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不自覺的摸了摸右手的斷指，斷指已經沒有那么疼痛，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

他眼看著魚肚般泛白的天空，沒想到跟一個人才照面幾次的人，說了這么多推心置腹的話，絮絮叨叨了這么久。

今日竟這般多愁善感起來，想要抹抹眼淚，云逸發現眼眶干干的，只能順勢的擠出一絲苦笑。

“李兄，你救過我，我對你沒什么隱瞞的。”

“你不怕我出賣了你？”

“若真是這樣，只能怪我命運多舛唄。”

李錚宸淡淡的嗯了一聲，并沒有刻意打斷的必要，似乎來了些閑情逸致，繼續傾聽。

“李兄，我從小長在江門，江門很美的，后山有條鏡湖，如果有機會我可以帶你去，這么多年，是師父和師兄養育我，教導我多年，當然了，江門人人都知道我是個被遺棄的孩子……”

“呵，后來一切都變了，有一天，師兄告訴我并非是無父無母，他說我生父尚存人間，告訴我真正的身份是大魔頭的余孽，是師父憐憫我，給我一絲生機，否則我早就死在萬人的唾罵里，不得求饒……”

“再后來，師兄讓我親手殺了我的生父，我真的不敢動手，他認不出來我，我也是第一次見他，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爹自己撞到我師兄的劍上。”

“李兄，你知道嗎？我師兄曾說師父是最疼我的，說以后江門遲早會交到我們手中，我沒貪圖過，真沒想過覬覦掌門人的位置，我只是想以后可以幫他們分擔一些，想永永遠遠的留在江門一輩子。”

“可他們不分青紅皂白殺了我同窗好友，如今在龍吟面前，他們還是選擇棄我不顧，師兄和師父對我更是追殺不誤，早就沒了當年的情義，我真的不愿信任他們了，他們是群徹頭徹尾可怕的魔鬼。”

“李兄，你說，現在的我是不是很可憐，算不算的上是個孤兒？”

云逸的內心充滿苦澀，無數個夜里，離橫死去的模樣讓他常常悲憤欲絕，后悔不已，也許那時候開始，他早就難安了。

“我的摯友離我而去，他們一家也慘遭殺害，我的生父離我而去，所以我得做點什么？”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弄清楚父親的死因吧！李兄，你呢？”

“我……不知道！”

他們在篝火下沉默很久，燃燒的火焰余光在他們臉上若隱若現，跳躍到唇角又跳躍到鼻翼間。

李錚宸耐心聽眼前這個人自顧自的說了很久，過了一陣，直到聽到那個人的細弱的鼾聲傳來，恍覺把身上熱乎的毛氈子丟到那人身上。他抵了抵眉間，其實他又幾時安穩過，不過是不想重提罷了，那些猙獰恐怖的深宮畫面在午夜夢回里讓他恨得直咬牙切齒。

“榕兒，一定要變強啊，為阿娘報仇！”

那一夜，血液和腦漿像飛花一樣肆意的濺在臉上，明晃晃的衣服上，純白的金絲鞋襪上。

“榕兒，你母妃死有余辜，她竟然謀害朕，朕下這樣的決定也是不得已。”

“榕兒，你不要害怕，父皇不會讓任何人為難你，父皇會好好保護你的。”

可轉眼間，他就被迫離開宮里，還被下了藥，毒了喉嚨。

那一年，宮變，母妃和羨月殿的一百余名宮娥們，成了這場鬧劇的替罪羊。

當然，事情的真相早就被粉飾的干干凈凈了，就算現在要查，也很難查出什么。

他常常問，拖著這一身病軀為何不死了算了，當初知道實情的人都已經故去了，不對，還有兩個，這世上，也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所以他不能輕賤自己，他暗暗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立于他們面前，爬到那個金光閃閃的位置上，去手刃那個仇敵，即使面目可憎，也定要將他們粉身碎骨，以告慰亡靈。

也不知從哪傳來一陣風笛聲，雖然不成曲調，倒是給了李錚宸不少慰藉。

不知昏睡多久，云逸慢悠悠的醒了，看著地上已經熄滅了的火柴，站起身，一個毛氈從身上掉了下來，他趕忙接住，心頭不由一陣暖流，眼前這個病懨懨的貴氣少爺，三番五次的救他的性命不說，似乎并不像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也似乎不討人厭，傲嬌起來倒是別有一番趣味。

“李兄，你這次醒了，可是有我的功勞，我日日夜夜為你誦經念佛……”

李錚宸冷哼一聲，別過臉，一臉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