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爭論不休，升平帝也未急著表態。
到底是坐了十幾年皇位的人，在最初的激動過后，升平帝很快就穩住了情緒。
甚至不少人都在暗暗打量，想從自家陛下面上看出陛下的態度，然最終，卻是什么都沒看出來。
而太子殿下也在那擲地有聲的一句‘兒臣請戰’之后，就沒了下文，沒有再強烈的表達必戰的決心，也沒有反駁反戰派的保守。
這一日的早朝比往常足足多議了一個半時辰才結束。
下朝后，宋晏毫不意外的被升平帝叫去了御書房。
安公公親自替二人端了茶，之后便乖覺的退了出去。
面對宋晏，升平帝摘掉了上朝時的假面，神色中激動與憂心并存，他甚至沒有坐，而是背著手，在書房內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只有升平帝自己知道，除了對于大齊局勢和嫂嫂安危的憂慮，他心中更在意，甚至可以用忐忑來形容的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到底要不要與晏兒言明一切。
私心里，他是迫不及待想告訴他些什么的，但想到嫂嫂從前的含淚托付，便又猶豫了。
嫂嫂去了大齊，做了齊國皇帝十幾年的皇后，她不愿晏兒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該是怕晏兒會...厭惡她，憎恨她，嫌棄她的吧~
可到底...她才是晏兒的生母啊！
又在齊國忍辱負重了這么多年...
“哎哎哎~”
升平帝一邊踱步，一邊嘆氣，眉頭皺的快能夾死蒼蠅了。
反觀宋晏，則悠哉悠哉坐在臨窗矮炕上，手中端著描金甜白瓷盞，有一下沒一下的輕刮著茶湯中的嫩芽。
時不時還掀掀眼皮，瞄一眼西墻長案上擺放著的座鐘。
嗯，快到午膳時候了。
阿凝還等著他回去用膳呢~
正想著，升平帝似乎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走到宋晏對面坐下，灌了一口涼茶，準備開始他的發言。
宋晏好整以暇的看他：“醞釀好了？那就快點開始吧~給你一刻鐘，孤還得回去陪阿凝用午膳呢~”
升平帝剛動了一下的嘴皮子...瞬間僵了僵，沒好氣瞪了對面不省心的大少年一眼。
若是平日，聽到他說要與阿凝一同用膳，他定然二話不說打發他走人。
可今天不一樣！
“晏兒，父皇今日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你，這些話在父皇心底藏了快二十年了...”
升平帝眼圈微紅，竟是一開口就抑制不住了...
顯然，有些人有些事，不論過去了多久，都是不會隨時間的流逝而褪色的。
宋晏見他如此，也擱下茶盞，正了正身子，還好心好意的從袖袋中抽出一方絲帕。
從前，他隨身是不會帶這種姑娘用的玩意兒的，但架不住...他的阿凝總是不厭其煩的繡給他...
今天一條帕子，明兒個一只荷包...
月月還有襪子和里衣，季季還有外衫和袍子，冬日里當然也少不得大氅。
哎呀~
真是甜蜜的煩惱...
(沈凝:...
殿下，您確定那些都是我親手做的，不是例行提點尚衣局置辦的...)
“父皇可是想與兒臣說關于大齊皇后的事情？”宋晏很快恢復了平靜，語氣淡淡卻篤定道。
升平帝見他開了頭，便點頭，閉了閉眼，終于還是說出了最難的第一句。
“晏兒，其實...她是你的親生母親。”
話落，書房的氣氛霎時一沉，饒是宋晏早有預感，也自覺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可真的從升平帝口中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他還是沒能好好的管束好身上的戾氣。
升平帝生怕他一怒之下，甩袖走人，忙不迭又道：“晏兒，你母親是有苦衷的...你且聽我細細與你說來...”
宋晏冷哼一聲：“從前為何不說？”
升平帝：“從前...還不是時候...晏兒，父皇知道你心里有怨，可你母親也是為了替你的親生父親報仇啊~”
“晏兒，父皇知道你聰睿，對身世早有猜測，甚至你一直在追查月神教之事便是為了查當年皇太子案的真相...”
“父皇都知道，你猜的不錯，朕...不是你的親爹...”
“你的親生父親，是我大盛最出類拔萃的儲君，不但文治武功樣樣拔尖兒，更仁德愛民，不但世家之人推崇他，平民百姓也愛戴他，在軍中更是有著極高的聲望...”
“原本，朕這個位置...就該是你父親的...可惜，一切都在他與你母親大婚的那日，毀滅了。”
“其中真正的糾葛，朕知道的也不甚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你的生父，朕的好大哥，死于蠱毒。”
“你母親和當年你父親身邊的護衛長是知曉內情最多的人，可惜他二人中，也只你母親活了下來...”
“先帝怒急攻心，賜太子妃同一干近衛，以及東宮之人陪葬，但你母后想親手查明真相，為你父親報仇...”
“所以急中生智，編造了已有身孕的謊言，先帝當然不可能不要大哥的遺腹子，哪怕只是個公主，也是大哥唯一的血脈...”
“于是，你母親便秘密被人換了出來，可沒想到的是，在她打算動身前往大齊之時，竟然發現自己真的懷孕了，這個孩子就是你...”
“她將你生下來，交給了先帝，先帝便做主將你記在了朕名下...
說起來，之所以先帝會選擇朕，有一半原因是因為蘇晴，也就是...你的養母...
此處說起來，便又要說到凝兒的身世了。”
提到沈凝，宋晏的面色有了微微的變化。
升平帝自嘲的嘆了口氣：“原以為蘇晴是個好的，可惜她...都是朕的錯...朕若是拒絕這樁賜婚，便不會讓小小的你，受那么多委屈了...”
“朕也是后來才得知，蘇晴真正喜歡的人，是你的生父...起先，她并不知你的真實身份，但她見先帝格外疼愛你，便起了猜疑的心思...”
“后來更是被她無意中知道了，先帝之所以立朕為新的皇太子，就是為了待你成年后，禪位于你的事情...也是因為后來她幾次預備對你下手，朕才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宋晏：“父皇，兒臣想知道阿凝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