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山有根，水有源。

萬事萬物皆有由來，一個個，個體運動軌跡相互交織，構成一張網。

是關系網，也是因果網。

種因，得果。

但這并不是結束。

得果之后，果化為因，又開始新一輪因果關系。

就像，惡念由來。

若不是仙人身死，惡念怎得脫身。

若不是惡念貪婪，妄圖殺掉唐三藏，也不會將神念自虛無中召回。

神念回歸，鎮殺惡念。

因果循環，互為因果。

古有結繩記事，而跳脫出去看，這網，這線，在一次次因果之下，何嘗不是一次次在結繩。

越山山腹，那處洞府。

洞府之內，之前只有一具尸體。

現在，兩具。

新的那具，渾身黑氣繚繞，散發著污穢氣息，正是惡念身。

之前那具，身份也就明了。

仙人尸身。

此時，惡念身一只手掌抵在仙人額頭。仙人身上衣服原本有著花鳥魚蟲圖案，而現在空空如也，一只金色掌印，印在仙人背后。

仙人尸身原本如活人一般，飽滿富有精氣，但，尸身正在以微不可查的速度干癟下去，尸身化作精氣，順著惡念手掌流入惡念身。

惡念身吸收著精氣，本已稀薄的黑氣，慢慢，再次濃郁。

不知過了多久，仙人尸身已腐朽如朽木，觸之即碎。而惡念身卻是周身黑氣濃郁如墨，伴隨著一聲聲微弱的心臟跳動聲……

…………

洼洼溝這場流水席，擺了一天一夜，眾人醉倒的醉倒，嘔吐的嘔吐，還有兩個大男人，抱著對方脖子，哭得淚一把鼻涕一把。

唐三藏同樣喝了不少，只是沒有醉到人事不省的地步。

族長就沒有那么幸運，癱睡在地上。

其實沒有人去灌他酒，是他自己要喝，攔不住。

不過這也沒什么。

壓在心頭的大山已經沒了，還不許人樂一樂嗎？

書生倒是沒怎么喝酒，盤坐在地上，看著面前醉倒的眾人，嘴角掛著笑意。

整個場上，鼾聲此起彼伏，那是醉倒的漢子，死活不肯跟自己婆娘回家，就在這兒，席地睡了。

清風徐來，撩起了書生的頭發，俊美異常的容顏，在酒精的作用下，顯得艷麗異常。

他四下看了看，現在，場上只有他一個人是清醒的。

就連唐三藏也被這喜悅所感染，躺在地上，酣睡起來。

書生站起身，悠然踱著步子，邁步間，右手向后一伸，拔下了固定頭發的發簪。

他甩了甩頭，一頭青絲隨風舞動。

他抬頭望了望天上，不知何時，月亮已經被遮蔽，目之所及，滿是黑色一片。

黑云壓城，欲摧城。

“刷”！

村子四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飄起四朵火苗，憑空出現，跳動中，一分一分漲大。

山下不知何時升起三柱青煙，緩緩直上云霄，遠遠望去，似有人手持清香，參拜天地。

“今，有虞氏攜部族老幼，敬拜仙人……”

“大奉朝武侯辛有惟，敬上仙珍，愿仙人保佑，助我大破漠北……”

天上響起祭祀之音，初時只是一部一族，后逐漸宏大，萬民朝拜，數十部族祈求，聲音之響，響徹天邊。

一道人影，周身繚繞黑氣，降臨村中。

唐三藏早已醒轉，面色凝重地注視著前方身影。

是惡念！

惡念未死。

那么，神念呢？

“咯咯咯咯，小和尚，本座回來了。

神念已死，你，稍后就下去陪他吧。”

惡念發出咯咯笑聲，尖銳嗓音有如金鐵摩擦，刺耳至極。

“你們，是我準備好的祭品，本座能不能擺脫污穢本源，行走于陽光下，還仰仗諸位。

來來來，準備迎接你們最終宿命吧！”

惡念身雙臂撐開，仰頭面向天上，嘴里念念有詞。

“越山為媒，村人為祭，敬上三山氣運，百戶壽數。

求列位開一線，洗盡我污穢尸氣，助我重登仙班！”

“咔嚓”！

天地間響起一道驚雷，似在對惡念做著回應。

而隨著惡念祭祀開始，村中眾人各有氣息從身體中飄出，向著天空緩緩凝聚。

那是壽數，在消散。

被獻祭給了天上眾仙！

看著天上氣息越來越多，越來越盛，惡念大笑起來。

“今日，誰能奈我何？

本座，成仙嘍！”

“轟”！

一聲巨響響徹天邊。

唐三藏出手！

只見一尊法相升起，伸出一掌，遮蔽天空，更是一掌截斷天上仙人汲取壽數。

“妄圖成仙？

問過貧僧了嗎？”

唐三藏面色陰沉，出口打斷他。

說著，法相鎮壓祭祀，唐三藏真身則一拳攻殺向惡念身。

“小小螻蟻，居然也敢在本座面前大言不慚！”

面對這一拳，惡念未躲未避，同樣一拳轟出。

他想掂量一下唐三藏真實實力。

“咚”！

兩拳相撞，如洪鐘大呂，發出沉悶巨響！

一式落，未等稍緩，攻伐再起。

這一次交鋒，雙方都試探出對方底子，勁敵！

一個境界稍高，但受傷頗重，且氣息駁雜，一身修為能發揮七八成就已不易。

另一個，境界稍低一線，但戰力驚人，一身佛門玄功更是克制惡念污穢本源。

再次交手，沒有試探，一上來就是大殺招。

雙方都不想耽擱，畢竟夜長會夢多。

“六道輪轉，前生后世頌吾真名！

前世身，未來身，給我出！”

惡念劃破掌心，以血為墨，于虛無中畫就召喚符箓。

虛空中，走出兩道人影，正是惡念的前世身和未來身。

前世身與惡念一齊攻伐唐三藏，而未來身則登入高天，主持祭祀。

目的明顯，唐三藏他要殺，仙班，他也要登。

唐三藏同樣不可能藏著掖著，玄功運轉到極致，氣血奔騰如海。

一雙拳頭閃爍著金色光芒，轟向前方。

天空中，黑色與金色時而交纏，時而各自倒退一邊。

交纏，

倒退，

俯沖，

近身，

交纏……

雙方僅僅拼殺十幾回合，已是慘不忍睹。

前世身被打掉了半邊身子，惡念同樣受傷頗重，胸口凹陷。黑氣有一次差點被打散。

唐三藏同樣好不到哪里去，月白僧衣之上綻放大朵梅花，垂落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他喘著粗氣，胸膛一下一下起伏。

余光撇了一眼未來身那邊，

不能這樣打了！

這么下去，

整個村子要被祭祀掉。

原以為，今天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卻不想，福禍轉換太快！

“嗯？”

唐三藏側頭，看到地上的書生，披散的發絲迎風舞動。

而他，同樣一瞬不瞬地在盯著他，眼神中，不帶絲毫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