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與芳子再次秘密見面是一個晚上,他們面對面地坐在“米西咪稀”餐館的榻榻米上。芳子穿著和服,典型的日本女人的裝束。由于她臉上涂抹的粉底太厚,看上去像一個偶人般不真實。葉知秋把一個精美的首飾盒推到芳子面前。芳子打開首飾盒一看,里面放滿了珠寶首飾,應該價值不菲。
芳子笑逐顏開:“葉處長太客氣了?!?
“不,這是咱們當初說好了的。我這個人,一向說話算數!”葉知秋很慷慨的樣子。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啊……”芳子把那個盒子裝起來,接著說,“對了,我查到慰安所里,昨天來了一個叫花鈴的慰安婦,根據你描繪的樣子,她的長相很像是那個花鈴……”
“哦,你能確定,這個花鈴,就是石田的老婆嗎?”
芳子搖頭說:“不能,只知道她叫花鈴!別的一無所知。按你的意思,我已經把她調到卓資山來了?!?
葉知秋思索了一下說:“你安排一下,讓我手下幾個弟兄去見見這個花鈴,和她玩玩兒……弟兄們要去鄂爾多斯執行任務,走前讓他們樂和樂和”
“這個好辦。什么時間?”
“現在!”
幾乎已經快后半夜了,貴寶、金寶山等人還在米西咪稀里飲酒。他們一邊喝酒,一邊摟著幾個慰安婦正在取樂,其中一個慰安婦便是花鈴。她們都是芳子領過來的。
“喂,你,怎么臉上連點兒笑也沒有啊,過來,陪大爺喝兩口?!辟F寶說著,強行把花鈴拉到自己身邊,摟住了她。
一個鷲巢的特務端起照相機,給他們拍照。
貴寶得意地說:“咱們也開開洋葷,嘗嘗東洋娘們兒是什么滋味兒,哈哈哈……”
眾特務狂笑著?;ㄢ弿娦型崎_貴寶。貴寶惱怒,一把摟住花鈴與她親熱,一下把她的和服給撕破了?;ㄢ徏泵φ趽酢R粋€特務不停地拍照,眾特務開心大笑著……
花鈴掙脫了一個已經喝得爛醉的特務的擁抱,貴寶上前,被花鈴給了他一記耳光。貴寶大怒,揪住花鈴的頭發,惡狠狠地:“你他媽的狂什么啊,臭姨子!”說著,把一瓶子啤酒全部澆在她的頭上。幾個特務上前,他們撕下了花鈴的衣服,讓她袒胸露乳,全身已經沒有幾處遮羞布了。
花鈴捂著臉向外跑去。貴寶抓了一把,沒有抓到花鈴。他嘻嘻哈哈地樂著,舉起酒瓶子繼續和弟兄幾個喝酒。眾特務們也哈哈大笑著,繼續飲酒作樂,很快便把花鈴給忘掉了。
大約半個時辰前,渡邊推開石田的房門急匆匆進來告訴石田有花鈴的消息了!石田的驚喜無以復加。他一下站起來,抓住渡邊急切地問:“什么,你再說一遍?”
“我打聽到花鈴的下落了!”
“她在哪兒?”
“就在卓資山!”
“什么,花鈴在卓資山?”
“今天,關東軍從東北送來一些慰安婦,我得到這個消息,馬上去查問,從名單上,查到了花鈴的名字?!?
石田還是不相信,他自言自語:“也許,是重名重姓呢?”
“所以,我們應該去慰安所看一下。”
石田急忙站起身來:“好,咱們馬上就走!”
一輛日軍吉普車飛馳而過。石田開著車,目光焦急,渡邊坐在旁邊,用擔心的目光望著他。石田狠狠地踩踏著油門,車速飛起來一般。渡邊不時提醒他:“石田君,太快了,慢一些,太危險了……”可石田絲毫沒有減速,依然駕車飛奔著。
與此同時,花鈴從慰安所里沖了出來,她的神情是悲愴和絕望的。剛才她從米西咪稀酒館里沖出來,卻被一個穿著軍官制服的男人擋住了去路。那男人凝視著她,對她說:我知道你是石田秀吉的妻子。剛才那些人不但羞辱了你,而且拍攝了許多你的照片,這些照片,很可能會被你丈夫看到。他正在尋找你,估計很快就會找到你,這對你可是不妙的呀……花鈴聽了更加絕望。她不顧一切地向外沖去。
花鈴沿著一條馬路向前奔跑著。此時此刻,她的大腦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對她來說,巨大的恥辱無法洗刷,生命對她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愧對自己的丈夫,除了能用鮮血證實自己的清白,她想不出還有其他什么辦法。她不顧一切向前奔跑著,直到看見前方射過來一道刺眼的燈光。她絲毫沒有猶豫,馬上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了——她徑直向那吉普車沖了過去。
石田透過車窗,在刺眼的車燈映照下,看見一個渾身檻褸的女子突然向吉普車沖過來。他身邊的渡邊驚叫一聲。石田急忙踩下剎車——已經晚了,那女子被吉普車撞得飛了起來……
吉普車停下。
花鈴仰面躺在路上,一動不動。
石田下車,慢慢向女子走來,一直走到她面前時,他驚駭地看著倒在地上的花鈴……
岳麗把電報送到葉知秋手里。葉知秋讀著電報,似乎有些不大相信:“奇劍嘯到卓資山來了,而且,他的目的,是策反一個日本人?”
岳麗吃驚地問:“他們要策反的人是石田嗎?”
葉知秋搖頭:“石田這種人信仰明確、意志堅定,不可能輕易被他們策反。不過,上回我們得罪了他,他也許會借八路軍之手來報復我們,我們不能不防!繼續嚴密監視重點區域,包括日本憲兵隊思想課……”葉知秋思忖著說。他的確對石田有些擔心。
葉知秋的擔心不無道理,這個時候,石田秀吉也正在與渡邊商議著如何對付鷲巢。
“聽說昨天晚上田中秘密約見了葉知秋,兩個人談得很晚啊?!倍蛇厡κ镎f。
“葉知秋一定又有什么新的計劃要實施了?!笔锊露戎f。因為他聽說葉知秋調來一個連的綏蒙自衛軍開始訓練。
“這家伙居然甩開我們,直接和田中聯絡。分明不把我們特高課放在眼里!”渡邊憤憤地說。
“田中隊長對我們越來越不信任了!”石田顯得有些傷心。
“我們該怎么辦?”
“設法搞清楚葉知秋的最新計劃,他們訓練綏蒙自衛軍究竟想干什么?你知道自衛軍帶隊的頭目是誰嗎?”石田問。
“咱們憲兵隊的王翻譯可能知道。”
半個時辰后,王翻譯匆匆趕來。他是沈子君的好友,所以與石田的關系也不錯。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石田:
“……綏蒙自衛軍的頭目原來是李守信手下的一個警衛連的連長。李守信很信任他,他叫金寶山?!?
石田讓渡邊馬上把那個叫金寶山的自衛軍連長給他叫過來,說有事兒要跟他商量。渡邊去找寶山,寶山有些害怕,躊躇不前:“皇軍!有事您就在這兒說吧,我一定照辦就是了。”
“不用害怕,是石田君想見你?!?
“是石田少佐嗎?”金寶山馬上高興起來。正是他,去八路軍那兒把石田接回來的。他知道石田這個日本人與其他的日本人不一樣,他很隨和,對自己也很友好。
“金連長,咱們是老朋友了。”石田見了金寶山客氣地說。
寶山笑嘻嘻地說:“可不,那次,我可是出生人死去接你回來的啊……”
石田說:“既然是老朋友!我問你些事你不會不說吧!”
“說,怎么會不說呢?石田少佐,你問吧!”寶山大大咧咧地說。
“最近你那一個連的人馬,正在進行訓練,有這事吧!”
“有?!?
“是誰在訓練你們?”
“叫你們去執行什么任務?”
“聽貴寶長官說,叫什么‘黃羊行動’?!?
“具體內容是什么?”
寶山搖頭說:“他沒告訴我!就讓我們按照八路軍騎兵的樣子每天訓練。這幾天我的兵不是出操,就是學習,還得背什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石田瞪著寶山:“你不和我說實話。”
寶山急忙說:“我說的就是實話!我真不知道要去執行什么任務?!?
“去什么地方,你總應該知道吧!”
“這個也沒說……”
“你撒謊!”
渡邊拔出槍來,頂住寶山的腦門:“快說實話。”
寶山嚇得渾身哆嗦:“聽貴寶說,我們是去伊金霍洛成陵執行任務。”
“還有嗎?”
“鷲巢派貴寶負責指揮4黃羊行動’,還說要從歸綏城請來爆破專家,跟我們一起過去。行動路線在出發之前才會通知我們?!睂毶筋~頭滲出了汗珠。
“爆破專家?”
“是爆破專家?!?
“你肯定是去伊金霍洛成陵!”
“是八白室?!?
石田又詢問了一些別的情況。金寶山也說不出什么了,不過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前些日子,葉知秋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批八路軍的舊軍裝,讓綏蒙自衛軍的弟兄們穿上試了一下,并且教給他們八路軍是如何系腰帶打綁腿的,再就是干糧袋應該怎么背,槍應該怎么挎,馬應該怎么騎,見了老鄉應該怎么說話……等等。
送走了寶山,石田憂心忡忡地對渡邊說:“看來情況不妙啊,葉知秋最近有一個非常重大的行動。”
“會是什么行動呢?”渡邊也思索著說。
“葉知秋讓綏蒙自衛軍冒充八路軍,奔赴伊金霍洛八白室……去哪里干什么呢?”石田苦苦思索著。突然,他想到了寶山提到的“爆炸專家”,他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們想要去炸毀成陵的啊!”
“炸毀成陵?”渡邊也非常吃驚,“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兒??!會轟動世界的。他們的膽子真不小啊?”
“沒錯兒,他們是為了給八路軍栽贓?,F在,我終于明白他們的‘黃羊計劃’是什么了!”
……
董心潔沒想到石田非得要見奇劍嘯不可,她有些吃驚地看著石田秀吉問:“你真的答應賈蘭,要跟八路軍大青山騎兵獨立團團長奇劍嘯見面嗎?”
石田秀吉肯定地點頭說:“奇團長這個人非同一般,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而且,他是蒙古人,我必須得跟他見一面?!?
“你見他,是打算投奔八路軍嗎?”
石田搖頭說:“這種可能性不大……”
“那你見他干什么?”
“日本戰敗是必然的,我只是想告訴奇團長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不能告訴我嗎?”
“不能。這是有關蒙古人的事情,跟你們漢人無關……”
董心潔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叮囑說:“秀吉,這件事情你千萬要保密,一旦走漏了風聲,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尤其是葉知秋那家伙太陰險、太狡猾了,你最應該提防的人就是他?!?
“葉知秋為了挽回面子,討好田中隊長,正在準備新的行動,他現在顧不上我了?!?
石田分析得很正確,葉知秋為了他的“黃羊計劃”,根本顧不上石田了。自從上次被賈蘭竊走了《天皮計劃》,八路軍炸毀了太君秋山的礦井,田中對他非常不滿。為了挽回田中對自己的信任,他又想出一個惡毒的“黃羊計劃”。
原來,田中一直在爭取西部的蒙古王爺們。他幾次潛人鄂爾多斯,暗中與那幾個王爺秘密謀面,企圖說服他們歸順皇軍。他采用了一系列的威逼利誘,但沒有任何作用。鄂爾多斯的幾位王爺,除了杭錦旗王爺有歸順之意,其他的都表示不會與日本人合作。如果鄂爾多斯王爺們不合作,蒙政會便處于尷尬的地位,所謂的蒙疆政府便得不到廣大蒙古族同胞的承認。為了將鄂爾多斯王爺們爭取過來,田中幾乎絞盡腦汁,卻想不出一個比較穩妥的辦法來。這時候,葉知秋向他獻出了“黃羊計劃”,簡直令他欣喜若狂——只要聽說八路軍炸毀了成陵,不但鄂爾多斯的蒙古王爺會一邊倒向蒙政會,就連其他地區的蒙古王公貴族都會與八路軍為敵。但是田中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只能讓綏蒙自衛軍自己去干,如果成功了當然對自己有利,萬一失敗了,也與日本人無干。所以他默認了葉知秋的方案,卻并不明說,并不給他派一兵一卒,就連武器彈藥也不提供,一切都由他們自己解決。
“葉君,雖然你們鷲巢敗在了那個叫賈蘭的小姑娘手里,但我還是很欣賞你的聰明、智慧。你遇事果斷的魄力是其他中國人無法比擬的?!碧镏邪矒崛~知秋,語調很平和友好。
“謝謝田中隊長的夸獎?!比~知秋卻是不卑不亢的神情。
“實不相瞞!我們憲兵隊思想課的人工作很不得力,對付大青山八路軍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這么說,您贊同我們的‘黃羊行動’了?”
田中狡黠地說:“你可以進行‘黃羊行動’!但是,我田中對這件事毫不知情,你也從來沒對我透露過半點消息,明白?”
“明白!萬一‘黃羊行動’失敗,我會承擔全部責任,絕不會牽扯到你們日本方面。”
田中哈哈一笑:“吆西!你太聰明了!”
得到田中的默許,葉知秋開始調兵遣將。他叫來了金寶山。在此之前,他已經翻閱了寶山的全部個人資料,他知道,寶山的老家就在YJHLQ。
“是的!長官,我的老家就在旗鎮南邊。”金寶山一個立正回答著葉知秋的提問。
“哦!那離成陵不遠啊?!?
“很近?!?
“你對那一帶很熟悉了!”
“熟得很,閉著眼睛都不會騎錯路的?!?
“太好了!寶山,從明天起你帶上一個連,全部換裝,聽從貴寶的指揮寶山上一回去圍攻烏拉山,時逢賈蘭帶著鐵蹄軍沖下山來,差點兒送了命,他至今心有余悸:“為什么換裝?是不是又要去烏拉山攻打馮大巴掌!”
葉知秋搖頭說:“這回不打烏拉山,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只要不打馮大巴掌讓我干什么都行!處長,這回是什么任務?”
葉知秋一笑說:“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到時候你就明白了?!敝噶艘幌沦F寶:“從現在起,他就是你們的指揮官,一切行動都得聽從他的指揮?!?
寶山立正回道:“是!”
葉知秋對貴寶下令:“他們當中,要是有人膽敢違抗命令,格殺勿論?!?
金寶山覺得一陣寒意竄過了他的脊梁骨。
接著便是一連幾天緊張的軍事訓練。貴寶要求這些綏蒙自衛軍的士兵們在訓練的時候就要穿上八路軍的軍裝。
貴寶大聲訓話:“大家聽著!八路軍紀律嚴明,訓練有素,只要把隊伍拉出去,人們一眼就能看出他們是共產黨的隊伍。今天,你們要想把這臺戲唱好了,訓練中誰也不能偷懶,聽見了嗎?”
那些士兵懶散地回應著:“聽見了……”
“再回答一遍,聽到了嗎?”
“聽到了,長官!”
“八路軍不叫長官,要叫首長。”
“是!首長?!?
貴寶滿意地笑了:“立正。”
眾士兵急忙立正。
“向左轉,齊步走!”
那些士兵有的向左轉,有的向右轉,齊步走開了。一時一片混亂。貴寶皺起了眉頭:這些兵,什么素質啊,靠他們去執行“黃羊計劃”能行嗎?當晚,他把自己的擔心告訴了葉知秋。葉知秋卻并不擔心,他說:“不就是幾座蒙古包嘛,你帶幾個弟兄過去炸掉就是了。我們要的是速度,兵貴神速!你帶著小分隊突襲八白室,不等對方反應過來,馬上下手,肯定會成功的?!?
貴寶搖頭說:“事情沒那么簡單!你根本不了解八白室。成陵那里,有祖祖輩輩的守陵人達爾扈特。他們兵強馬壯,防范嚴密,再加上附近還有國軍正規部隊一個連的兵力駐守,想要炸毀八白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葉知秋說:“國軍的部隊并不可怕,只要槍一響,他們就會逃跑。倒是那些達爾扈特人,勇敢善戰,怕是不好對付啊。”
貴寶擔心地說:“別的我倒是不怕,我只怕士兵們知道我們偷襲的目標是什么,他們會反水的……那可是他們老祖宗的陵墓,誰敢破壞,誰就是千古罪人呀!”
葉知秋說:“這個你放心,我都仔細考慮過了。這支小分隊,我盡量選擇其他民族的士兵,而少用蒙古族。這下你不必擔心了吧?”
原來這貴寶是清朝遺老的后代,因為是葉知秋的心腹,所以葉知秋特意把他從滿洲調了過來。葉知秋給他吃了一粒定心丸,他這才滿意地回去了。
貴寶剛出去,岳麗就走了進來:“處長?!?
“還沒發現賈蘭的蹤跡嗎?”
“沒有!真是奇怪了,賈蘭就像人間蒸發了。”岳麗奇怪地說。
“不!她還在卓資山。只不過她熟悉了我們鷲巢的行動方式,巧妙地避開了我們的視線。
“我們該怎么辦?”
“賈蘭長時間潛伏在卓資山,一定會有大的行動計劃,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她。繼續加強對她家人、親屬、朋友的監視。”
“是……對了處長,有位叫芳子的日本小姐要見你?!?
葉知秋眼睛一亮:“哦,芳子來了?快,請她進來?!?
岳麗有些妒意地:“看來處長開始喜歡日本女人了啊?”
葉知秋一笑說:“芳子是專門管理慰安婦的,我找她了解一些事情,你可別想到其他地方去啊?!?
“慰安婦?處長是想要找慰安婦嗎?”
“我怎么會找慰安婦呢!我是針對石田那家伙的。自從賈蘭出事兒之后,石田這家伙總是在田中面前說我的壞話,太可氣了,我得想辦法整治整治這個狂傲的家伙!”
“可是這件事情,芳子小姐能幫得上忙嗎?”
葉知秋一笑,說試試看吧,讓岳麗把芳子帶進來。不一會兒,芳子出現在葉知秋面前。葉知秋擺了一下手,岳麗退出。他開始與芳子低聲商量起來。原來,他通過滿洲的情報部門得知,石田秀吉的妻子花鈴的確是被送到中國來做慰安婦了。他委托芳子在打聽有關花鈴的下落,并且想辦法把她弄到卓資山來。
“……這件事情,就請芳子小姐多多費心了!”
芳子說:“事情嘛,當然可以幫忙了,只是,錢少了是辦不成的呀……”
葉知秋知道這個日本女人很貪婪,便把一沓子日元放在芳子面前:“那就多有拜托了,事成之后,另有重謝?!?
芳子盯著那鈔票,眼睛放光。葉知秋從心里看不起這類女人,但他什么也沒表露出來,只是客客氣氣地送芳子走了出去。
……
奇劍嘯帶著一支小分隊來到了卓資山鎮十八臺,隱藏在八路軍一個堡壘戶家里。他們把坐騎交給一個可靠的馬倌去放養,然后都換上了當地老百姓的衣服,伙同當地的農民們一起下地去收割莜麥。原來這邊的莜麥地都是賈二爺的,每到秋收,都要雇短工麥客幫著收割。而奇劍嘯他們這七八個人便裝扮成從后套過來打短工的麥客,由于他們干農活兒都是一把行家里手,所以絲毫也沒有引起當地人的懷疑,真的把他們當成了從后套過來打工的麥客。
奇劍嘯一直記得當他離開隊伍之前,云平首長突然來找他,不談別的,卻只談賈蘭。首長連連追問他和賈蘭的愛情關系是不是真的,弄得他很不好意思,承認不是,不承認又不能對組織上撒謊。
“愛情是人類間最美好的感情,這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至于賈蘭的問題,現在沒有保密的必要了,可以告訴你,當時,卓資山地下黨組織知道了葉知秋與賈家的關系,特意向我們借用了賈蘭。賈蘭回卓資山的主要任務就是打人敵人內部,獲得《天皮計劃》。她沒有辜負組織對她的重托,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卓資山地下黨又把她接回去,讓她執行另外一項新任務……我為你們獨立團培養出這樣的好戰士而感到自豪啊!”云平對奇劍嘯語重心長地說。
奇劍嘯有幾分的急切:“首長,你是要讓我帶一支小分隊去卓資山鎮?!?
嗎?這次去的任務是什么?是策反石田嗎?我會努力完成任務的……”
“別急嘛,聽我把話說完!我們能把日本憲兵隊的石田秀吉給策反過來,其影響會非常之大,這比我們打幾場大仗都要有意義得多。不過,你們也得有思想準備,讓一個受過日本軍國主義教育的日本軍人反戈一擊,不會那么容易,你們也得有不成功的準備才行?!痹破郊又亓苏Z調。
“嗯,那我們應該做兩手準備!”奇劍嘯說。
“蒙綏軍區同意你們的計劃,奇劍嘯同志,你帶一支精干的小分隊,大約八個人吧,立即前往卓資山東部?!?
奇劍嘯記得那時的田野十分靜謐,已經收割了的莜麥打成捆,立在田野里,散發著金燦燦的光色。遠方,有農民正在割麥子,原野飄蕩著一股麥子的香味兒。云平正在和奇劍嘯邊走邊談,柱子和云平的兩個警衛員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劍嘯,這次派你去卓資山,策反石田并非是主要的任務,還有個更重要的任務需要你們去完成?!?
“首長請講!”
“我們剛剛接到卓資山地下組織負責人胡楊送來的重要情報,葉知秋最近又要有新的行動?!?
“什么行動?”
“黃羊行動。”
“他又想干什么?”
“這次行動的目的是什么,我們還不得而知,不過有情報說,鷲巢正在訓練一個連的綏蒙自衛軍,并且給他們換上了八路軍的軍裝,還從歸綏城調來了爆破專家。他的目標是YJHLQ的成陵?!?
奇劍嘯吃驚地看著云平:“他們要在那里搞爆破!”
“他們要干什么,還不清楚……你知道我最擔心什么嗎?八白室可是安放在伊金霍洛啊,如果葉知秋要在那里做什么手腳,情況會很不妙的!”
奇劍嘯敏感地知道那“黃羊計劃”是什么了:“然后他們再嫁禍于我們八路軍,挑起鄂爾多斯蒙古王爺和我們八路軍的沖突?”
云平點頭說:“這正是我們最擔心的事情!皖南事變之后,國共關系日
益緊張微妙,眼下任何一個敏感的事件,都可能導致雙方的關系即刻崩潰。我黨以國家民族大局的利益為重,盡量避免雙方的關系惡化,不再發生軍事沖突。現在,你明白你這次前去卓資山的擔子有多重了吧!”
“明白?!?
“到了卓資山,要充分利用石田他們關系,和卓資山地下黨配合,挫敗葉知秋的陰謀。”
奇劍嘯沒有慣例般地說什么“首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之類的套話。他知道這一次,自己的責任十分重大,能不能挫敗敵人的陰謀,他完全沒有把握。稍微讓他欣慰的是,這一回,他又可以和賈蘭一起并肩作戰了。有賈蘭在,他就有了勝利的信心。
老海親自送奇劍嘯。奇劍嘯和另外七名戰士都已經換上一身打短工的麥客們穿的那種衣服。柱子和大嘎子牽著馬走在前面,漸漸和他們拉開了距離。
老海頗有感觸地說:“實踐證明,賈蘭是個好姑娘,更是一個好戰士,好的指揮員!我過去對她的看法錯了,我向你檢討?!?
奇劍嘯笑著看著老海說:“你來送我,不會是專門為了向我檢討的吧?”
老海說:“你聽我把話說完——我承認賈蘭是個好同志,我正式舉手贊成你們倆好?!?
奇劍嘯的眉毛挑了一下:“你不擔心她的階級立場有問題啦?”
“不啦,其實,我的那種擔心是多余的、可笑的……唉,我是看走眼啦……老奇啊,我看啊,你和賈蘭從卓資山回來后啊,就把喜事辦了吧!”
“你不保留意見了?”
老海不好意思地說:“徹底不保留了!”
奇劍嘯避開了這個話題,說:“老海,我不在這段時間,除了帶兵打仗以外,你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挖出隱藏在獨立團的那個奸細,他可是埋在我們身邊的定時炸彈!”
“我會把那個‘沙狐’挖出來!奶奶的,竟敢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搞鬼?!?
奇劍嘯左右看了一眼,低聲說:“老海,我反復觀察過了,加上大嘎子這些日子的調查,可以肯定杜大興有重大嫌疑?!?
“不,不會是他!他救過我的命啊!”老海固執起來,喜歡把脖子擰到一邊兒,這么一來,他脖梗子上的青筋就凸現出來。
“也許,他救你,正是為了給自己打掩護呢!”
“你要讓我相信他是奸細,除非你能拿出有力的證據來!”
“我會找到證據的!對了,我帶小分隊去卓資山的事,要對所有人保密?!?
“知道?!?
“有事多和娜仁大姐商量,別看她是個女同志,見識不比男同志差?!?
“你啊,又婆婆媽媽的了,天不早了,得趕路呢!”
奇劍嘯握住老海的手:“就在這里分手吧!”
老海一時有些難過,他說了一聲“保重”轉身走了,頭也不回。對于職業軍人來說,早已經體驗了戰火的殘酷無情。每一次與戰友分手,都意味著有可能就是今生今世的永別。所以他從來不愿意在永別時說再見,更不愿意多說些沒用的客套話。
奇劍嘯望著老海的背影,一時也是百感交集。他強忍住自己的感情,大步追趕著前面的小分隊去了……
那晚,賈蘭從野菊那兒得到了奇劍嘯要帶著小分隊到來的消息,激動得幾乎睡不著覺了。她跳上了蘇菲的床,硬是把她給弄醒了。蘇菲揉著惺忪的睡眼問她出啥事兒了?她低聲告訴蘇菲說:“知道嗎,他很快就會出現在我的面前了。一想到我馬上就要見到他了,我的心被一股幸福的暖流浸泡著,我根本睡不著覺啊……”
蘇菲知道賈蘭說的那個“他”是誰。
……
一大早,葉知秋就來到辦公室,泡了杯茶,開始思索昨天夜里的事情。是的,他清楚地看見了花鈴撞向汽車的全部過程。他萬沒想到,那輛瘋狂奔馳的吉普車卻是石田秀吉開的,他以這種方式來迎接他日夜思念的妻子。死神是送給他們夫妻相見最好的禮物。這一切發生得太富有戲劇性了,簡直比他精心設計的還要精彩。他相信這件事情已經徹底摧毀了石田的精神支柱,從此以后,石田再也不會神氣活現了。
岳麗快步走了進來:“處長,那件事情,你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什么事情?”
“石田太太那件事情,你不該用這種方式來羞辱石田秀吉啊!”
葉知秋淡淡一笑說:“我怎么知道那個花鈴是石田的太太啊,我只是想讓去鄂爾多斯執行任務的弟兄們放松一下,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后果嘛。那個花鈴怎么樣?”
“已經死在醫院里了,沒搶救過來……”
“死了?”
“石田會因此跟我們鷲巢記仇的?!痹利愑行牡卣f。
“是石田自己開車撞死了他的太太,這與我們無干嘛?!比~知秋裝出很無辜的樣子。
“可石田如果看到那些照片,我們豈不就成了罪魁禍首?”
葉知秋突然想到什么:“不好,但愿那些照片還沒有送出去……”說著,按了桌子上的鈴,隨著鈴聲,進來一個秘書。
“給石田的照片呢?趕緊全部銷毀!”
秘書說:“處長,照片已經派人送到日本憲兵隊去了……”
葉知秋與岳麗面面相覷:“啊?!”
結果正如葉知秋預料的一樣,石田打開大信封,從信封里取出一沓子照片。石田震驚地看著那些黑白照片,全部都是花鈴被凌辱的畫面。石田一張張看著,目光里充滿了仇恨。
“我查過了,就連花鈴被調到卓資山來,都是葉知秋搞的鬼……”渡邊說。
石田不語,只是把那些照片一張又一張反復看著,越看速度越快,越翻越快。渡邊害怕地望著他,問他怎么了?又說:“你想哭就哭出來吧……”
但是石田哭不出來,他突然從墻上取下軍刀,對著渡邊聲嘶力竭地喊:“你給我出去,讓我安靜一會兒!出去啊。”
渡邊不安地看著石田,只好退出來。當屋子里只剩下石田秀吉一個人時,他五內倶焚、痛不欲生。揮舞著那把日本軍刀,瘋狂地劈砍著一切可以砍的東西,房間里頓時一片狼藉,那些照片,全部被他砍成了一條條、一縷縷……
……
暮色四合,如鉛塊般壓在人的心頭。石田呆坐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神情頹喪之極。就在這時,卻來了一個人,使他的情緒略有好轉。
來人是賈蘭,她是與蘇菲一起來的,兩個人都穿著修女的衣服。她們是代表教堂來和石田商談有關花鈴葬禮安排的。原來那花鈴也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她的葬禮得在教堂里進行。當兩位修女坐在石田面前時,他開始并沒有認出其中一個是賈蘭。他低著頭誰也不看,只是頹喪地擺擺手說:一切就按照你們教會的規矩辦吧。賈蘭低聲問他:難道這事兒就這么算了?你不想報仇了嗎?石田這才吃驚地抬起頭來,看見了賈蘭正用明亮的眼睛盯著自己。
石田沒想到賈蘭的膽子這么大,居然敢跑到憲兵隊來見他。他知道賈蘭到這兒來的意圖。當他確定了跟她在一起的那個猶太修女是她可靠的同盟之后,他擺擺手對賈蘭說:“請你們走吧,你們的大老板不來,我不會再跟你們商談任何事情!”
賈蘭低聲告訴他,大老板奇劍嘯已經到了卓資山,今天就要與他見面,并告訴了他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希望他能做好準備,準時前往。石田覺得有些意外,這些八路軍怎么個個都是虎膽英雄啊?這么危險的地方,對他們來說,怎么就好像到鄰居家串個門兒似的。
賈蘭和蘇菲走后,渡邊走了進來。他發現石田的神情不大對勁兒,就
關切地問他怎么了?石田走過去把門關上,低聲對渡邊說:“沒想到,八路軍大青山獨立團的奇團長,真的到卓資山來了?!?
“你要去見他嗎?”
“做人要講信用,我指名道姓要見他,人家才從大青山趕過來。今天我必須去!”
“在什么地方見面?”
“賈小姐在梅力蓋圖教堂等我。她會帶我去見她的長官。渡邊,這事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開車送我過去。我們是去教堂給花鈴送葬的,不會有人懷疑的?!笔镎f。
話雖然這么說,但石田還是多了一份警惕。當他坐在渡邊開著的吉普車上時,他敏感地發現后面有一輛吉普車一直跟著他們。
石田把被跟蹤的情況告訴了渡邊。渡邊也有些吃驚地:“居然有人敢跟蹤我們!”
“除了鷲巢的人,誰有這么大膽子!”石田冷笑著說。
“難道葉知秋嗅出什么味道來了?”
“加速。”
渡邊將油門一踩到底,吉普車飛一般奔馳起來。后面的那輛吉普車也跟著飛馳起來。路上扛著農具的農夫們急忙閃開。奇怪地看著那兩輛一前一后狂奔的吉普車。
石田從倒視鏡里觀察著后面的情況,突然讓渡邊緊急剎車。渡邊踩下剎車踏板,吉普車突然停住。后面緊跟來的鷲巢的吉普車也急忙剎車,險些撞在石田他們小車后尾。
石田下了車,邊走邊掏手槍。后面那輛小車里坐著岳麗,她從車窗看著氣勢洶洶走過來的石田,意識到事情不妙,連聲說:“糟了,被他發現了
石田果斷地舉起槍,對著鷲巢的小車開了幾槍。子彈擊中鷲巢小車的前輪,兩個轱轆一下癟了。石田返身上了自己的吉普車上,揚長而去。
岳麗從小車上下來,望著遠去的日本吉普車,狠狠踢了一腳干癟的輪胎,一臉無可奈何的神情。對于日本人,她還是有一種心理上的畏懼。
到達梅力蓋圖教堂時,早有一輛小轎車停在那里,那是賈二爺的小轎車。賈蘭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正在焦急地等待石田的到來。石田他們的吉普車飛奔而來,停在賈家小轎車的旁邊。石田下了吉普車,便上了賈蘭的那輛黑色小轎車。賈蘭問他:“沒有人跟蹤吧?”
“有,被我甩掉了。你們大老板呢?”
“我這就帶你去見他。”
渡邊也下了車,他留在這兒,裝出等候教堂里石田的樣子,警惕地監視著四周的動靜。這時候,教堂的鐘聲不緊不慢地響了起來,那是為死者招魂的鐘聲,悠揚而悲愴。教堂里,董心潔正在主持葬禮彌撒。她在花鈴的尸體周圍撒滿了野花,然后讓人蓋住了棺材蓋子,十幾位修女們一起為死者唱起了安魂曲。憂傷的安魂曲與教堂外面的鐘聲一起縈繞于沉寂的田野上。
黑色的小轎車在鄉間公路上行駛的很快。路面坎坷不平,小轎車顛簸著。
“為什么非得要在三義堂見面?”石田問賈蘭。
“那里有我們的堡壘戶,比較安全。”賈蘭說。
“你不會騙我吧!”
“你要是把我當成朋友,就應該相信我!”
……
三義堂有一家很大的店鋪,名字就叫“三義堂莜麥鋪”。那是賈二爺設在卓資山東部最大的一家店鋪。每年秋季,這里熱鬧非凡,原來附近的農戶都來這兒賣莜麥,趕大騾車的、推小推車的、用馬和毛驢兒馱的,還有農民自己扛著的、背著的、抱著的……大家都把送莜麥當成過年一樣,大閨女小媳婦相跟著說說笑笑一路走來,半大小子們跟在后面打打鬧鬧,一路上撩貓戲狗。當大家來到三義堂莜麥鋪時,就自動地排成了兩隊。店鋪門前,店員過稱,賬房先生記賬,掌柜的給發錢,其他的伙計和雇來的打短工的漢子們則把收購上來的莜麥裝到口袋里,然后扛到后面的大庫房里去垛好。一天下來,偌大的庫房漸漸充實起來,一袋袋裝滿了莜麥的麻袋一直壘到了庫房頂上。其實細看這也是個技術活兒,那些扛麻袋的雇工得要把麻袋一層一層地往高了壘,壘成階梯形,他們就踩著麻袋堆出的階梯向上,到了最高層,將肩膀上的麻袋一扔,那麻袋便恰好疊在了下面的麻袋上。如果沒經驗,那麻袋落下去便有可能歪斜,甚至于會掉到下面。
這幾個扛麻袋的雇工便是奇劍嘯和他小分隊的七個戰士。他們已經在這兒連續干了幾天,麻袋扛得像模像樣兒。他們一個個黑黑瘦瘦,沒有人懷疑他們不是出來打短工的漢子。
進了庫房,奇劍嘯看了一下懷表。按照約定,這個時間賈蘭應該把石田接過來了。果然,剛剛把肩膀上的麻袋扔下去,就看見賈蘭帶著一個穿著馬褂的男人進了庫房。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石田。他一邊沿著麻包的階梯向下走去,一邊用肩膀上搭著的一塊毛巾拍了拍身上的浮土。
賈蘭剛進糧倉時眼睛一時不能適應里面的昏暗。當她的眼睛慢慢地適應了之后,發現進進出出的那幾個雇工居然都是她熟悉的面孔——獨立團的戰士。她驚喜地想向他們打招呼,可是他們卻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顧忙自己的。賈蘭這才恍然明白這是在敵后,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她更加佩服奇劍嘯細心周密的安排,也更加相信他有著運籌帷幄的過人本領!
奇劍嘯從麻包的臺階上下來之后,正好走到了石田面前。他們沒有握手,也沒有寒暄,開門見山,直接切人主題:“石田先生,咱們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好嗎?”
“好,我喜歡痛快?!?
那天,奇劍嘯和石田交談了很長時間。賈蘭一直站在門口擔任警戒任務,不知道他們談話的效果如何。但不管策反石田能否成功,她都感到很興奮,因為,自己又能和奇劍嘯在一起并肩戰斗了,她再次感到了幸福。這次奇劍嘯與石田的會面從時間到地點,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她充分地利用了家庭優勢,這處比較偏遠的糧倉卻當成了秘密會面的最佳地點。為此她感到欣慰。
“……這么說,你還是下不了決心!”奇劍嘯有些失望地看著石田。他已經把要說的全都說了。
“我不能背叛自己的祖國?!笔锖軋远ǖ卣f。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愿。不過,幫個忙總可以吧?”
“沒問題。奇團長,請講!”
“最近,鷲巢有一個‘黃羊行動’,你知道嗎?”
“知道!”
“能透露一點消息嗎?”
“鷲巢訓練了一個連的綏蒙自衛軍,讓他們換成了八路軍的軍裝,說是要派去鄂爾多斯執行一項什么特殊任務。”
“是去成陵八白室吧?”
“對!他們還從歸綏城請來一個爆破專家,我猜他們是想爆破什么設施!”
“他們什么時間出發?”
“明天一早?!?
“路線呢?”
“從卓資山鎮到歸綏城,然后經包頭過黃河,再奔伊金霍洛……哦,這是他們的路線圖?!笔锇岩粡垐D紙遞給了奇劍嘯。
當三義堂糧倉打烊時,奇劍嘯與石田的交談也結束了。賈蘭開車送石田回梅力蓋圖。賈蘭在離開庫房時,回頭看著奇劍嘯。奇劍嘯也正望著她。她看見他的臉黑了、瘦了,但是眼睛卻熠熠閃光,分外有神兒。這次見面,兩個人近在咫尺,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在執行任務中他們沒有時間來訴說自己的兒女私情。但是,彼此間的一個凝視卻表達了一切——他們的惦念、他們的關愛、他們的思念……
……
經過幾周的嚴格訓練,綏蒙自衛軍一個連的士兵被刷下去一多半,最后挑出來一個排組成了一支特別行動小姐,開始了“黃羊計劃”。
出發之前,葉知秋特意將帶隊的貴寶叫到他的辦公室里秘密談話,叮囑一番。
“這是日本憲兵隊的特別通行證。貴寶,‘黃羊行動’的善后必須做好?!比~知秋把一份特別通行證遞給貴寶。
貴寶有些不解地問:“什么善后工作?”
“你帶領的這支行動小組,在任務完成之后,全部滅口,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貴寶大吃一驚:“全都殺了?”
葉知秋點頭肯定地說:“對,最好能讓他們在爆炸中一起葬身火海,人們發現這些穿著八路軍軍裝的尸體,就更加認定這事兒是八路軍干的。如果爆炸之后還有幸存者,就把他們全部解決掉!”
“明白?!?
大約一個時辰之后,換上了八路軍軍裝的綏蒙自衛軍紛紛上車。門口的士兵打開大鐵門。三輛軍車向外馳去。
出卓資山鎮不久,便遇到了一個日軍哨卡,被日本兵給攔住了。坐在第一輛車里的貴寶從車窗里遞出了特別通行證。只有他還穿著綏蒙自衛軍的軍裝。日軍哨兵仔細驗過通行證之后,把證還給貴寶,揮手示意放行。于是三輛軍車馳過了哨卡,飛馳在鄉間的土路上,揚起一道霧土狼煙。
與此同時,在另外一條路上,也有一輛大卡車飛奔。那是一輛帶篷的軍用卡車。開車的是大嘎子,在奇劍嘯這個師傅的教練下,他終于也出徒了,能把汽車開得飛快了。師父奇劍嘯坐在大嘎子身邊,兩個人都穿著日本軍服,儼然是兩個日本人。
“再快點兒?!逼鎰[說。
大嘎子將油門一踩到底,卡車向前疾駛而去??ㄜ嚭竺娴能嚺锢?,坐著柱子、小圪抽等七位戰士,他們也都穿著日本兵的衣服。
突然,正在開車的大嘎子頓時緊張起來:“團長,前面有三輛軍車?!?
奇劍嘯知道他們已經追趕上了綏蒙自衛軍的小分隊,頓時踏實起來??磥?,石田交給他的那張路線圖沒有錯。但為了小心起見,暫時還不能超車,還得再尾隨一會兒,確定一下。
“先不要超車,跟著他們!”說著掏出那張圖來看了起來。
三輛鷲巢的大卡車行駛著。奇劍嘯他們乘坐的軍車緊隨其后,走了大約一天。第二天,他們繼續緊跟著那三輛軍車。大嘎子問:
“團長,他們走的路線和圖上一致嗎?”
“完全一致,肯定是那幫家伙?!?
這時,前面的軍車突然放慢了速度。如果這時候奇劍嘯他們也放慢速度,肯定會引起敵人的懷疑。
“我們怎么辦?”大嘎子問。
“超車,趕到他們前面去!”
大嘎子急忙換擋,加大油門,卡車咆哮著奔向前去。奇劍嘯往后面敲了敲車窗,示意大家做好準備??拷筌嚧暗闹勇牭狡鎰[敲擊車窗的聲音,急忙對大家:“準備行動。”
眾人拿起武器,將子彈推上膛。
片刻,奇劍嘯他們的大卡車超過了那三輛軍車,向前疾馳著。
坐在駕駛室里的貴寶和金寶山詫異地望著超過去的卡車,貴寶罵罵咧咧地:“媽的,開這么快,瘋了!”
突然,超過去的卡車一個急剎車——大卡車玩兒了個漂亮的“飄移”,突然把車橫在了路中間,擋住了去路。軍車也急忙緊急剎車,貴寶的頭撞在擋風玻璃上。貴寶拔出槍來:“吃了豹子膽了,怎么開車呢!”
寶山打開車門,正待要罵。卻從前面那輛車上跳下十來個穿著黃軍裝的曰本“皇軍”。貴寶一時懵了——怎么,原來是皇軍???
奇劍嘯、大嘎子等人從車上跳下來,持槍逼近鷲巢的三輛軍車。奇劍
嘯嘀咕了幾句什么,扮成翻譯官的柱子對車內高聲:“皇軍有令,車上的人統統下來!”
貴寶急忙把手槍揣進腰里,下車向奇劍嘯等人走過來:“我們有特別通行證,請把路讓開!”
柱子對貴寶呵斥:“皇軍讓車上的人統統下來。”
貴寶遲疑了一下說:“我們受日本憲兵隊委派,去鄂爾多斯執行特殊任務,誰也不能檢查!”
奇劍嘯擺了一下手,大嘎子帶兩個戰士走到一輛卡車后面,撩起帆布棚后面的擋簾看了一下。一個戰士立即跑過來,在奇劍嘯的耳朵邊低聲說著什么。奇劍嘯做出吃驚的樣子,拔出槍來頂在貴寶的腦門上:“八嘎,車上有八路!”
貴寶急忙說:“慢著……皇軍,請聽我解釋!他們是綏蒙自衛軍……”
奇劍嘯用生硬的漢語喊叫著:“欺騙皇軍,你地,不想活了!”
“他們真的不是八路軍。他們是假扮的,假的……”
“為什么假扮八路軍?”
“我們是在執行‘黃羊行動’,皇軍如果不信,請打電話問問卓資山日本憲兵隊的田中隊長……”貴寶開始硬氣起來。
“什么是‘黃羊行動’?”
“軍事機密,我不能說!”
奇劍嘯冷笑道:“別當我不知道,去成陵溪口炸老蔣的八白室吧!”
貴寶吃驚地看著奇劍嘯:“皇軍早就知道了?請問,你們是卓資山憲兵隊的嗎?”
“對,我們是田中隊長派來的……”奇劍嘯一邊說著,一邊瞄向汽車。三輛軍車一字排開,每一輛車旁都站著我們的戰士。一切都按照預定計劃順利進行著。
大嘎子把駕駛室里的金寶山拎小雞兒一樣,拎到了奇劍嘯面前。寶山害怕地對奇劍嘯點頭哈腰:“皇軍,這不關我們的事兒,我們只是聽命令!讓我們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讓我們干什么我們就干什么……”說著抬眼看著奇劍嘯,突然認出了奇劍嘯:“皇軍,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奇劍嘯一笑,說:“是嘛!我們在哪見過?你好好想想。”
金寶山努力地思索著:“好像是在……是……”他猛然想了起來,吃驚地看著奇劍嘯:“你是八”
身后,大嘎子早已經把手槍頂在金寶山的腰眼上。金寶山嚇得閉上了嘴。貴寶一看陣勢不妙,急忙掏槍,他身邊的柱子反應更快。從他腰間把槍奪了過去:“老實點?!?
貴寶這才明白過來:“你們不是皇軍?”
奇劍嘯一笑:“明白了?叫你手下的那些黃羊趕緊下車?!?
貴寶回身對著軍車大叫:“弟兄們,我們上共軍的當了,他們不是皇軍,是共軍,快開槍啊!”
從第一輛軍車帆布棚里伸出兩支卡賓槍來,對著我們的戰士掃射。戰士們急忙隱蔽,開槍還擊。后兩輛軍車上的綏蒙自衛軍也紛紛跳下車來,拉開了戰斗的架勢,開槍射擊。
大嘎子把金寶山拖到卡車后面:“給你的士兵下令,讓他們馬上繳械投降!”
寶山猶豫不定地:“這個……”
柱子和奇劍嘯也把貴寶扭到了卡車后面。第一輛卡車上有幾個鷲巢的特務,他們的武器很好,都是美式卡賓槍。他們瘋狂地向外掃射著,火力很猛。
四輛車形成了雙方對峙的局面。
大嘎子用槍頂著寶山的腦袋,低聲喝道:“讓他們停止射擊!”
“那……都是鷲巢的人,不是我的手下,我下令他們不聽!”
“那就向你的士兵喊話,讓他們放下武器?!?
寶山急忙向那兩輛軍車喊話:“弟兄們,放下武器……”
“八路軍優待俘虜,說!”
寶山又喊:“……八路軍……優待俘虜!”
貴寶聽到,對著金寶山大罵:“呸,怕死鬼!處長真是有先見之明,讓我事后把你們統統送去見閻王?!?
寶山吃驚地看著貴寶:“好哇,我和弟兄們為你們賣命,你卻要殺人滅口……姓葉的太狠毒了?!?
“金連長,現在你明白了吧?為日本人和蒙政會賣命,不會有好結果。現在棄暗投明還來得及!”
金寶山顯然被說動了心,他問奇劍嘯:“如果弟兄們反水,八路軍能保證不殺他們嗎?”奇劍嘯告訴他:“不但不殺,而且有獎。想參加八路軍的歡迎,想回家的送路費!”
“好,團長,你要是相信我就放了我,讓我過去說服他們?!?
奇劍嘯對大嘎子下令:“放他過去!”
大嘎子猶豫了一下:“團長……”
“放了他!”
大嘎子只得放開金寶山。金寶山向他的那些士兵弟兄走過去。貴寶將這一切看眼里,對著第一輛車上的狂叫著:“弟兄們,快開槍啊……”
柱子急忙捂住貴寶的嘴,不讓他出聲。
大嘎子問奇劍嘯:“團長,這家伙不會騙我們吧?”
“應該不會!我們必須爭取他們,不然,我們對付不了一個排的兵力?!逼鎰[舉起手來,做出停止射擊的手勢。
金寶山回到他的隊伍跟前和幾個弟兄嘀咕了幾句,他們突然掉轉槍口,猛向藏著鷲巢特務的第一輛軍車掃射,正在車上頑抗的幾個特務頓時沒了動靜。
四周靜了下來。
貴寶跺著腳痛罵著:“金寶山你個混蛋!鷲巢絕不會放過你?!?
金連長不理貴寶,跑到奇劍嘯面前說:“奇團長,弟兄們都愿意棄暗投明,參加八路軍……你瞧,他們連衣服都不用換,直接就變成八路軍了。這些天,他們讓大伙背誦《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還按照八路軍的方法來訓練我們,大家都覺得八路軍好?!?
奇劍嘯笑道.?“金連長,我代表八路軍大青山獨立團,歡迎你們投誠!但是,你們要變成真正的八路軍隊伍,還得接受我們的收編和整訓!你現在可以帶著你的部隊,由我們的戰士護送你去大青山。”
金寶山真誠地說:“好,我這就帶弟兄們出發?!?
……
娜仁知道老海有腰疼的毛病,幫他治了很久,可就是治不好。她知道那是風寒所致,他的腰不能受涼,所以,娜仁抽空去集市上買了幾張野兔皮,給老海做了一個兔皮坎肩。當她把兔皮坎肩交給老海,老海咧嘴樂了,二話不說,就將那坎肩穿在了身上。他覺得自己的腰部頓時暖洋洋的。其實娜仁把老海叫到衛生隊來,除了給他坎肩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目的——她要揭穿杜大興的偽裝,讓老海相信那個奸細不是別人,正是他。
老海剛剛把坎肩穿好,杜大興就匆匆走進來,小花跟在他身后。他一進來就急忙問娜仁大姐:“大姐,啥事兒啊,急著把我喊來?”
娜仁大姐說:“有個戰士失血過多,需要輸AB型的血。我記得你的血型就是AB型的吧?”
“是啊!”
“我們沒時間去找AB型血了,那個戰士的生命非常危險,時間緊急?!?
杜大興二話沒說,脫下衣服露出胳膊:“來吧!”
娜仁讓卓小花馬上采血。小花便急忙給杜大興的胳膊消毒,用粗筒注
射器開始抽血。娜仁大姐走到杜大興身邊,關切地問他:“心慌嗎?”
杜大興搖頭說:“不慌!”
娜仁大姐看到杜大興胳膊上的舊傷疤,又問:“大興,你胳膊上的傷,是為了救海政委留下來的?”
杜大興嘿嘿笑著,看了一眼旁邊的老海說:“就是那次留下的?!闭f著,他下意識地用上衣遮擋住傷疤。
抽完了血,杜大興又跟老海扯了幾句閑話,便匆匆走了。
望著他的背影,娜仁大姐說:“他胳膊上的傷,不是槍傷!”
老海吃驚地看著娜仁大姐:“什么,不是槍傷?”
娜仁大姐肯定地說:“槍傷留下的傷口是圓形的,他胳膊上卻是長條傷疤?!?
“你能肯定?”
“完全可以肯定!他說子彈擊穿了他的胳膊,是貫通傷,那胳膊兩邊都會留下傷口,可他就一道疤。這怎么解釋?”
“也許不是貫通傷?!?
“如果不是,那子彈就應該留在他的胳膊里,他為什么不到衛生隊來做手術取子彈?他的胳膊上有顆彈頭,早就不好使了。老海,你還不明白,杜大興挺身而出為你擋子彈,那都是假的!”
老海還是不敢相信:“這么說,他是為了騙取我的信任,扮演保衛我的英雄?”
娜仁大姐點頭:“槍里裝上一顆沒有彈頭的教練彈,杜大興假裝負傷,你又忙著去追刺客,深更半夜的誰能看清他是不是真的受了傷。等你離開了,他再用刀子扎個傷口,這出苦肉計就演得更像了。”
“那道疤真是他用刀子扎出來的?”
娜仁說:“肯定是刀子扎出來的,這人真陰險啊!”
老海感慨地說:“還是奇團長的眼睛比我亮啊!要不是他臨走之前布置下任務,還真讓那小子把我們給耍了。娘的!我立即把他關起來!”
“不,先不要驚動他,找人把他盯住了。等團長回來再商量怎么辦,或許能利用他干點什么。”娜仁大姐說。
話音未落,護送綏蒙自衛軍的小圪抽跑進來報告:“報告,奇團長讓帶回一個排的綏蒙自衛軍,說是來投誠的!”
老海吃驚地:“帶回來一個排,人在哪兒?”
“小五子正招呼他們在食堂吃飯呢
食堂是一個挺大的舊廟堂。老海和娜仁匆匆走進來時,看見小五子正在招呼金連長那伙前來投誠的綏蒙自衛軍吃飯。小五子吆五喝六,儼然是這里的主人一般。
“來來來,莜面魚魚,還有窩窩,還有二下鍋……大家管飽了吃?。∥覀儶毩F的伙食只有一個字兒——香!大家可著勁兒吃……”
眾士兵捧著飯碗,吃得非常香甜。
老海向小五子招手:“小五子,過來?!?
小五子看到老海,急忙跑過來敬禮:“政委,八路軍戰士小五子向你報告!我們打了一個大勝仗,粉碎了敵人的一個大陰謀。他們是來向我們投誠的……報告完畢?!?
老海笑道:“就你聰明,人家小圪抽不會說??!奇團長呢?”
小圪抽低聲說:“團長他們開著一輛大卡車,拿著日本憲兵隊的特別通行證,回卓資山了……奇團長說,他們要殺一個回馬槍!”
“回馬槍?”老海有些納悶兒了——這個老奇,又要玩兒什么新花樣呢?
……
一輛軍車從遠方幵過來,被日本哨兵攔住。車窗打開,開車的是大嘎子,奇劍嘯坐在旁邊,裝出十分傲慢的樣子,把特別通行證遞了出去。昨天這輛軍車從這兒經過時,也是這個日本哨兵查驗的特別通行證,他還記得——他們是鷲巢的人。日本哨兵便懶得再檢查了,示意放行。軍車開動,駛過關卡。
卓資山鎮的路口上,設了很多路障,麻包壘起的工事,還有帶刺兒的“刺馬”,還有兩個暗堡。不時有日軍的巡邏摩托車經過,幾個日本哨兵正在站崗,盤查過往行人,十分嚴格。
軍車的車棚里,堆放著許多裝滿炸藥的箱子,那些炸藥原本是綏蒙自衛軍特別小分隊準備用來爆炸成陵的。奇劍嘯準備好好利用那些炸藥,把它們當成一份特殊禮物,送給鷲巢。貴寶被五花大綁著,嘴里堵著一團破布子。柱子拿槍頂著他的腰眼兒。貴寶掙扎著想挪個地方,被柱子拿槍使勁捅了一下:“放老實點!”貴寶生怕那槍走火,嚇得不敢再掙扎了。
奇劍嘯想讓這輛大卡車變成一把鋒利的尖刀,直接插進鷲巢,將其徹底毀滅……
原來,剛剛不久,賈蘭讓人給奇劍嘯送來了緊急情報——董心潔被抓進了鷲巢,必須得將她營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