我敬您，謝謝您上次幫我。”杜詩說道。

杜興國先是一愣，緊接著笑了起來，一邊連連說好一邊舉起了杯子。

楊陽看著女兒的舉動，心里頗多感慨。她覺得女兒的確是長大了，成熟了。

但事實并不是這樣。真正驅動了杜詩這么做的原動力，是張浩然的勸說。張浩然自許樂天那件事之后，經常有意無意地跟杜詩提起要跟爺爺和解，而這些稍嫌啰嗦的言辭的作用在今天體現出來了。

張浩然為杜詩感到高興。坐在杜詩對面的他向杜詩投去了滿是贊許的一眼。

張正的話打斷了張浩然的思緒，把他從欣喜中推入到茫然里。

“今天大家都在，我想說一件事情。楊陽，浩然之前在你們家住了這么久，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我想趁著這個機會，一是向孩子道歉，之前我對他的關心的確不夠。第二呢，我想接浩然回家。”

“哪有添麻煩。我們還要謝謝浩然呢。不過都快高三了，倆孩子在一塊兒還能互相督促一下學習。浩然在這兒也住習慣了，搬來搬去的不也挺費精力的嗎？”楊陽說。

“是啊，老張，你說呢？”杜學工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要我說就不用搬，杜興國在心里說。但是這次他控制住了自己，沒有干涉孩子們的選擇。

張正看向了自己的兒子：“浩然，你也是個大孩子了，這樣，你自己做決定吧，爸爸都支持你。”

突然得到父親的道歉和真誠的邀請，張浩然一時競不知道自己是開心還是難過。直到今天下午，他還以為他和杜詩的這種生活狀態還可以一直繼續下去，沒想到轉眼間他就要做出抉擇了。

張浩然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杜詩，最后看了看楊陽和杜學工。最終，他只能面帶笑容，故作輕松地說：“謝謝楊媽和杜叔叔的照顧，我還是回家吧。我爸一個人也挺孤單的。”

楊陽不好再說什么，只能點點頭，說讓張浩然今天先回去，明天把東西收拾好了再搬回家去住。

張浩然偷偷地看向杜詩，杜詩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悲喜。她只是呆呆地盯著面前的杯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