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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連環炮樓(一)

奇劍嘯的預料沒有錯,他們前腳剛走,一支日本人的小分隊就闖進了谷家溝。

日本兵來勢洶洶,挨家挨戶地搜查著八路軍野馬特遣隊。剛逃到村外的農民們被鬼子逼了回來。村子里一時雞飛狗跳。

谷老爺帶一家老小,抱著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正要出門時,突然幾個鬼子沖進來,用槍對準了他們,院子里,家眷、用人驚駭地擠在一起。滿倉也混在他們當中,他目光警覺地四下張望著。

日軍小頭目走到谷潤發面前,用生硬的漢語說道:“八路軍騎兵團……哪里地去了,快說?”

“我們是良民,什么也不知道啊!”谷老爺從容地說。

日軍小頭目抽出日本軍刀,架在谷潤發的脖子上:“不說?死啦死啦的!”

谷潤發坦然地說:“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是不知道!”

無可奈何,小頭目只得下令把這個村子給燒了,并把村子里的男人統統帶走,去當勞工。

一時間,房屋被點燃,柴草垛被點燃,牲口圈和倉房也統統被點燃。濃煙滾滾四起,谷家溝陷人一片火海之中……

為了學好蒙文,賈蘭養成了用蒙文寫日記的習慣。離開谷家溝之后,她在當晚的日記中這樣寫道:

谷家溝遭到了日本鬼子的血洗,這在野馬特遣隊里引起了軒然大波。有些戰士誤以為這件事情因我而起,要求對我嚴懲不貸,甚至有人提議要把我軍法處置……我知道,這回惹的麻煩可是大麻煩了……廠漢腦包的一座破廟,改成了八路軍野馬特遣隊的臨時指揮部。一盞

馬燈吊在屋子中間,散發著昏黃的光亮。屋里正在開會,討論有關賈蘭的問題。會議顯然進行了很久,形成了兩派意見,一派主張要對賈蘭嚴肅處理,另一派認為事出有因,賈蘭個人不應該承擔責任……雙方爭執不下,爭得十分激烈。

“……賈蘭一而再、再而三犯下錯誤,我個人認為,她已經不適合留在部隊了,應該馬上離隊。”姚參謀氣憤地說。在賈家小姐的事情上,他和海政委保持一致,主張將賈蘭開除出革命隊伍,請她回家。

而大嘎子和一連長、二連長,都站在賈蘭這一邊,為她申辯。

只有蘇克悶頭不語。

“我說兩句好嗎?”一直沒有說話的娜仁大姐站了起來。

“大姐,你說。”主持會議的奇劍嘯擺了下手,讓大家安靜下來。對于大姐,他一直是非常尊敬的。

“我覺得,這回賈蘭沒有大錯!她去后腦包鎮打電話,向我請過假。我怕她出事兒,就讓小花陪她一起去了,誰知道敵人會使出那么陰險的一招。賈蘭對敵斗爭經驗少,受騙上當是難免的,這次的事情對她也是個教訓。我們看一個同志,要看她一貫的表現!賈蘭參加八路軍以后革命熱情很高,要求進步,主動鉆研業務,單憑這點我們也不該攆她走!我個人希望把她留下。”

大姐一發話,其他人也就不再說什么了,只是姚參謀似乎還有些不服:“賈蘭做事不用腦子,喜歡感情用事,這就是典型的資產階級大小姐嘛!我們不能因為一顆老鼠尿,壞了一鍋湯。大家想想谷家溝的教訓,我們剛一撤走,日本鬼子就趕來血洗了村子……就算那些日本人不是她招來的,可也跟她有關系嘛!”

奇劍嘯掃視著眾人:“大家還有什么意見嗎?”

沒人說話。

“那我來說幾句一一”奇劍嘯侃侃而談,“首先,日本鬼子血洗谷家溝,不能把責任全推在賈蘭同志身上。日本人的情報來源十分復雜,那個假冒的女傭能夠找到我們的駐地,說明在這之前,我們的駐地已經暴露了,所以讓賈蘭來承擔全部責任是不公平的。其次,我贊同娜仁大姐的意見,賈蘭和小花這回是上了人家的當,被麻藥給迷暈了才被敵人武力劫持的。但她被劫持之后沒有束手就擒,而是進行了反抗,從敵人的魔掌中逃了出來,這種精神很可貴……”

“這事兒是不能怪賈蘭,我看,就不要追究賈蘭的過錯了吧?”蘇克終于抬頭說話了。這么一來,絕大多數人就站在了賈蘭一邊。

“蘇克同志,這件事情你也犯了麻痹大意的錯誤,怎么會沒發現那個女傭是假冒的呢?”奇劍嘯當眾批評蘇克,這讓蘇克的臉面有些掛不住:“大隊長,我……”

“我看問題出在賈蘭身上,不要把責任強加給其他同志。”姚參謀氣鼓鼓地說了一句。

“就是嘛……”

“我沒有為賈蘭開脫的意思!我是實事求是地分析問題……我們現在表決,同意賈蘭留下的,請舉手!”

娜仁大姐舉起手來。

大嘎子舉起了手。

蘇克猶如了一下,也舉起手。

奇劍嘯舉起手。

只有姚參謀一人沒有舉手。

那天晚上,賈蘭坐在飯桌前,在油燈下寫日記。她的蒙文字體已經寫得越來越好看了:

劍嘯為了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我從心里感覺對不起他。這回是我主動寫的檢查,雖然,我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但為了他,我請求組織上給我一個記大過的處分,前提是別讓我離開八路軍野馬特遣隊……還沒有把日記本合住,外面傳來了腳步聲。賈蘭早已經聽了出來——

是他的腳步聲。

“賈蘭同志,我們出去走走吧。”果然是奇劍嘯的聲音。

月色很好。只是夜風有些微涼。兩個人影被月光拉得很長。隨著他們慢慢往前走著,他們的影子一伸一縮,顯得有些怪誕。

賈蘭是頭一回單獨和奇劍嘯一起散步,而且是在這樣一個月光柔和的夜里。一時,她心情愉快,又有些頑皮,學著童年時的樣子,去踩自己的影子,可總也踩不住。卻把奇劍嘯的影子給踩住了,她得意地笑起來。

奇劍嘯不知道她笑什么,板著面孔說:“賈蘭,我們是在說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希望你態度認真一些。”

“我態度很認真啊!這不一直在聽老師對我諄諄教誨嘛。”賈蘭還是那副頑皮的樣子。

“好吧,那你說說你對這些事情的認識。”奇劍嘯覺得自己對她,真的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假用人騙我這件事,我總覺得跟葉知秋有關。”賈蘭想了一下說。

“哦?你有什么根據嗎?”

“因為……那女人好像和葉知秋很熟悉。”

“說具體點。”

“她跟我說,葉知秋現在是我們家的座上賓,他這人很有才華,前途無量……說我姐姐也很喜歡他,還說將來他會成為賈家的女婿。”

“這話有什么不對嗎?”

“你想啊!我姐喜歡葉知秋,不可能跟一個用人講,更何況她剛來沒幾天。”

奇劍嘯點頭說:“有道理,你還真是個鬼機靈。還有嗎?”

“還有……她跟我提起葉知秋,脫口說——德王很器重他,馬上又改口說是王爺……當時我也沒在意,現在想起來,這話也許不是口誤,葉知秋會不會真的投靠了日偽政府呢?”

“賈蘭,你能懷疑葉知秋,說明你正在漸漸成熟!”

“請組織上調查葉知秋的真實身份!”

“已經調查清楚了,葉知秋是蒙政會派來的特務頭子!”

“真的啊!”賈蘭被震驚了。這時候她真的著急了——試想,姐姐如果喜歡上一個日偽特務,太可怕了……她覺得應該立即給姐姐寫封信,叫她對葉知秋提高警惕,別讓他的花言巧語給迷惑住了。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奇劍嘯。奇劍嘯也同意她寫信,只不過信不能寫得太直白,得使用隱蔽的語言,這樣,信即使落在敵人手里,也讓他們看不懂。

“知道了,團長,你真細心。”

“現在不討厭我了?”

“我討厭過你嗎?”

奇劍嘯故意逗她說:“是誰對她姐姐說——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他……”賈蘭馬上想起剛到獨立團的時候,她和姐姐說的話被奇劍嘯在門外給

聽了去,頓時難為情起來:“別說了,別揭人家的傷疤好不好啊!”

奇劍嘯笑了,說:“這么說,對我的印象變了?”

賈蘭默默點點頭。

“對我什么印象,說說看。”

“團長,我先問你個私人問題。”

“問吧。”

“你知道有個女孩子一直喜歡你吧?”

奇劍嘯一怔:“你說什么?你說的這個人,不會是……”

“我說的可不是我啊,我說的是花兒!”

“卓小花?”

“是啊,她一直悄悄地喜歡你,難道你沒發現?”

奇劍嘯撲哧樂了:“開什么玩笑!”

“我不是開玩笑,真的。”

“這是小花親口對你說的?”

“她是對我說過!其實她就是不說,我也能看出來,小花心里一直崇拜你呢。”

“好了,可別出去亂說啊!在我心里,小花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這事怎么可能呢!不要再提這事兒了……”

“團長,你對小花真沒那個意思?”

“當然沒有!”

“那我回去,可以把你的意思轉達給她了?”

“可以啊……怎么?是她托你來跟我說這事兒的嗎?”

“不不,是我自己想給你們當個紅娘。”

“你呀,我看是聰明過頭了,當心還得讓你寫檢查啊!”

賈蘭笑了,心里卻格外地輕松起來:“那我走了,團長……哎,快看看我的檢查,看看我的毛筆字有沒有進步。”

說完,她蹦蹦跳跳地走了。奇劍嘯看著她的背影,又低頭看著她剛才

送給他的那份“檢討”,若有所思。

小花正伏身在桌子前寫著什么。賈蘭進來,輕手輕腳走到她身后,突然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小花嚇了一跳,嗔怪地說:“干什么,嚇死人了!”賈蘭笑嘻嘻地問:“寫什么呢?這么聚精會神。讓我看看!”說著,便去奪小花放在桌子上的本子。

小花急忙去搶:“不許看,真的不能看……”

賈蘭把本子搶到手中:“讓我看看寫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昨天夢里又夢到他,他騎著一匹白馬來到我的身邊,就像一朵白云……喲,白馬啊?應該是黑馬吧?”

“我真生氣了!”小花一把奪過本子,嗔怒地看著賈蘭。

賈蘭突然意識到玩笑開得太過分了,收斂了笑容:“真生氣了?花兒,我跟你鬧著玩兒呢。”

小花轉過身去,不理賈蘭。

“別生氣了,我向你賠禮道歉,敬禮!……哎!我剛才看見團長了,還跟他提起你……”

小花馬上轉嗔為喜:“真的?”

“我本來是去給你摸底,想看看大隊長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可是

小花焦急地催促著:“你快說啊,可是什么?”

“說出來,你不要難過啊。”

“我不難過。”

“那好,我就把團長的原話告訴你!團長說,在他心里面,你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小花一時發怔:“他真是這么說的?”

“真的!小米粒,我覺得感情這東西,趁你陷得還不深趕緊撤……”小花不再理睬賈蘭,拿著那本子,把上面的紙一頁一頁地拽下來,撕碎。賈蘭有些擔心地望著她,后悔不該急著把奇劍嘯的原話告訴了她。“花兒,你沒事兒吧?”

小花依然不語,不斷地撕著本子上的紙。

“花兒呀……”

小花把那本子徹底撕爛了,轉身向外走去。賈蘭心里突然泛起一種愧疚不安的神情。突然之間,一種愧對小花的感覺使她的心撕裂般地疼,仿佛是自己奪去了小花心愛的東西。盡管事情的結果與她無關,但心里卻就是有那樣一種感覺……這個時候,她倒真希望,奇劍嘯能夠接受卓小花對他的那份感情……

鷲巢的走廊很長很長,連接著一間間秘密的房間。許多在這里工作的人員都不知道有的房間是干什么用的。這里有森嚴的紀律和規定,如果違反了規定,那是要立馬人頭落地的。

葉知秋正準備出去,身后響起了個聲音:“處長……”回頭望去,原來是岳麗追上來,遞給他一個小紙團,“……沙狐有消息了。”

“哦?”葉知秋連忙打開紙團。紙團上邊寫著四個字“找到天皮”。

“終于找到了!”葉知秋抬頭,很高興地將那紙團握在手里。他知道賈二河的天皮礦都已經封了,日本人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現在,他的手下沙狐幫他找到了,這對于他和賈二爺談判,手里又多了一個重要的砝碼。

心情愉快起來,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岳麗幾乎快跟不上他的步子了。他突然停下來,凝視著岳麗,看到她白皙的脖頸,再往下,幾乎能看到她的乳溝,便油然想起了那天夜里她陪他飲酒的情景。那夜他的確喝多了,后來的事情都記不清了——后來,和她親熱了嗎?

“對卓資山的那些親共分子,開始監控了嗎?”他板著臉問岳麗。他知道他是不能給手下好臉色的,一給好臉色,他們就不會畏懼他了,那樣,他的權威也就蕩然無存了。

“已經實施監控了!不過,在黑名單里,有一個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對她也跟蹤?”

“誰?”

岳麗猶豫了一下,說:“賈二爺的二太太,石田秀吉的干媽!”

“董心潔?”

“是!”

葉知秋想了一下說:“對她的情況,我做過專門的調查。早年,她在歸綏參加過革命,也算是個激進分子,可后來,感情上受過打擊,從此就信了天主教,再不過問政治,一心只做善事。應該沒有什么問題。”

“可她的教會醫院曾經給抗日分子醫過傷!”

葉知秋擺擺手:“那不是什么秘密,這個我已經査清楚,當時董心潔不在醫院,是她手下一位大夫自作主張,為一個抗日游擊隊分子實施了手術。董心潔回來知道這件事情之后,非常生氣,訓斥了那個大夫。那大夫一氣之下跑了!”

“這么說,這件事情和董心潔沒有關系?”

葉知秋點頭:“賈家的面子,還有石田的面子,我們都得考慮,董心潔就不必列人黑名單了!”

“是!”

從鷲巢出來之后,葉知秋開著吉普車來到了幽蘭閣。他剛從車上下來,正欲進去。卻見管家喜叔正打開信箱,拿出一封信。看見葉知秋,喜叔非常客氣地和他打著招呼:“葉先生來了!”

“大小姐在家嗎?”

“在家。”

“誰的信?”葉知秋的目光落在喜叔手中的那封信上。

“哦,是大小姐的。”

“交給我吧!我送給她。”葉知秋從喜叔手里接過信,看了一眼信封,有些吃驚,他把那封信揣進自己的懷中,進了大門。

葉知秋剛進客廳,賈梅就聽見了他的聲音,急忙下樓迎接:“你來了,知秋。”

葉知秋把賈梅攬進懷里,一邊吻著,一邊向她的房間走去:“想我了?”賈梅不好意思地從葉知秋的懷里掙脫出來:“快說說賈蘭的事兒,你的手下把她帶回來了嗎?”

葉知秋沮喪地搖頭:“沒有,我的手下辦事不力!再說賈蘭也太厲害了,居然打傷了我的人,跳車跑了。”

賈梅嚇了一跳:“跳車?哎呀,那她不會受傷吧?”

“不會!我的人下車去找,沒有找到。”

“人家讓你把她帶回來,你怎么搞的……”賈梅撅起嘴來,“……蘭蘭不會出什么事吧?”

葉知秋安慰她說:“不會!賈蘭她已經回到部隊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就別問了,我是做情報工作的嘛,自有我的消息來源。”

“如果她真的歸隊了,也應該給我來封信啊!”

“別急!也許信已經發出來了,正在路上……哦,我去一下茅廁。”葉知秋來到茅廁是為了處理那封信——原來那正是賈蘭寫的信:

……姐,你為什么要在電話里騙我?你是想騙我回家,還是他的指使?姐,那個人你不能再讓他到咱們家了,他是魔鬼,你可千萬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住,馬上跟他徹底決裂……

葉知秋看著信,臉上浮現出冷酷的笑容,他取出打火機,把那封信點燃。那封信很快就化成了灰燼,被扔到茅坑里了……

回到賈梅的房間,葉知秋對她愈發親熱起來:“梅兒,我們今天晚上去聽戲吧,晉北來了一家晉劇團,聽說那花旦唱得可好哩!”

賈梅有些郁悶地搖頭說:“人家不想去。蘭蘭的事兒沒辦好,心里煩著呢。”

葉知秋哄她說:“好了!這些日子大家都很辛苦,你就陪我放松放松。對了,爹回來了吧?”

賈梅說:“昨天剛回來,他怕人家知道他的行蹤,讓家人保密,不能對別人說他回來了!”

“怎么,連我也不讓知道嗎?”

“你當然沒問題啦,你又不是外人。”

葉知秋便又和賈梅親熱了一會兒,然后整了整衣冠,去幽蘭閣的書房,見賈二爺去了。

二爺的心情近來越來越不爽了——北平待不住了,回到卓資山,日本人依然不肯放過他,對他步步緊逼。土肥原看好莜面做軍糧,便盯住了他的糧倉。強奪過來也不是什么難事兒,但對于莜面加工日本人一竅不通。須知那莜面是炒熟了才能食用的。炒莜麥是個技術活兒,日本人不懂,必須得依靠中國人來干。賈二爺是最理想的合作伙伴,無奈,二爺就是不肯合作,這令土肥原很惱火。他給田中下了一道密令:一定要征服這個綏中地區的莜面大王,讓他乖乖地給大日本帝國的軍隊提供軍糧。

田中寄希望于葉知秋。

葉知秋胸有成竹。他馬上就要成為二爺的乘龍快婿了。二爺膝下無子,一旦他成為賈家的女婿,便等于成了合法繼承人,那么,賈家的萬貫家財都將由他來接管。眼下,他需要得到二爺的信任,然后,先將糧倉搞到手,下一步,再挖掘二爺的金天皮礦。

葉知秋的到來讓二爺感到片刻的寬慰。他推心置腹地和葉知秋談了起來,講了他的煩惱以及目前的困境。葉知秋只是安靜地聽著,不時提出一兩個問題。當二爺把他想說的都說出來之后,葉知秋才開始幫二爺籌劃起來。

“首先,商人以賺錢為目的,既然日本人給錢,這筆生意為什么不做呢?”葉知秋看著二爺問。

二爺搖頭嘆了口氣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啊!我要是和日本人做生意,會背上漢奸的罵名的。”

“這個完全不必顧慮。二爺,我們賣的是糧食,又不是軍火,眼下和曰本人做生意的中國人多了去了,誰會罵他們是漢奸呢?沒有罵!只要手里賺了錢,你就是爺,大家就會夸你捧你,眾星捧月一般;您要是個窮光蛋,那就算你鐵骨錚錚,對日本人不正看一眼,那又能怎么樣?還不是被眾人冷眼相待!所以說,二爺,您要把糧倉的事情當成一樁生意來看,不要把這事兒跟愛國不愛國扯上關系,這樣,您辦起事兒來心里就舒坦了。要不然,您把責任推給我,罵名兒我擔著,你假裝什么也不知道,只管拿銀子就是了,如何?”

二爺想了一下,覺得葉知秋的話也在理兒,便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葉知秋又說:“至于二爺目前生意上所遇到的挫折,其實也沒有什么,戰亂時期,哪家的生意好做呢,能勉強維持就不錯了。如果二爺真的想賺錢的話,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你說?”

“天皮是個好東西,我認識一個洋人,是專門做云母生意的。聽說您那兒有點兒存貨,還是金的?”

“唔,前些年,挖了一些,一直存著沒動。”

“現在可以出手了,我相信那洋人一定會給個好價錢的。”

“那洋人——可靠嗎?”

“很可靠,是老毛子。我和他認識不是一年兩年了。”

二爺思忖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也罷,近來我手頭很緊,糧倉賬面上吃緊,這一大家子人吃馬喂的,上上下下都需要錢。要是有把握,你就幫我把那些天皮出手了吧。”

“大約有多少?”

“大約有三四百噸吧。”

葉知秋一口承諾,他幫忙盡快把這筆買賣做成。

生意上的事情談完了,二爺又問起有關賈蘭的事情。葉知秋把營救賈蘭未遂之事說了一遍,只說天公不作美,運氣不好,人沒有救回來。二爺啼噓了一番,但看到葉知秋那么有信心的樣子,就又振作起來,說只要他能把賈蘭接回來,便是賈家的大恩人。葉知秋又安慰了二爺一番,這才起身而去。

那天夜里,葉知秋加快了追求賈梅的步伐。他在賈梅的房間里滯留了很晚才走。他帶去了一張流行音樂的唱片,那黑色的圓圓的唱片在留聲機里慢慢地旋轉著,便從那個大喇叭里流出來一陣靡靡之音,好像是李蘭香的《何日君再來》。葉知秋給她講了許多有關李蘭香的故事。他還許諾,等有機會帶她去北平專門看李蘭香主演的電影,那才過癮哩。

燈光溫柔,人也溫柔。輕歌曼舞,耳鬢廝磨。讓人銷魂的音樂聲中,葉知秋擁著賈梅,感覺到她已經酥若無骨。

他覺得火候已到,便在她耳邊低聲呢喃:“梅,我想讓你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二個女人。”

“第二個女人?什么意思?”賈梅抬頭望著他。

“第一個女人是我的母親,她給了我生命;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二個女人,你給了我世上最珍貴的愛情。”

賈梅被這話給陶醉了。她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令人心醉的愛情表白。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明天是你的生日。”

“知秋,謝謝你還記得!”

葉知秋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想給你個意外的驚喜。”

“什么驚喜?”

葉知秋神秘地說:“你現在知道就沒有驚喜了,等到明天好嗎?”

“好……”

第二天,幽蘭閣的庭院里支起了一蓬蓬大傘,傘下一溜桌子依次排開

柳如嫣正指揮著用人往桌上擺放著鮮花、冷餐、水果、點心、蛋糕、酒水之類的東西。客人們陸續到來。先是董心潔和教會醫院的護士們來了,柳如嫣和賈梅急忙招呼著他們。但賈梅的目光始終朝大門口瞄著,她顯得有些焦急——他不是要給我一個驚喜嗎,怎么還不來呢?他不會不來了吧?到底是一個什么驚喜呢?

賈梅忍不住向外走去,迎面碰到管家便問:“喜叔,知秋還沒有到嗎?”

喜叔搖頭:“沒看見,可能快了吧!”

失望的賈梅正待轉身回去時,卻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汽車喇叭聲。賈梅回頭,驚喜地看見葉知秋正從門外的小轎車上下來。她急忙快步跑過去:“知秋,你可來了,我還以為你有事脫不開身呢。”

葉知秋笑道:“對我來說!參加你的生日派對就是最大的事情了。”

賈梅挽起葉知秋的胳膊:“我們快進去吧!派對馬上就要開始了。”

大傘下,賈二河走到眾人中間大聲宣布:“諸位來賓,今天,承蒙諸位光顧寒舍,為小女過生日,二河非常感謝!為表心意,略備了些美酒佳肴,請大家隨意享用,隨意啊……請隨意!”

留聲機里播放著一支舒緩曼妙的樂曲。眾人舉杯聊天,吃著喝著……突然,人群中的葉知秋拍了拍手,讓樂隊停下:“大家安靜。”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目光投向他。

“我要借今天的良辰吉日,向諸位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賈梅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她已經預感到將有一樁大事要發生了,而這樁大事,是和自己有關的。

葉知秋拉著賈梅走到大家給他們讓出的一片空地上,從懷中掏出一只精美的首飾盒打開——里面是一枚美麗華貴的戒指。

眾人嘩然。

葉知秋對賈梅低聲道.?“我說過,我要送給你一個驚喜。”轉身對眾人大聲地說:“今天我要正式向賈梅小姐求婚。”

他問賈梅:“你愿意嫁給我嗎?”

賈梅驚喜的目光投向父母。賈二河有些意外,但還是感到興奮。柳如嫣激動地對賈梅點頭,示意她答應。

“我愿意。”

那枚戒指套進了賈梅的手指上,鉆石在熠熠閃亮,黃金卻緊緊地箍在那嬌嫩的肉里。誰也無法預測,它帶給女主人的將是滿滿的幸福,還是深切的痛苦和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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