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國出了掃路人?！?

某國某地，衣冠齊楚的人們圍在一方地形沙盤周圍，其中不少都臉色難看，額上冷汗涔涔，坐立難安。

“會不會太過武斷了，不過是折損了幾個探子……”

有人斟酌著發言，卻換來如同看待白癡一般的眼神。

“幾個探子？左大臣，我看你已經糊涂到這種程度，不如還是早點告老還鄉的好，免得犯了錯，被王上怪罪，那時可就不是你一個人麻煩了?！?

有人冷笑譏諷。

探子？如果被派去麟煙的那些人只能被稱作“探子”的話，那天下大抵是沒有什么上等行當、三教九流了，高至廟堂，下抵江湖，國計民瑣，全叫探子們包攬了，哪還用得著其他人。

“可，先前麟煙城亦是下等諜人之禁地，斬盡殺絕一個不留，這次幾位上等諜人失去聯絡，莫非是紀官府所為？”

有人提出異議。

“根據最后傳來的消息，諜人們都是在白天遇害，只有一人前來，姿態悠然，目能越矩，張弛自如，與當年的唐都洛陽如出一轍！”

有人冰冷答道。

眾說紛紜，爭論不休。

但在場所有人都明白，哪怕紀國掌握掃路人只是一個可能，與其相比鄰的列國也會寢食難安，好比臥榻之側有猛虎覓食，膽戰心驚，惶恐不已。

古道，欲攘外者，必先安內。

有了掃路人，城池基本不會再有什么泄露機密、藏兵叛亂之類的破事，將風調雨順上升至城泰民安，傾注更多的重心到“興國”而非“安邦”。敵國無從干涉其任何軍政行為，即便是基本的情報，也只能從地方發行的小報、小道消息進行推理，且無法驗證其真偽。

掌握了掃路人，已然擁有了晉升列強的資本，唐之崛起便是最好的佐證。

但是，擴張需要資源，強盛亦需資源，農田、金鐵、人口、靈氣……樣樣必需，沒有龐大資源的強大國度，注定只是一座空中樓閣，毫無根基，動輒即滅。

而這些需求，歸根到底，都是土地。

更多的領土，更大的疆域，從而奠定不世之功績！

這樣的紀，對于鄰邦來說，無疑是災難。

而在座諸位，心中都明白一件事。

若是想要避免數年后任人宰割，需得先下手為強。

予紀以大敗！

“若是采用合縱連橫之計，協同周邊眾國，或許能做到……”

“難！不提紀都麟煙的掃路人，音圣宗的曲師的音技，風家風烈的統率能力，都是戰場上的絕頂殺器！”

有人快言快語，道出眾人心中所想，隨即被人反駁，后者之言亦有道理，于是在座皆冥思然，未有宜策。

直至，有人小聲說出一道時隔不久卻在此刻被人忽略的情報。

“說起來，音圣宗的圣女和風家幺女一齊去了洛陽修學……”

（小鈞日常被遺忘，慘）

衣冠齊楚者們眼神一亮。

不是說洛陽相比麟煙戒備更為松懈，而是風語嫣她們的身份對于洛陽的掃路人與巡夜人來說有些尷尬，從人的本能來說，本土居民與外來學子擺在一起遭遇事端，定會先救前者，畢竟他們更為熟悉親近。

更重要的是，有身在洛陽的事跡探子親眼目睹了那場夜亂，以及之后，唐王室對此的不作為態度。

不管唐王在謀劃什么，當下的態度，都是很好的環境助力……

“此事尚需考慮，不能就此決斷！”

為首之人如是說道。

可他的眼里，并無思索，只余冰冷的決意。

……

……

這是一片曜黑的大地。

天空橘緋，平鋪腳下之物并非塵土，亦非磚石，而是起伏不定、布滿細小窟窿的漆黑巖層，這種如同泡沫般的結構，注定了這種巖層脆而易碎。

黑，吸收了光與熱，常人看見，便下意識覺得涼爽。

可這曜黑大地上間隔交錯的無數裂縫，其中透出的熾紅光芒，那擾亂空間的滾滾熱浪，無不揭示著這代表著冰冷的曜黑之下，究竟是怎樣的灼熱炙燒。

這是一片巖漿半凝固形成的大地。

常理來說，在這高溫之下，沒有任何活物能夠幸存，即便是百鍛的神鐵也會瞬間融化成水，更別提含脆弱易燃的血肉纖維組織。

可這里并不尋常。

凸起的巖漿巖上，扭曲盤枝的怪樹繞石生長，無葉有刺，根系深入大地，汲取著那些凝固之石中殘余的巖海高溫，于枝頭盛開妖艷的花。

花有異香引蜂來，復眼曲橢，口器短小復雜，四翅微褐似晶，身體無毛無發，紅黑相間，狀似盔甲，隱有火光，頗為神異。

此蜂似有靈智，徘徊在樹前良久，待到確定沒有危險，方才振翅上前采蜜。霎時間密布木刺的怪樹之上有豎瞳顯露，目露幽光，而后殘影劃空又收，再定眼一瞧，深褐蛇蟒繞于怪樹枝干，蛇眼赤金，紅信吞吐，兩者色澤相近，故而常態之下難以分辨。

再看那火蜂，已然無影無蹤，葬身蛇腹也。

蛇蟒狡詐，闔目閉嘴，守花而獵，殊不知其尾鞘為圖攀附，已被木刺穿透，其內滲赤血，然血又為木飲。任擷之花，實為吞蛇怪樹，不禁令人感慨萬象之奇妙。

此地，▇▇▇▇?▇▇▇▇。

而這怪樹妖花，火蜂褐蟒，只是這方世界最為狹小的一隅罷了。

而無邊無際的巖海中央，正舉行著一場原始的儀式。

祭天禮地，羅天大醮！稱王作祖，封禪大典！

有獸龐然若峰，體表生毛，有火默燃，拘于毛發，不傷皮肉，遠觀若火焰神山，近觀更感炎熱窒息，氣血彌天，然脖頸已斷，獸首未見，空留其身，尸耳。

有精怪希似蜂蟲，其顱雖小，目有智光，左木刺，右石片，儼然如兵卒也，而其下身，碎肉模糊，翠血四濺，不足一掌，氣出不進，動彈不得，半死矣。

此地中央為一方赤紅祭壇，橫寬不過十丈，可其上眾尸覆壓何止數頃？尸流死血汪洋成川，巖海炙烤，腥氣氤氳，不得安生。

其族類之多，已逾千百，肉軀大小、毛甲皮發、血液濃稠，諸多奇質，皆相異也。

即便此地已是如此慘狀，兩位尚未倒下的存在仍在繼續著兇狠而莊嚴的廝殺。

“吼?。?！”

虎獸長嘯，聲勢震天，血火混氣，凝音而嘯，風壓暴虐，碾碎周遭數尺尸骸。其背生蝠翼，卻非翱天之翼，以三為全，長列于龍脊，姿態奇詭神秘，然其中一翼被獸裂下，再無妙用。

“嗷！”

熊獸大咆，氣勢驚人，不類虎獸之嘯蕩天裂地，然其巨掌拍下，骨爪猙獰，腥風陣陣，強悍不輸虎獸。其背簇生炎晶，植骨破肉，高越頭顱，金紅璀璨，寒光亦攝人。

兩大兇獸眼中戰意沸騰，虎獸再嘯，后足蹬地，飛躍而起，一口咬在熊獸右臂之上。

熊獸吃痛，勃然大怒，骨爪橫插，刺穿虎獸右眼，向外切拉，割開頭骨，撕裂一翼，棄于腳下，而后臂骨被斷，血肉仍在鉤連，虎獸順勢撕咬，將熊獸右臂連根卸下。

虎爪襲殺后背，擊碎數根火晶，碎晶疾爆，炸斷熊脊，毀去虎爪，虎獸落地后撤，再次對峙。

兩獸身軀皆是殘破不堪，而那兇狠戰意卻越發高漲激昂。

染血的左眼虎視眈眈。

碎裂的脊背熊熊大火。

戰，再戰！

殺它個血流成海，天昏地暗！

殺至最后一獸！

為了那至高獨尊的王位！

殺！

……

許久之后，只余兩足的虎獸于尸骸中站起，拖著重傷近死的軀殼，向著祭壇中央，那不知何時出現的火焰爬去。

火，渾圓無缺，焦黃輝煌，燃燒混沌，明明只是一團小小的火焰，卻仿佛是整個世界的中心一般，如此令人向往。

只要擁有它，便能成為這個世界永恒唯一的王！

虎獸僅剩的染血獨眼里布滿了渴望與貪婪，它已經接近死亡，但它相信，只要接觸王火，成為王，一切的傷勢都可瞬間痊愈，它的力量也能再到巔峰，甚至，突破巔峰！

它的未來，將不再局限！

它是如此的渴望，如此的向往，它迫不及待地想要盡享勝利的果實。

而后，它眼睜睜地看著眾尸骸中，一只四臂猿獸站起，一步一顛走向王火，而后，伸手觸碰。

那瘦長軀體上涂抹的其他異獸血液混過了專注廝殺的兇獸們，從而讓不善斗爭的它從尸山血海中茍活下來，存續至儀式結束，卻不曾想到，此刻的它卻是祭壇上狀態最好的生靈。

本為求生之智，現化成王之理。

“吼！！?。　?

虎獸不甘而嘯，血淚流淌，生命最后一點火光逝去，伏地而亡，獨目怒睜，死死地盯著那長出火翼，頭戴冠冕的四臂猿獸。

而王，只是譏諷嘲笑地蔑視伏尸的虎獸，以晦澀生硬的語言，緩緩說道。

“競王者，不拘陰謀詭計?！?

此后，再無注目。

王將手置于王火之上。

巖海動蕩，烈焱沸騰，無數巨物拔地而起，玉石凝座，巖塊鑄屋。王殿宏偉，盤囷回旋，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城戶密集，大道橫貫，街巷鉤連。城墻高聳，其內生炎，割斷昏曉。

眾生無不惶恐，跪地下拜，俯首稱臣。

王大笑，撫手嘆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此地，巖海國度。

……

這一日，拱衛天火的九道火環盡數重新收縮回歸天火之中，與之融為一體。

西大陸天火教震動，神子東君探尋無果，動身前往東大陸求教異人。

……

寂靜黑暗之中，睜開了一雙金色龍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