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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蘇 克

  • 綏遠抗戰風云錄
  • 咖啡苦不甜
  • 8310字
  • 2021-04-20 18:04:33

【機密檔案】蘇克,原名蘇文軒,男,1912年出生于綏遠。1930年于燕京大學參加革命,曾擔任學生會主席。1931年赴蘇聯留學,就讀于莫斯科東方大學,在學校中積極參加各項革命活動。

1932年加入第三共產國際。1933年回國,由組織分配到綏中軍區,參加八路軍第三軍第二師獨立騎兵團,任政治部主任。

——摘自《八路軍綏中專署檔案》(卷宗編號0134)

蘇克身上有兩樣兒寶貝:一是圍巾。他的脖頸上總是系著一條鮮紅的羊毛圍巾,那是他從俄羅斯帶回來的,東方大學的許多學生和教授都喜歡佩戴這樣的長長的圍巾。尤其是在冬季,冰天雪地里那紅圍巾不但保暖,而且色彩顯眼突出,讓人覺得像火焰一般熱烈,那正是一個革命者應有的標志。再一個就是眼鏡。他的眼鏡是圓圓的金線邊兒那種,當年著名的革命家還有作家、詩人、學者,也都喜歡戴那樣的眼鏡。那種眼鏡儼然是那個時代時髦的物品。最讓蘇克驕傲的是他的毛筆字。據說他的書法作品曾經得到過一位大人物的稱贊,這讓他激動了好些日子。獨立大隊里識文斷字的人不多,還有一部分蒙古族同胞,他們連漢字都不會寫,所以蘇克就成了絕對的筆桿子,無論是每年的春聯,還是走到每一處張貼宣傳標語,都離不開他和筆桿子。

賈蘭與蘇克的見面也頗具戲劇性。那天傍晚,夕陽西下,蘇克正帶著幾名戰士張貼標語。他們在農民家的土墻上、碾盤上、大樹上貼滿了標語:“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去!”“全民總動員,齊心抗日保家園!”“寧死不做亡國奴!”……

賈蘭這時候拎著一把大鐵皮壺走過來,上前詢問:“同志,請問哪里可以打開水?”

蘇克扶了下眼鏡,上下打量著賈蘭,隨手指了一個方向:“往那邊走,再朝右拐,伙房門口有鍋爐。”

“謝謝你了同志。”賈蘭也注意地看了蘇克一眼,覺得他與其他的八路軍戰士有點兒不一樣。究竟哪兒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她只想著打開水,快步向那個方向走去。

走到伙房門前,果然看見有一個土制的鍋爐正冒著熱氣。那鍋爐上端還安了一個小汽笛,當水開了的時候,汽笛就刺耳尖銳地叫起來。賈蘭是頭一回自己來打開水。她圍著那笨頭條腦的鍋爐轉了幾圈,覺得那個銅龍頭應該是出水的地方,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擰了下那個龍頭,果然,熱水從里面流了出來。她用那把大鐵皮壺去接開水。不一會兒水便滿了,她正要去關龍頭,不料這時,那汽笛突然刺耳地嘶鳴起來。她被嚇了一跳,手一歪,便被開水燙了一下。手一疼,便將鐵皮水壺扔到了地上,那潑出的水幾乎又燙了她的腳……水龍頭嘩嘩地流著。正在她不知所措的當兒,蘇克及時趕來了,先是急忙關了水龍頭,然后扶住賈蘭,關切地問她是不是被燙壞了。

賈蘭看見鍋爐的水不流了,這才踏實了一下,用嘴里的氣呵著手,說沒事兒。蘇克抓過她的手一看,吃驚地說:“這還叫沒事兒?都紅啦!再厲害,那得要起泡,會脫皮的!”他的關懷讓賈蘭心底頓時泛上一陣暖意,這才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歪著頭問:“看你的樣子,是個當官兒的吧?”

“革命隊伍不講官職,官兵平等。我是咱們獨立團的政治處主任,我叫蘇克。”

“主任是多大的官兒?比團長、政委還大嗎?”賈蘭好奇地問。

蘇克搖頭說:“不,沒他們大……賈蘭同志,海政委要我跟你談談。我本來想吃完晚飯再說,可現在碰見你了,咱們就邊走邊說吧!”

賈蘭緊張地看著蘇克:“不會是又要攆我們走吧?”

蘇克擺擺手笑道:“不是!就是隨便了解點情況。”

說話間蘇克已經幫著把那水壺撿起來,重新在鍋爐那兒灌滿了開水,然后拎著鐵皮壺和賈蘭一起往回走。二人邊走邊聊著。

“賈蘭,你家在什么地方?”

“你問哪個家吧?”賈蘭覺得在蘇克面前不如在奇劍嘯面前那么放松,有點兒緊張。

“怎么,你有幾個家啊?”蘇克注意地問。

“起碼有三個吧。”

“三個?”蘇克吃驚地看著賈蘭。

“是啊,北平有一個暖梅齋;歸綏有一個菊花亭;卓資山鎮還有個幽蘭閣。”

蘇克有點兒聽傻了:“那你爹是誰啊?”

“他叫賈二河。哎,你聽說過他嗎?”

蘇克恍然大悟:“是莜面大王賈二河嗎?是的是的,我聽說過!整個綏中地區,幾乎所有的莜麥地都是他的。”心里卻想:怪不得是兩位嬌小姐呢,原來是大名鼎鼎賈二爺的千金啊。

賈蘭:“蘇主任,聽口音,你是北平人嗎?”

蘇克:“我外公外婆是北平人,我從小跟他們在北平長大。我爺爺奶奶是晉商,當年走西口來到歸綏,就在那兒住下來,生意越做越大,在包頭和多倫,都有分號哩。”

賈蘭高興起來,似乎在這革命隊伍中突然找到了自己的同類,或者說是找到了知音:“原來你也出身不好呀?”

“出生不由自己選擇,但是走什么道路卻是可以選擇的。我們一些大首長,他們的家庭出身也不好,有的是地主,有的是資本家,可是他們卻選擇了革命道路,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賈蘭半認真地聽著,她并不明白這“說明了什么問題”,但是她的心情卻一下子好轉起來。她故意靠近蘇克,壓低聲音詭秘地問:“蘇主任,我們的事情,是不是已經決定了……”

“你們什么事情?”

“參加八路軍獨立團的事情呀?”

蘇克恍然,說:“師部已經電話回復了,同意你們姐妹倆一起人伍……”

“那怎么還不給我們發軍裝呢?”

“我聽說,起初是海政委對留下你們姐妹倆有點意見。后來聽說你們姐妹倆都是學醫的,就不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說同意留下你們,觀察一個階段。”

那一刻賈蘭心里樂開了花兒,她從蘇克手里搶過鐵皮壺,急忙向自己的房間跑去。還沒跑進房間,就大叫起來:“姐——行了,通過了……我們人伍啦……我們是八路軍戰士啦……”

喜悅的聲音驚飛了落在房頂上的一群麻雀,它們嘰嘰喳喳地飛起來,向村口那一片樹林子里飛去。那里,是一片老榆樹,正在暮色中彎曲著蒼老的身軀,準備昏然睡去。

又是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滿天的火燒云揚灑著瑰麗的景色。大青山浮現出它壯美的輪廓,天幕下起伏著剛毅的曲線。蘇克帶著賈蘭進山去采草藥,用來治療她燙傷的手。蘇克似乎很懂草藥,采了些天仙子、蒿本、烏草,說這些是止疼的;又采了些狗豆蔓、麻黃根、龍牙草,說這些可以用來收斂傷口。當他把其中的一些草藥放在嘴里嚼碎了,給賈蘭涂抹在手上的燙傷處時,賈蘭心中泛起一陣感動。她發現蘇克在凝視著自己,急忙躲閃開他的目光。蘇克也有些尷尬,抬頭假裝欣賞著自然美景。

“鄉下的景色真美!在北平就見不到這樣的晚霞,所以我總想回卓資山。”賈蘭動情地說。

“我也喜歡田野風光啊!她美得不帶一絲一毫的修飾和虛假。”蘇克也說著,他脖子上的紅圍巾此刻顯得更加鮮艷,他的眼鏡片兒上閃爍著晚霞金色的光芒,這使他的眸子也變成了金色。“此刻,你在想什么呢,賈蘭?”

“我想起了莎士比亞的那些詩句。”

“你喜歡莎士比亞?”

賈蘭點頭說:“是啊,我喜歡他的戲劇,也喜歡他的詩。那些十四行詩充滿了人生的哲理,寫得多美……”說著,用流利的英語吟起了莎士比亞的詩句:

Nowstandyouonthetopofhappyhours

(你現在站在黃金時辰的絕頂)

Andmanymaidengardens,yetunset

(許多少女的花園,還未經播種)

Withvirtuouswishwouldbearyourlivingflowers

(貞潔地切盼你那殉爛的群)

Muchlikerthanyourpaintedcounterfeit

(比你的畫像更酷肖你的真容)

山野間,聽到有人用熟悉的英語大聲吟誦著莎士比亞的詩句,令知識分子出身的蘇克不禁有些動情。賈蘭回頭發現陶醉的蘇克,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問:“你聽懂了?你不是學俄語的嗎?”

蘇克不應答,卻髙聲用俄語朗誦起來:

你為什么叫我詩人

我不是詩人

我不過是個哭泣的孩子,你看我只有撒向沉默的眼淚

“我雖然聽不懂,但聽得出韻律很美!誰的詩?”

“馬雅可夫斯基的《穿褲子的云》。”

“云還會穿褲子?詩人的想象力真是豐富!”賈蘭格格地笑了起來。

蘇克點頭說:“是啊!還有高爾基,他們都是蘇維埃最偉大的作家和詩人,我喜歡馬雅可夫斯基的階梯詩,更喜歡高爾基的《海燕》。有空我送你

一本他們的書,你一定會喜歡。”

賈蘭高興地跳了起來:“真的?太好了……”

蘇克抬眼仔細地看著賈蘭那張洋溢著青春光彩的面孔,不知為什么,一時竟有些神情恍惚。

夕陽中,兩個年輕人越聊越興奮。不知不覺,西山頂上收盡了最后一絲余暉,大地正在被山的陰影所籠罩,并且正在向黑暗中慢慢沉淪……

新軍裝總算是發下來了,但賈蘭卻怎么也髙興不起來。首先,她不會打綁腿,自己費了半天的勁兒,怎么也弄不好。姐姐賈梅和她一樣,綁來綁去,怎么綁都像個粽子,很難看!她一臉苦相地看著妹妹。妹妹無論辦甚事兒都有股子狠勁兒,她綁了又拆開,拆開又綁上,折騰了好半天,終于把自己的綁腿弄好了,然后走到姐姐身邊,像是蠻有經驗的老兵那樣幫她打著綁腿。

“你纏得太松了,總舍不得使勁,難怪弄不好。你以為是梳頭扎小辮兒呢!”賈蘭一邊用教訓的口吻說著,一邊三下五除二替姐姐打好了綁腿。

“你干什么都比我強,難怪爹爹喜歡你。”姐姐感慨地說。

“你呀!整天嬌滴滴的像個林黛玉,媽還喜歡你呢!”穿上軍裝的賈蘭這時高興起來,她小心地把原來那身衣服放在小皮箱里,對著鏡子戴上灰色的軍帽:“姐,你看我穿軍裝好看嗎?”

賈梅打量著她搖頭說:“不如穿旗袍好看,褲子又肥又大,簡直就是個布口袋,女人的線條一點都看不出來嘛。”

“穿旗袍怎么行軍打仗呀!虧你想得出來。”賈蘭高興地對著鏡子敬了一個軍禮,“現在,我們是八路軍戰士啦。”

賈梅坐在那半晌沒動,她有些憂慮地說:“蘭蘭,你說咱們這路走得對嗎?不會是一時沖動,將來再后悔吧?”

“你后悔了?”

“有點兒……當兵打仗,畢竟不是咱們女孩子干的事,我就怕吃不了這份苦,堅持不下去。”

賈蘭正色道:“姐,我可警告你,不論多苦多累多難,我們也得堅持下去,不能半途而廢!別讓人家看不起我們。”

剛說到這兒,外面傳來敲門聲。蘇克走進來,對姐妹二人彬彬有禮地說:“準備好了嗎?我帶你們去衛生隊報到。”

賈梅嚇了一跳,貼近賈蘭的耳朵邊低聲說:“壞了,真讓我們去衛生隊啊!”

賈蘭悄悄在姐姐的胳膊上掐了一把,不讓她說下去。

蘇克帶著賈蘭和賈梅走進了衛生隊駐扎的那個地溝子村子。姐妹倆看見在插著“紅十字”標志的小旗的那個小院子里,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護士進進出出,都很忙碌的樣子。

賈蘭打量著這個破舊的農家小院落,有點失望地問蘇克:“這就是衛生隊啊!蘇主任,我們沒走錯門兒吧?”

“沒錯!部隊駐扎在哪兒,跟老鄉借個院子把行軍床一架,白布單一鋪,就成衛生隊了。”蘇克解釋著說,然后朝屋子里喊著:“娜仁隊長——娜仁大姐——”

娜仁大姐應聲而出。她臉上掛著疲倦的神情,那是昨天晚上熬夜沒有睡好的表現。她清癯的面龐線條分明,正用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姐妹二人:

“讓我猜猜看——這個是賈蘭,這個是賈梅,對嗎?”

姐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從心眼兒里佩服大姐的眼力,猜得真準。

蘇克給賈家姐妹介紹了娜仁大姐。二姐妹已經粗略地懂得了部隊里的規矩,便一起上前行軍禮,雖然行禮的樣子很可笑,但對她們來說已經很不容易了。娜仁大姐還了軍禮。賈蘭搶著請求隊長馬上給她們分配工作。娜仁看著她倆說:

“聽說你們在北平當過見習大夫?那可太好了,我這正缺人手,現培養也來不及。一場仗下來傷員就住滿了,急得我恨不能生出三頭六臂。呵呵!這回多了兩個大夫,一下解決大問題了。”

“我們……”賈梅欲言又止。

賈蘭急忙拉了姐姐一把,假裝咳嗽著:“咳咳……是的,我們學過醫,應該沒問題。”

“你們倆來得太及時了!”大姐對屋子里喊,“大家都出來一下。”

聲音剛落,便從屋子里擠出來三四個女護士、一個男軍醫。他們都很年輕,其中一個扎著羊角辮兒的女孩子看樣子頂多也就十四五歲。她們擠在一起瞟著新來的姐妹二人,竊竊私語,嘰嘰喳喳,不知說些什么。

這令賈梅心里很不高興:這些土包子呀,俗氣死了,沒見過世面,多沒禮貌啊!今后就要和她們生活在一起了。

賈蘭心里卻是開心的:啊哈,今后就要跟這些小姐妹一起生活、工作、戰斗啦。看她們的樣兒,都是善良美麗的,自己一定會和她們合得來,成為非常親密的戰友的。

娜仁大姐給大家介紹了新來的賈家姐妹。護士們鼓起掌來。“認識一下,這是新來的大夫,大家歡迎。”

眾人看著賈家姐妹,熱烈鼓掌。從那掌聲的熱烈程度,賈蘭確信她們是真心歡迎自己。蘇克主任給大家講了幾句話,雖然話不多,卻讓賈蘭心里熱乎乎的。

“革命不分前后,抗日不問出身。以后,她們姐妹倆就是你們的親姐妹了,你們一定要幫助她們,使她們成為堅定的戰士!”

他的話音剛落,又是一片掌聲。數賈蘭鼓得最使勁,把兩只巴掌都拍疼了。

之后,蘇克走了。娜仁隊長帶著賈蘭和賈梅熟悉環境,參觀了所謂的治療室和手術室,還有幾間病房。賈蘭在標著“消毒室”的房間里發現了一口黑乎乎的消毒鍋,她摸著那鐵家伙問這是什么。娜仁大姐告訴她:“那是消毒鍋!”然后用有些怪異的目光看著她問,“咋的,你沒見過消毒鍋嗎?”賈蘭有些尷尬地說:“這鍋和我們那兒使的消毒鍋不大一樣哩。”好在大姐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不然的話,她就要出嗅出大哩。

“別看它難看,這可是我們唯一的消毒鍋,珍貴著呢!”娜仁大姐似乎對那口黑鍋很有些感情。

“這就是野戰部隊的衛生隊?條件也太簡陋了。”賈梅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條件是差了點,但搶救傷員就全憑我們這些東西了。”娜仁大姐說完,開始給姐妹倆分配任務,讓她們先看看病歷,初步了解一下傷病員的情況,具體由她們負責哪些傷員之后再定。說著將那個扎羊角小辮兒的小護士叫了過來:“花兒,你過來一下。我把兩位大夫交給你了,你幫她們熟悉一下情況。對了,早晨聽到號聲,別忘了跟部隊一起出早操!”

娜仁大姐吩咐完就出去了。小花對賈蘭笑笑,用有些崇拜的目光看著賈蘭說:“哎呀,北平來的大夫,那可了不得!我正好跟你們好好學學。”

賈蘭沒有底氣,生怕露餡,急忙說:“跟我……你什么也學不著,你還是先給我們當老師吧!”

“您太謙虛了!娜仁大姐讓我給你們當助手,有什么事只管喊一聲‘花兒’,我馬上就會到。”

“花兒?你姓啥呀?”

“我沒姓兒,是個孤兒……是娜仁大姐撿了我,我就一直跟著她……后來大姐給我取名叫卓小花……”小花的神情有些低落。賈蘭替她難受起來,覺得自己不應該問她這些。她急忙轉了話題:“卓小花同志,以后,在工作上你還真得多幫幫我們!”

小花有些詫異地看著她:“這還用說嘛!我是你們的助手,當然幫你們了。”

見她沒明白,賈蘭著急地解釋:“我是說,萬一……萬一我們學的那點醫療技術給忘了……噢!就是想不起來了,你得告訴我們該怎么做。”

小花笑道:“你真幽默!總不會連起碼的業務都忘了吧?”

正說著,娜仁大姐拿著一盒藥走進來,吃力地看著上面的字:“這是哪國文字啊?花兒,你去找蘇主任看一下說明,這藥怎么用啊?”

小花接過來看著:“喲,進口藥啊?”

“是啊,師部剛剛派人送過來的,這種藥咱們以前從來沒用過呢!”

小花看著上面的文字搖頭說:“大姐,這不放著現成的大夫呢嘛,讓賈大夫給看看!”說著把藥盒遞給了身邊的賈蘭。

賈蘭接過小花遞給她的那盒藥,仔細看了一眼上面的說明文字,對娜仁大姐說:“這是法文!”

“那可糟了,要不是俄文和英文,蘇克也翻譯不了。咱們這兒可沒有懂法文的。”

“我懂。”

小花驚喜地看著賈蘭:“你還懂法文啊?”

賈蘭點了點頭:“學校里學過。在西歐,法文是上流社會通用的語言,所以北平有些貴族學校開設法文課。”

“那你快給翻譯一下,咱們的傷員急著要用這藥呢。”娜仁大姐說。“沒問題!”

小花急忙給賈蘭取過筆和紙。賈蘭對照著那說明文字翻譯起來。片刻,她把翻譯好的文字遞給了娜仁大姐:“好了。”

娜仁大姐接過來,有些不相信地看著:“不會翻譯錯吧?”

“沒問題,要是錯了,拿我是問!”

小花的目光更加崇拜了,盯著賈蘭說:“你真厲害!”

賈蘭得意地擺手說:“小意思啦!”

她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心里充滿了陽光。

更讓賈蘭開心的是——二后生回來了!

她沒想到二后生回來得這么快。二后生說,他是騎著一頭大騾子,直接從卓資山鎮趕回來的。賈梅急忙向他詢問家里的情況。二后生擦拭著額頭的汗珠告訴姐妹二人:老爺和太太都已經從北平回到鎮里啦。他們派人到處打聽姐妹倆的消息,急得每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呢。幸虧二后生回去,把姐妹二人的情況說清楚了,他們這才放下心來。太太打發二后生趕緊回來,目的只有一個:勸說姐妹二人回家。

“那我們要是不回去呢?”賈蘭歪頭調皮地問。

“太太說,要是實在勸不回你們,就讓我也留下,這樣,你們身邊也好有個人照料著。”二后生實實在在地說,樣子憨憨的。

賈梅一下高興起來,有二后生在身邊,她就膽兒壯了,同時有人照顧了,生活上會方便很多。

可是賈蘭卻發愁了——二后生留下,就得參軍。她和姐姐參軍已經夠麻煩的啦,再加進一個來,人家部隊上會不會答應呢?姐妹二人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去找奇劍嘯團長去碰碰運氣。

傍晚,奇劍嘯在房間里,正在昏暗的馬燈下讀一本書。自從在延安學習之后,他養成了讀書的好習慣,一天無論有多忙,總要抽一兩個小時坐下來讀書。這時候的他,已無騎在馬上的那份英武,倒像個博學的詩人,在書本的字里行間恣意徜徉。

柱子推門進來報告說:“團長,有人要見你。”

奇劍嘯問:“這么晚了,誰呀?”

門外傳來賈蘭的聲音:“我。”隨著話音,賈蘭出現在門口。她笑嘻嘻地望著奇劍嘯,她身后跟著神情緊張的二后生。

奇劍嘯放下手中的書,和藹地對賈蘭招招手:“進來吧!”

賈蘭走到奇劍嘯面前:“這么晚打擾首長,您不介意吧?”

奇劍嘯:“有事嗎?是不是又來給我送什么禮物的啊?”

賈蘭不好意思地笑了:“大隊長,這是我家用人二后生,他也想參加咱們八路軍騎兵團打鬼子,您看行嗎?”

奇劍嘯看著二后生,想起了他:“哎,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二后生憨笑著說:“俺又回來哩……哦,是太太讓俺回來的……”

賈蘭急忙暗中扯了二后生的衣服一下,他急忙改口說:“不不,是俺自個兒回來的……俺也想參加八路軍……”

賈蘭便用企盼的目光盯著奇劍嘯。奇劍嘯已經將她的小動作看在眼里,忍住了沒有笑,故意板起面孔問:“好啊!那你說說,你為什么要參加八路軍騎兵團?”

二后生憋足了勁兒,說了一句:“俺要殺鬼子!”

“為什么要殺鬼子?”

“俺恨他們……”

見二后生卡殼說不下去了,賈蘭替他接著說:“二后生的爺爺奶奶都被曰本鬼子給殺害了,腸子都被鬼子用刺刀給挑出來了,他想為他們報仇哩。

奇劍嘯其實早就相中了二后生,相信他是塊當兵的好料子。他回來當兵,亦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

“二后生,你會打槍嗎?”

二后生連忙點頭:“會!在老家的時候,俺跟爺爺進大青山里打兔子,用的是火銃。俺的槍法可準了,打兔子一槍一個……”

奇劍嘯起身對二后生伸出手來:“既然是苦大仇深的階級弟兄,又是神槍手,就留下吧!我代表八路軍獨立騎兵團歡迎你。”

二后生不敢去握奇劍嘯的手,只是將兩只手在衣襟上不停地擦著:“首長,你同意讓俺留下了?”

賈蘭再次拉了他的衣襟一下:“哎呀,團長不是點頭答應了嘛,還不快說謝謝。”

二后生急忙向奇劍嘯鞠躬:“謝謝首長!”

奇劍嘯擺了一下手,讓賈蘭領著二后生去軍務處領一套軍裝。賈蘭知道大功告成,高興地拉著二后生歡天喜地地去了。出門的時候,奇劍嘯喊

住了她。

賈蘭回頭看著奇劍嘯,眼神兒有點兒奇怪。

“你和你姐姐在部隊上,生活沒什么問題吧?”

“還行,就是……”

“就是什么?”

“姐姐說,你們這兒就是蚊子太多,她被咬出一身的疙瘩,想著到哪兒去買個蚊帳……”

奇劍嘯便對一旁的柱子說:“柱子,你去,我把房間的那個蚊帳摘下來,給賈梅送過去。”

“是!”柱子向外而去。

賈蘭急忙說:“哎呀,團長,不用,我不過是隨便說說。我不怕蚊子,見一個打一個,可姐姐嬌氣,她……”

“好了,你們剛剛人伍,需要有個適應的過程,所以,我的蚊帳給你們暫時借用一下。過幾天,再給我還回來,明白了?”

賈蘭一個立正:“明白!”

“去吧。”

賈蘭敬了一個軍禮:“是,團長!”

賈蘭大步向外走去。二后生在門外等著她。

“小丫頭,還真有那么股子勁兒!有意思!”奇劍嘯望著賈蘭的背影,禁不住笑了。心底,卻有那么一股子溫柔的暖流在涌動著。這對于他來說,是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我這是怎么啦?怎么一見了她,就一下子變得好脾氣了呢?真怪!他在心里嘲弄著自己,把剛才放下的書再拿起來,可是,卻心神不定,看不下去了。

當晚,蚊帳掛在了賈梅的床上。賈蘭說她也怕蚊子咬,便和姐姐擠在了一起,賈梅看著那蚊帳問妹妹:“蘭兒,這蚊帳,真的是團長的呀?”

“當然是真的了,還不是我多了一句嘴,說你怕蚊子咬,團長就讓他的警衛員把他的蚊帳給摘下來了。”

“這么看來,團長這人,還是挺不錯的。”

“嗯,蒙古人,厚道,可交。尤其是團長這人,我覺得吧,他這人,有點兒意哩……”

賈梅翻過身來,直視著賈蘭:“咋的,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他嗎?”

“人對人的印象是可以改變的嘛。我好像已經不討厭他了……姐,我告訴你個秘密。”

“啥秘密?”

“奇團長他……”

“他怎么了?”

“他呀,還沒有太太哩……”

“你甚意思?”

“我想讓他給我當姐夫呢……”

“壞蛋,你真是個小壞蛋!”賈梅惱怒地伸手咯吱著賈蘭。賈蘭忍不住癢癢,翻滾著,躲閃著,咯咯地笑個不停……

寂靜的夜里,姐妹倆的笑聲飛出了房間,傳到了外面。蘇克從附近走過去,聽到了姐妹倆的笑聲,停住了腳步。他不明白這姐妹倆又遇到了什么事情,但那聲音聽起來很甜美,他忍不住站下多聽了一會兒。

大山里的夜色的確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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