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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安妮

  • 哀之月
  • 誒哈
  • 10073字
  • 2021-05-15 12:16:07

瑪利亞盡量將身體藏在帷幕下的陰影后面,窗外的星空升起,屋內只有幾盞亮起的火燈。這樣,以避免屋子里的人注意她的存在。她憐憫的看向坐在沙發上練習刺繡的安妮,她咬牙切齒的正抓著片織的稀爛如同碎紙的破布,并拿著跟針刺來刺去。

而跟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跟修女伊莉雅圍坐一起的孩子們,其中一名有著鮮亮黑發的姑娘,她纖長細膩的手指靈巧的使用銀色的針帶著條紅線,已經在白布上繡出朵不知名的花兒。瑪利亞可以從兩人的手指就能看出來,這兩個人的出發點完全不同,如果給安妮一把劍,她可以輕松解決戰斗。

“尤利安娜已經是個熟能生巧的淑女了,真棒。”修女伊莉雅的帶著修女款帽,一縷金色從額頭散落在鼻前。她很美麗,有細細的眉和高高的鼻梁,笑起來就和鄰居家的大姐姐似的。她笑著對普拉伯爵的女兒尤利安娜進行夸獎,隨后又扭頭看向安妮,瞧見她手中的破布,輕輕搖搖頭:“安妮小姐,你耽誤的太多,懂嗎?”

“你手里的東西跟鐵匠學徒做出來的破爛沒什么分別,你這樣不行啊,安妮,你就知道揮劍舞刀,把手都搞的全是老繭,你這樣下去不行。”伊莉雅皺著眉頭說。

這讓小姑娘心中的怒意又增加,她低著頭看著刺繡,狠狠的咬了咬嘴唇。她今天唯一能感覺自己能高興起來的就是中午那場戰斗,無論自己打得有多么差,瑪利亞就是能耐心的陪自己練下去,比煩躁的弟弟和教頭要有耐心的多。

她回想起下午到家時的喜悅,回想起那道美味的牛奶奶凍,加了草莓的鮮奶可以清除一切煩躁,特別是在打了很久的架之后,一口下肚非常舒服。餐廳比較吵鬧,有幾個孩子爬在她褲腿處,小小的軟軟的小男孩努力的往上爬,就像是在攀巖,她可以隨手抱起一個貼在臉龐前開懷大笑,如果是以前父親是不會讓自己和平民的孩子們一起玩的,也不會允許自己吃那些好吃的。

可家里就來了個這么個女人,安妮恨透了這個漂亮的女人,總把自己當成大人,用自己媽媽的口吻去教育自己,還嚴肅的說她是自己的朋友。她算哪門子朋友?除了讓自己刺繡就是刺繡,要么就是該死的禮儀,條條框框多如牛毛,這還是所謂的最好的淑女。她想站起來走動一下,因為步伐過快而遭到駁斥,又因為喝水發出來了聲音遭到批評,無論她做什么,這個伊莉雅就會對她評頭論足。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嗎,我不想學刺繡,一樣也不想。”安妮怒氣難耐,直接反駁道。

“你不學可以,那我只能跟凱莉夫人談談這件事情,請她親自和你談論一下女孩子到底該學什么和不該干什么。”伊莉雅道:“聲音粗獷,皮膚粗糙,體態健壯的女孩可沒有多少貴族看得上,你得清楚這一點,你未來要是嫁不出去該怎么辦?”

“這和你沒有半毛錢關系。我寧愿不嫁人,等我長大了就加入白騎士們,一輩子守著皇帝。”安妮把聲音拔高。

“白騎士是什么?”伊莉雅問。

“跟你沒關系。”安妮冷冷的低頭繼續自己刺繡,可那個女人似乎不想停嘴。

伊莉雅依依不饒:“你太過分了,安妮。說什么我也是你母親請過來的老師,我是你的老師,也算半個朋友,你這樣是對朋友和老師的態度嗎?你這樣何時可以成為淑女,還有……。”

“你說完了沒有。”安妮幾乎就要尖叫出來:“你不嫌累,我嫌煩。”

“你毫無禮儀可言,安妮小姐,你必須要重新學修禮儀和禮語。直到你學會如何跟老師講話,為你所說出來的話而感到后悔。”伊莉雅放下刺繡,幾乎是怒喝。

安妮沒有回答,輕輕掃視了周圍,她將可憐兮兮的目光投向躲在暗處的瑪利亞。現在父親和母親都在隔壁的房子里,各大貴族把帶來的兒女托付給了修女照顧,順便要教她們如何做一位淑女。而且,這么修女還不是普通的修女,這是她以前就討厭卻畏懼的教堂主教的女兒,修女伊莉雅。

“伊莉雅小姐,你看我這樣行嗎?”洛克伯爵的女兒露絲·珀歌舉起自己的布,上面的花兒歪七扭八,但是已經有了雛形,對于她那小巧的手兒來說,已經非常不錯了。

伊莉雅偏過頭去,湊到女孩的面前,笑容滿面的滿口稱贊,并拿著自己繡布和她的進行對比,指出其中的不足和一些可以改進的地方。瑪利亞已經要昏昏欲睡了,覺得困的不行。

安妮趁著這個機會,連忙朝瑪利亞揮揮手。瑪利亞想要裝作看不見,可作為護衛還是不能無視上級的召見,她只好慢悠悠的移動到安妮身前,盡量避免盔甲發出聲音——她在武器店鋪里找到了跟白騎士差不多的純貼身輕薄甲,配上下身裙擺鏈甲。

她注意到尤利安娜正偷瞄著她,而且揚起神秘且玩味的笑。

“說真的,小安妮,我幫不了你。”瑪利亞低低的說:“刺繡這活簡直是世界的污穢,起碼對我來說它是廢物。”

安妮搖搖頭,扭頭去看伊莉雅的動作,她還在指導露絲的手工刺繡。她也注意到尤利安娜的包含笑意的眼神,但沒怎么在意。

“是想讓你幫忙,但不是幫我搞這個刺繡。”安妮神神秘秘的說,語氣蘊含著期待和緊張,隨后口風一轉:“你得幫我跑路,懂嗎,就是從這里翻出去,帶我一起。”

“除非到了凌晨,我們能去哪?現在晚上實施宵禁誒。”瑪利亞揶揄道:“挖個坑躺進去嗎?還是說你想順著涅頓河游出去。”

本來蒂琳卡亞沒有宵禁的,而安妮的父親讓首相在御前會議前下達了這條的命令,本來夜景繁盛的城市進入了黑暗就跟真的死城沒了區別,菱角尖銳且建筑林密,月光灑下就是魔鬼在舞蹈,黑色的剪影搖晃生姿。

特別是那大教堂,尖塔樓閣,高聳修長,水晶玻璃晶瑩剔透,天空殘陽似血,明月高掛。橘紅或血紅又像降紅色于嫩白色就這樣灑下和灰白色交融為一體,潤出嫩嫩的淡粉,美得讓人沉醉,就如同用輕紗遮面的少女。可一旦鐵幕降臨,建筑便是角落陰影無限折疊,像是開啟了地獄之窗。寂靜,空靈,幽暗。無限放大人類最害怕的未知陰影。夜晚,給了它一種獨特的恐怖氣氛。

“我有個計劃。”安妮把刺繡扔一邊,胸有成竹的說:“現在月亮還沒有完全出現,我敢保證大門還沒有關閉,而且是禁衛軍在守門,只要我們速度快……騎著馬到城外也不是很困難,況且還有我父親給你的黑獅子別針哦。”

瑪利亞剛想回話卻感到一陣凌厲的眼神,抬起頭就看見伊莉雅皺著細眉,生氣的瞪著這邊,而且重點就在自己身上。

說實話,瑪利亞很不喜歡這位修女,她好像過于盛氣凌人了,當然或許是因為她一直信奉著女孩就應該是淑女的緣故,瑪利亞自然不算是淑女。

“瑪利亞小姐。”伊莉雅站起來,她已經三十多歲了,白色連體修女制服被前胸撐起褶皺,她既豐滿又很高挑,細軟的腰圍被寬厚的制服遮住。修女看上去很生氣,雙手對握放在小腹:“我請求您,請您不要打攪安妮小姐學習刺繡好嗎?她一下午就跟您在玩鬧,這會應該要當個淑女,這是凱莉夫人的交待,我的工作就是如此。”

“這真是天大的誤會,我親愛的伊莉雅。”瑪利亞婉轉一笑:“我沒有阻止任何人成為您心目中那對于淑女的定義,我也無權這么做。安妮小姐只是在進行她作為一名擁有正常人格和獨立意識的個體在和另一名個體進行放松性交流而已。人都需要交流不是嗎?您如果繼續細心的教導露絲小可愛,就不會注意到這令您生氣的畫面。”

“人需要不斷的學習才能提高交流的、欲望。”伊莉雅卻毫不示弱,直接針鋒相對的回擊:“安妮小姐是公爵之女,所以一出生就處于金字塔的頂端位置,比您口中的普通個體要高貴。溫文爾雅,秀口雅文是貴族之間交流的最基本禮儀,是留給對方的第一印象。難道,只需要擠壓嗓子發出聲音就算交流?那是獸人或者野蠻人的說話方式,毫無禮貌可講。”

“嗯哼。”瑪利亞嫣然一笑,似乎來了興趣:“這可不一定,有的貴族表面溫和待人,行為舉止端莊嫻雅,用語優美如同在歌唱。可他們背地里驕奢淫逸,行茍且之事,他們擦掉劍刃上還未干涸到血跡,披上層皮就說自己優雅。你不會也覺得奧格斯公爵是個溫文爾雅,充滿正義感的人吧?不會吧?”

伊莉雅瞇著眼睛:“那也是一部分,況且就算是這樣,他們也堅守自己的誓言。不像某些騎士,沒有那樣得天獨厚的優勢,只好背棄冊封自己為騎士的家族,在大陸上用劍在泥濘中掙扎求生,這樣的人可真是可憐。”

安妮瞪大了眼睛,饒有興趣的觀察這場戰爭。露絲拿著刺繡不知所措,尤利安娜屏住呼吸不敢說話,但眼睛里興奮勁無以言表。

“繼續說!繼續!”安妮想要扯開嗓子大喊,可她只能在心里大喊。

瑪利亞微微笑著:“在這個非黑即白的世界保持著純真的誓言可沒有與您說的那般簡單……他需要強大的家族,穩定的收入以及無人在身后背刺……哦……我突然想起來,伊莉雅小姐的父親是蒂琳卡亞的托尼·瓦內爾摳機主教對吧,我想在禮儀和物質面前,托尼主教可謂很有難言之隱呀,大多數人都在謠傳就是沒有說出來……關于托尼先生和前妻的故事~。”

伊莉雅的臉色變了,眼中閃過一絲警告和怒氣。

瑪利亞卻不打算停嘴,她繼續說:“當然哦,我只是別人道聽途說的哦~真實性還是有待提高的。就在主教選舉期間,教皇大人的女兒維奧拉恰巧就看上托尼先生了,托尼先生就想了個辦法,將他朝夕相處16年的發妻推下了望月之門~您說說,謠傳這種言論的人是不是很過分,托尼先生這樣溫文爾雅的紳士,這樣信仰安娜塔西亞女神的信徒,您心目中最偉大的父親,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你血口噴人,你混蛋!”修女大吼。

“阿拉~這就是貴族的優雅咯?”瑪利亞呵呵的冷笑:“從開始到現在我可是從未出言傷人哦,伊莉雅小姐這是……。”

“夠了!閉嘴。”伊莉雅氣的大喊,感覺熱淚就在眼睛里流淌,她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自己,其實除了瑪利亞其他三名女孩都在低頭擺弄刺繡。

“快溜!”瑪利亞真沒想到她會哭,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抓起安妮的手,往后面的大門沖去。安妮則一臉懵逼的任她擺布,露絲和尤利安娜捂著嘴不敢說話,兩個女孩連忙起身拉著伊莉雅的手,輕聲的安慰這位修女。

“你們兩個給我回來!安妮!我要告訴你母親你的護衛都干了些什么,你都招了個什么牛氓回來。”伊莉雅坐在地上哭喊,兩名女孩用手給她擦眼淚,可是淚珠不停的往下掉,真的如同斷了線的珍珠。

瑪利亞抱起安妮,兩個身影飛一般的跳下樓梯,隨后穩穩的落在地上。她絕對相信那個修女會去找凱莉夫人,所以在她和安妮要倒大霉之前立刻跑路。

“我們這是去哪?”安妮躺在瑪利亞的懷里問。

“阿拉~今天晚上估計得在外面野營嘍,我可是罵了修女的父親。”瑪利亞笑嘻嘻的說:“你的計劃不是說出城嗎,那好,我們現在就出城,在野外呆一個晚上。”

“臥槽,我夢想中最想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在野營,好,好好,現在就去……可我們就這樣去?”安妮先是高興,接著看著自己身上的薄斗篷:“晚上會非常冷啊。”

瑪利亞沒有說話,而是解開裙擺的鎖扣,卸下沉甸甸的裙擺,直接卷在安妮的上身。隨后她跨動修長的雙腿,抱著女孩沖出前院大門,迎面而來的便是寒冷的空氣,幾乎如同刀鋒一般襲來,把瑪利亞都給搞的一哆嗦。

“大人,你們干什么去?”門口昏昏欲睡的衛兵被打開的門嚇得從地上跳起來,他原本在地上昏昏欲睡,等待著來替換他的士兵。

“我頭疼,去外面買點藥回來,你繼續站崗吧,對了,這個給你。”安妮故意捂著額頭,在瑪利亞懷里病殃殃的,好像下一秒就斷氣了。但說著還是掏出一枚金幣,扔到衛兵的手里。

“好……好吧。”衛兵也不再多問。

繞道別墅的后面,哪里是馬廄。

瑪利亞把安妮放下,隨后去解開馬廄的鐵門,尋找著中午騎的兩匹駿馬,她對著安妮說:“看到那邊的馬鞍沒有?去拿兩個來。”說罷,她順著馬房一間一間的尋找著,戰馬的腥臊和馬糞的惡臭令安妮有些不適應,而且她還有些冷,地下的冷氣順著褲管往上身流,凍的她直哆嗦。

“我們就這樣去野營,不拿些毯子?”安妮走到墻壁前,取下兩塊很大的皮革馬鞍,轉過身問道:“希望第二天不會生病。”

瑪利亞牽著一批雪白的駿馬出來,她朝著安妮的腰胯點了點:“你腰部掛著的是什么?”

對方下意識的摸在自己鍍金劍的冰涼劍柄上。

“劍,新打的鍍金劍,鋒利無比。”瑪利亞又打開另一間馬房,把里面的有著黑鬃毛的棗紅色的駿馬牽出來,她回頭:“野外的森林里有的是大樹,斷裂的樹杈,彎曲的樹根,很多具有柔韌性的樹藤掛在樹枝上垂落而下。有了它們,我們就什么也不缺。”

她牽著兩匹馬走到安妮面前,盔甲的花紋精妙絕倫。“木屑可以生火,樹枝可以當柴,柔韌的樹根和木藤可以做弓箭,我們可以獵殺野鹿,兔子,甚至去掏熊的屁股,扯下他們的皮取暖,再做一頓烤肉。”

“甚至不用花錢,就能有一套完整的熊皮斗篷……鹿皮也說不定。”安妮說。

“運氣好還可以帶回去一只完整的熊頭。”瑪利亞笑著說:“風干了就掛在你的壁櫥上,這樣你就可以跟你哥自豪的說這是你打的。”

“熊可不好找。”

瑪利亞滿不在乎:“那就多待幾天。”

安妮聽罷,腦子里已經有了畫面,瞬間感覺身體的熱血在沸騰,一股暖意從心臟蔓延至全身,麻麻癢癢的。

干燥寒冷的環境,深邃神秘的森林繪成一副幽邃冰窟的花卷。奔跑的動物,張開的弓箭,驚慌失措的獵物們在躲避饑腸轆轆的獵人。獵人小心撥開腳下的樹枝,不想讓獵物聽見一絲聲音,張開木藤弓弦架上細支箭矢,尖銳的箭頭離弦而出,急速刺穿了獵物的心臟,獵物則失重的摔在地上。她還沒有親手屠宰過獵物,這次也行是個不錯是機會。

“安妮?”母親的聲音直接粉碎了安妮的美好夢境。凱莉夫人的聲音從前門傳來,她在高喊:“安妮,你和瑪利亞在哪?我們來談談吧,關于伊莉雅小姐的事情。”

就像是刀尖刺中了屁股,安妮二話不說一個箭步踩上馬鐙,跨上馬背上坐穩。她對瑪利亞急促的說:“從后門跑。”她揚起馬鞭狠狠抽在馬背上,戰馬的嘶鳴吼叫響徹環宇,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黃昏時的寧靜。

“趁哈利德爵士沒有帶兵過來,跟著我,快。”安妮的怒吼在瑪利亞的耳邊回響,久久不能消散。

瑪利亞不慌不忙的將墻壁懸掛的黑獅子掛旗摘下,揮劍砍下斜著固定在墻壁的木質火把長桿,把燃燒的木炭和鐵籃丟進馬廄的糞水中。她正準備策動戰馬迅速追趕前方猛抽馬鞭的女孩,所以不緊不慢的將旗幟穿入長桿,隨后將黑色獅子旗舉起來。

公爵趕來了,就在后面。“前面的騎士小姐,你要帶安妮去哪?”多普勒穿著棉布長袍出現在馬坊的門口,和凱莉夫人一樣的哀傷,可眸子里的憤怒溢于言表。

“該死的,教唆我的孩子闖禍可不是你該做的,我真不該雇傭你這么個不知道哪里來的騎士,不然今晚什么事情也不會發生。”公爵鐵青著臉,移步上前。“伊莉雅跟安妮可沒有矛盾,也是第一次見面。”

“您一定是誤會了公爵大人,安妮是和修女積怨已久。安妮繼承了您勇猛精進的勇士之血,自然對歌謠里的公主和故事里的白馬王子不感冒,鋒利的劍比穿著錦繡長袍歌唱更加吸引她,哪怕是現在呢?”瑪利亞微微鞠躬隨即躍上戰馬:“在下現在是去把安妮小姐追回來,為我的行為贖罪。”

兩匹駿馬宛如黑夜里的雷電,留下殘影而穿行與快要漆黑的街道,馬蹄踏飛散落在地的石子和落葉。瑪利亞什么話也沒說,她靜靜的看著女孩纖細的背影,那飛揚的長發,就像張開的雙翼在催促女孩前行,可是前方卻一片灰暗,唯有看著一點一點星辰向前移動。

馬房的拱形板下,凱莉呆呆的看著遠去的背影,無力的躺在丈夫的懷里,眼中盡是悲傷。多普勒也平靜的看著,不知名的情緒在眼睛里閃耀,隨后迅速消失。

凱莉深深的看了一眼多普勒,輕聲的說:“我去給伊莉雅小姐道歉,另外替我向瑪利亞小姐問聲好。”

“我馬上派達維德還有阿圖爾爵士帶上騎兵出去找,在她出意外之前找回來。”多普勒嘆了口氣:“這還不到一天就給我闖禍,這個孩子真是令人……窒息,還有那個不知道從那跑出來的瑪利亞騎士,帶著黑獅子旗幟的含義溢于言表了。”

兩匹駿馬接連闖過三座大門,路上很順利幾乎未遭抵抗,這讓握著寶劍的安妮感到疑惑,卻不敢回頭的從東門出城,狠狠把戰馬抽的高聲嘶鳴。

入夜,月亮真正占領天空,天空轉為中藍色和紫色的星星輕輕閃耀,淡藍色的天空被稀薄的云層遮擋。

瑪利亞和安妮順著東城門出城,從王領大道開始一路狂奔,背著星夜下的美麗,奔襲了一個小時。

開始外面滿是分割有序的農田,接著漸漸進入了平坦的草地,順著似乎無限延伸的綠色平野,能看見遠方灰白色的山丘,上面長著白橡樹,宛如披掛著雪衣的高山。踩上渡橋橫渡湍急的河流,掠過路牌,進入冒著炊煙的村鎮,這些衣著簡單的平民來來往往,互相用錢幣交換物品,而見到她時,看見她的高頭大馬和貴族服飾紛紛放下事情彎腰行禮。

她跑到了一處她所不知名的森林邊緣,聽著昆蟲的鳴叫,駿馬噴著響鼻想彎下頭顱吃地面的嫩草。路向正東第一座森林,安妮猜測自己是到了‘末蘭’森林的邊緣。

安妮慢慢策動戰馬停下,她的臀部和雙股被戰馬的結實皮膚磨的生疼難忍,手指因為待了皮質手套,僅僅是有些充血而已,萬幸是沒有磨起水泡。她回頭,卻沒有看見瑪利亞的身影,在寂靜的黑夜中,宛如消失在永不停歇的黑夜里。

她明明記得瑪利亞就在自己身后。

“瑪利亞!”安妮驚得大喊,無法掩飾的心慌了。

戰馬的嘶鳴和馬蹄聲的炸雷在后面回蕩,清冷的幽風吹起她額頭的發絲,她隱隱約約的看見了自己家的黑色獅子旗幟,那張牙舞爪的黑色獅子就像要抓自己回去的獵人,而自己才是那個從牢籠里跑出來的獵物。

“安妮!”隱約有人在吶喊。

“該死!別他媽跟著我,哈利德爵士。”安妮的瞳孔猛地收縮,直接翻上戰馬,沖進了森林,進入一條羊腸小道,兩邊盡是灰色的大樹,大樹后面則深不見底的黑影,地面又濕又滑,渾濁的積水里藏著腐爛的樹枝。

她抽出寶劍,寒光閃耀,斬開擋路的樹枝和枯萎的落花敗葉,她能聞見空氣里的腥風和植物的清香。

“安妮!停下。”是瑪利亞在大喊,安妮下意識的猛抓韁繩,戰馬嘶鳴的揚起前蹄,把地面的碎石崩飛大片。風吹著樹枝,刮蹭在巖石上發出絲絲響聲。樹木無規律環繞直上,明月高掛天空,直射而下的溫柔月光被層層疊疊的樹木遮擋。密集樹枝蔥郁的環境本就昏暗,再要加上詭異占滿四周的稀薄白霧,生出一種神秘莫測之感。

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還帶著她家族的黑色獅子旗。瑪利亞胯下雪白的駿馬沾滿黑色的泥漿,這美麗乖巧的姑娘左右搖頭,吐出白色的冷霧。

“安妮,你跑什么?是想甩下我獨自去冒險嗎?”瑪利亞輕輕撫摸白馬的脖子,為它梳理皮毛,而她盔甲披掛的長擺卻搞的凌亂不堪。

“瑪利亞干嘛要舉著黑獅旗?我在野外最怕的就是那個旗子,總會壞我好事。”安妮不服氣的鼓著臉,把劍收到劍鞘時猛然一推,把劍柄撞的脆響。“我差點以為是哈利德爵士帶著人來追我了,這個破旗子就應該出城就給扔掉。”

“這個旗子代表你的家族,是榮譽哦。”瑪利亞道:“黑獅子代表著杜蘭迪,杜蘭迪家族又代表著多普勒公爵,相比之下你覺得人們看到一個女孩和看到一個公爵旗幟那個會更尊敬一些?”

“你這是多此一舉。”安妮氣呼呼的大喊:“沒有它我也可以出城。”

“我好傷心哦,小安妮。”瑪利亞略顯委屈的低著頭,把旗桿上的黑獅取下卷起,繞著肩膀到下腰處一圈把半個胸口遮住:“那些守軍看不到這盞旗子也不會讓開啊,誰能想到你是公爵的女兒。”

“嘔!”安妮咧著嘴,嫌棄似的躲開:“小姐,裝可愛好歹要可愛,你這簡直就是老嬤嬤強變老蘿莉。”

瑪利亞亮出核善的微笑,安妮卻不給她機會做些什么,則直接上馬往前騎行。

“給我站住!誰TM是老嬤嬤啊。”

“就是你,老嬤嬤,老嬤嬤。”安妮放聲大笑,策動戰馬飛馳著。

越是往前,樹林越來越密集,視線快要被遮蔽完了。正前方是一小片落樹根叢,瑪利亞看見一支小樹的樹枝被粗暴折斷了,斷裂的枝頭還呈新鮮的淺綠淡黃,地上有幾處很是顯眼的腳印。這代表有人在幾十分鐘前在這逗留,并且剛剛經過這里撞斷了這些樹枝。

“我們得改變道路,進森林里去。”瑪利亞輕輕的說:“現在,騎著馬跟著我找片空地,可以讓月亮照下來的。然后我去找材料做弓箭,用它把我們的夜宵搞定。”

“你就不冷?”安妮原本要踩著馬鐙上馬,卻看見瑪利亞在解自己板甲扣接處的皮帶,并將一整塊鎧甲卸下來,她里面不過是單薄的白絨絲長袖武裝衣和一件襯著皮膚的長袖背心。

瑪利亞用黑獅旗幟把這些行頭包起來,掛在戰馬的馬鞍左側,使勁摁了摁了繩結確保綁好:“親愛的,我的小安妮哦,我之前就說了,煩人的鎧甲會影響獵人的手感,獵人不應該浪費任何一支箭。”

“你沒說過。”安妮非常肯定的否認。

“鹿皮比盔甲保暖,還輕便。”瑪利亞嘆了口氣:“這就跟穿戴鎧甲揮劍是一個道理,你怎么是死腦筋誒,我的小安妮,將來你估計會真的沒人要哦。”

“您大可換個說法。”安妮冷哼一聲:“應該是沒人配得上我,總有一天我會用聯姻以外的方式來換取尊重。”

“但面對的挫折會更大,甚至難以面對現實,也不要隨便相信別人。”瑪利亞嫣然一笑,繼續縱馬前行。

兩個人騎上馬,披掛星月微光映出朦朧的背影,風聲是他們的伙伴,星辰在天上默默注視這隊旅人,月亮漸漸完全的高懸于天空中。夜入寂靜,各類小小的黑影穿梭于森林里,動物們顯然被吵醒。

她們找到了一處空地,月光凌冽,透過一片樹林的縫隙可以看見前面有一片少見的不小的空地,幾乎沒有高大的黑松,只有幾支枯折的樹干還插在地上,黝黑光禿的像是倒插的長矛。

“好,這就是我們的營地了。安妮,你把馬匹拴好,別讓它們獨自去吃草,否則我們得走回去。”瑪利亞將馬匹的皮革韁繩交給安妮,自己抽出鍍金長劍,那劍鋒在月光下熠熠發光,特別是純金的劍柄,上面的紅寶石晶瑩剔透。

“我去森林里撿點可以用的東西,如果發生什么事情就大喊我的名字,我不會走的太遠。”瑪利亞笑著提醒道。

“我也說一遍,我不是小孩子!”安妮憤怒的跺著腳。

“好吧,士兵。”瑪利亞嚴肅的板著臉:“保護好你手里的東西,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時間過了二十分鐘左右。

安妮摁著劍柄,找了塊石頭坐下。警惕的看著周圍,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使她心里有些打顫,她小時候經常聽父親講故事,關于大樹后面的陰影。

“mmp,找個材料咋這么慢啊。”安妮憋著粗氣。

寒風吹的她皮膚直冒疙瘩,腦海里蹦出許多奶媽為了哄她睡覺而說的故事。

聽說在帝國的西部省的廣袤森林里的最深處,每到夜晚,羊腸小道的左右兩側的每一顆大樹的后面會趴著只比人都肥的四腳蜘蛛女妖精,她們長著血紅晶瑩的眼睛,以此引誘人們,讓其誤以為那是紅寶石,在人們走近時隨后用鋒利的鐮刀狀長肢刺穿貪婪者的心臟或者口腔,接著他們的血肉,把空殼皮掛在蛛網上,在里面產下自己的卵,這些卵所生出的蜘蛛有錢幣大小,都長著人臉還有小小的牙齒。

“艸,趕緊回來啊。”

安妮雞皮疙瘩突起,越想越害怕,她僅僅看著那些陰影,就感覺會突然飛出幾根尖銳的弩箭似的。腦海里不停迸出父親的鬼故事里的蜘蛛女妖,還有蝎尾獅子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兇獸,還有密密麻麻宛如有生命的黑色河流的行軍蟻。如果她真的遇見了這些東西,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如果真的遇見了,她希望是蝎尾獅這種怪物,傳說中它力大無比可以一掌拍死成年人。如果她遇見了,起碼是個痛快。

可如果遇見了行軍蟻,那么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東西會趁她活著的時候鉆進她的食道,肯吃她的肺部和心臟,讓她慢慢痛苦的死去,最終變為一堆白骨。

聽說已經有人死去了,聽說在很久之前,帝國臨時組建西部戰區,于北上的大規模哥布林開戰,而哪里的軍隊請求中央軍調撥了幾名火系魔法師,瘋狂焚燒森林中一處看似普通的地窖,在里面沖出數不清的黑色螞蟻,燒焦的尸體幾乎可以填滿一座大山。他們在坑下找到了很多失蹤的士兵,足足有幾千人,全部成了白骨。

“瑪利亞……。”安妮開始幻想自己掉落到螞蟻窩的場景,一下子就害怕的蜷縮一團,嘴里下意識的輕輕的吐出那個名字,她告訴自己說她不會跑的很遠,只要出現了什么事情就呼喚她的名字,可她只是害怕腦海里的惡魔和蟲子,這也不算什么事情,頂多是膽小罷了。

“瑪利亞,瑪利亞。”她冷汗直冒,眼睛快速閃爍的掃視周圍,渾身瑟瑟發抖,繼續輕輕的說著,希望可以驅散心中的恐懼。

這時,耳邊冷不丁的傳來了那熟悉的聲音:“我是鬼~~~誒~”,非常近,安妮可以感受到耳邊的熱氣和香甜的氣息。

凄涼尖銳的少女慘叫聲在月夜下回蕩,驚起樹林里的鳥兒。

…………

“對不起嘛~”瑪利亞坐在那塊大石頭上,歉意滿滿,輕聲細語的哄著蜷縮在懷里的安妮,這個女孩把頭埋進瑪利亞的胸口小聲抽泣,紅栗色的長發宛如長河般散開。

“哼。”安妮狠狠的蹭了蹭眼睛,不去看瑪利亞的臉。

“到底還是個孩子。”瑪利亞輕撫著女孩的長發,輕輕的笑道:“好啦,起來干活咯,趁著月光沒有被云給遮住,我們得先把火給架起來,不然會有動物靠近我們的營地,要是被熊抓走當奶媽照顧小熊可就不好咯。”

女孩不為所動,依舊蒙在溫柔的前胸里,并緩緩的呼吸。“哼。”她把臉扭過半邊,這把瑪利亞的大衣服擠壓的變形,后者無奈的搖頭笑了笑。

“我的小安妮~”瑪利亞索性就抱緊女孩的背:“阿拉~真是傷腦筋呢。”她輕聲調笑,像是要吸人魂靈的妖狐。“那我只能迎接我的第一次咯,還有你的。”

“你要干嘛?”

瑪利亞解開衣領的系帶:“既然安妮小公主餓了,而且還喜歡我的~,那作為您護衛的我就得負起責任。來吧,粗暴點,不用對我客氣。”

“不用!”安妮直接掙脫開,赤紅著臉從原地蹦起來,跑到駿馬的臀后左側把身體遮住,伸出頭面露羞澀,面紅耳赤的大喊:“不知……不知。”她想要喊出人們對輕浮女子的蔑稱,可面對瑪利亞那張溫和的臉卻怎么也喊出來。

“呵呵~”那張雪白的魅臉眨著酒紅眼眸,充滿深意的光輝在閃爍。

過了一會,兩人蹲坐在地上,圍著一堆黑灰色毛茸茸的東西,它正散發著清香。瑪利亞從兜里取出個黑色小棒,抽出匕首放在那個毛絨木邊,擦出了火星點燃木絨。

火絨漸漸開始吞噬木柴,熊熊熱量驅散了寒冬。

“現在,我們來制作弓箭。”天氣越來越冷,瑪利亞呼出口白色霧氣,將手中的擺到安妮面前。女孩認真的凝視瑪利亞的手指,看看那些粗糙的麻繩和凹凸不平的大樹軀干是怎樣變成一支弓的。

“來,看我的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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