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古老也不新生，既不強大也不弱小，不論是哪方面，紀國都可稱得上中規中矩，普普通通。以此來講，甚至可以說它的優點便是各方均衡，沒有短板。

是以，雖不至于開疆拓土，但也不至于失守家國。即便天火帶來，靈氣催生戰火，也沒有哪個強國愿意啃下這塊硬骨頭，入不敷出，得不償失。

但這個國家有個奇怪的習俗。

聽曲。

本地人談及這個，會不自覺地帶上點兒化音，即說為聽曲兒。基本上是個本地兒，都愛偶爾聽一曲，可以是愛恨情仇肝腸斷，亦可為凡俗趣事閑嘮雜話，當然，在靈氣復蘇的今天，人們更喜愛江湖的俠肝義膽。

畢竟，俠以武犯禁。

靈氣賦予力量，軍隊在極致的力量面前作用甚微，縱然可用人海填堆，車輪消耗，耐不住人家隨走隨停，來去自由。

聽曲的人多，需求大，自然催生了專門的唱曲行業，也不一定要唱，只要好聽，不管是律是曲，紀國人民一概歡迎。

不過，這曲兒在戰場上也能發揮效用，就頗讓人意外了。

具體的首創者是誰，不得而知，只知曾有敗軍受困，兵與將皆絕望，唱曲以勉行，沒想到卻憑此曲一振士氣，殺出重圍。后有人發現紀國士兵對于曲的反應十分特殊，應曲而動，隨曲而戰，協同配合，效果斐然。

于是，為唱曲而生的人們，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常時唱小曲，戰時鼓戰曲，非王不可調。

靈氣復蘇后，這些人組建了宗門，名音圣。

“唱曲就唱曲，整什么音圣？”

阿妖在心間吐槽道。

阿火沒搭理他，雖說他自己也確實是這么認為的。

雖然唱的確實好聽。

……

紀國都城，麟煙。

麟藏城，煙隱市。

有著麒麟出沒傳說的荒野，如今也成了一國之都，閣樓林立，市井凡俗，很難想象當初那片荒原的模樣，有關麒麟的故事，也僅僅體現在這城名和坐落于四個方向的異獸石雕罷了。

這世上，沒有什么是時間不能沖去的，但這過程注定漫長，也許一甲子的功夫，都不一定能磨平呢。如同街上那些頑固的臟漬，怎么掃都沒用，只能等待，等人們一步步踩踏，風雨侵蝕，亦或是官府直接翻修路面，才能徹底除去。

清掃完四個方向的街道，便算是基本完成了當天的工作，阿火來到中央廣場，這里原本是一方巨大的石臺，卻無任何裝飾花紋，古樸大氣，坐落于城市中央，即便是王宮，就地理位置而言，也不如它。

貌似王室也曾想過把這石臺挪走或者砸毀，于舊址建立王宮，但這石臺堅固異常，當初上了不少火藥也沒炸出一個豁口，試了幾年那時的王上也被這破臺子搞得沒了脾氣，捏著鼻子認命般把王宮地址定在稍次的位置。后來音曲興起，原本用作祭天的石臺漸漸成了唱曲的地方......

奇怪的是，大家都覺得這很合理，沒什么毛病。

“俺們每天這么辛苦干活，自然要聽聽曲兒放松一下！”

聲音理直氣壯。

于是就這么定了。

紀國就是這么奇怪。

奇怪的讓人喜愛。

......

“今兒是誰唱啊？”

“難說，該是音圣宗的大弟子吧，他已經很久沒在這兒吹過竹簫了。”

“害，古端陽？他還在洛陽學府求學呢，我表哥親眼看到他出入明月閣！”

“那個以干拌面聞名的明月閣？嘖，我也想去嘗嘗......”

“就你？省省吧。”

阿火剛來，就聽到四周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著，當然，習慣了，也就不再去管，尋了個舒適的位置，放下大竹掃帚，略有些無聊地觀察四周。

“看不膩？”

心中的少年阿妖發問，亦是無聊，無話找話罷了。

阿火不語，只是默默地注視著。

樹老了，長了蟲，又被樹上的鳥兒分食。石臺雖固，卻不御風雨，水漬殘留。風聲蘊含雜亂，料是昨夜的暴雨造成，不似往常那般柔順。

盡管六覺晦澀，這些風景，依然映入少年眼中。

不缺一毫。

……

今天的天氣并不好，在這種雨后留水的場景唱曲，對于某些喜愛干凈的曲師而言，無疑是種折磨。

能理解的吧，諸事務求完美的少女，自然得在雅閣之上，焚香草，帷幔籠罩，古樸素雅中鼓琴而唱，而非在枯葉臟水洼里。

這是折磨吧？

是吧？

是吧……

給我說是啊渾蛋！

著淡紫長裙的少女趴在桌子上，不滿地抱怨道。

“啊啊啊......那幫家伙怎么不多安排點清洗工？”

她沒說掃路的怎么沒打掃石臺，一則石臺這邊的清理工作嚴格來說并不歸掃路人管，人家沒那義務；二則她也遠遠見過那個麟煙掃路人，是個六感晦澀的陰沉少年，有一定精神問題，喜好自言自語，一人承擔了幾乎整個麟煙的清掃工作，一天能清掃兩次，已很是勉強，再讓別人清掃石臺，少女音笙兒過意不去，于是，就向姥姥反應能否加些掃路人。

奇怪的是，姥姥對此事只是打了個哈哈，未做回答。

似乎掃路人這個事兒，有什么深意。

......

......

誰管啊！石臺要清理好啊喂！

音笙兒拍桌而起，郁悶地背起一張普通的古琴，來至石臺上，勉強尋了個干燥處坐下，調試古琴。

“......她干嘛苦著張臉？”

發現有人上臺，阿火便下意識瞇起眼睛，雖然還是看不大清，卻能看出臺上那人一股不情愿的樣子。

“可能......要下雨了？”

阿妖沉吟兩秒，推測道。

嗯......

阿火又看了看天，比剛剛更暗了一點，但還是屬于晴天的范圍，昨天也剛下完一場。

不過，在麟煙這種地方，回馬雨這事兒還是挺常見的。

“今天聽不成了，收拾收拾走人吧！”

阿妖笑嘻嘻地提議，阿火想了想，覺得這話在理，于是拖著掃帚回家去了。

后來確實下了雨，人們為了躲雨也收拾板凳回家去了，但石臺上仍有人唱曲，琴聲冷澀，歌聲空靈。

雖無人聽。

……

伏在板實的木板床上，勞累一天的少年阿火今日沒有小曲兒放松，故而覺著身軀格外的累，不一會就進入了夢鄉。

窗扉外，黃昏隱去，黑夜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