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說著老賀，老賀便與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同學前后腳進來。這個女同學叫梅梅，老賀的前女友，如今發達了。聽說和幾個朋友開了家高檔的KTV，收入非常可觀。梅梅的座駕也是讓人眼饞的寶馬跑車，在我們這幫人里，那可真真是有錢人。

梅梅很時尚，無論何時見到她，臉上總是帶著精致的妝容。小臉白里透紅，一看就是砸了不少錢的成果。反觀我自己，一臉素顏，活得都不像個女人。

梅梅一來便吸引了男士們的注意，雖然早已結婚，但身材好，人又漂亮、又多金，所以每次同學聚會，梅梅都是大家關注的焦點。

“梅總，來這么晚，怎么說呀？”老陳笑問。

梅梅微微一笑，自己倒了三杯啤酒一飲而盡。如此，一幫男人倒也沒有話說。我在旁邊看著，精致的女人總是讓人挪不開眼的。

不過，關于梅梅的傳說很多。有人說，梅梅從前是干那種工作的。哪種工作？這個沒人說白，但大家都能理解這話的意思。至于是有人眼紅梅梅如今發達，故意編了這樣的閑話，還是確實如此，誰也說不清楚。不過，梅梅喝酒，確實豪放。

老賀有點落寞。打從梅梅進屋后，就沒看過他一眼。他們那段往事，過去十來年了，如今各自成婚，按說早就應該翻篇了。但是，老賀好像沒能放下。

“老賀，有些事，過去了就沒有辦法挽回。所以，不要多想。”

我想安慰班長兩句，可是這話也不太好說。他尷尬地沖我笑了笑，弄得我也不好再說什么。

讀書的時候，班長和梅梅是一對戀人，為什么沒有走到最后？其實，高中時的愛情，又有幾個能修成正果的。沒有修成正果，才是常態，修成了的反倒是個奇葩。

那時候，兩個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甚至在教室里也完全不避諱同學或是老師的目光，似乎彼此少了誰就活不下去一樣。

至于后來兩個人分手，這件事就像個迷一樣。有人說是高中畢業之后，二人各自工作，梅梅嫌棄班長沒有錢，所以拋棄了他。不過，班長從來沒有說過那樣的話，而且每次提起梅梅，班長更多的是維護。

但是，分手這件事確實給了班長最大的傷害，他為此患上了抑郁癥，前幾年還差點死了。

如今，他們就在一個城市里生活，偶爾也會碰面。從班長看梅梅的眼神，大家都知道，即便他們各自成婚，但班長依然深愛那個女人。只是，梅梅回應他的基本上都是冷漠。

老陳突然端起杯子來敲了敲，大家的目光都匯聚到他的身上。老陳要再婚了，婚禮定在年前。三十出頭的老陳，要結第三次婚了，他也是我們這幫人里的奇葩，當初上學時，真沒看出他有這樣的潛質。

人家都結第三回婚了，再看看我，都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我連一次婚都沒有結過，這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老陳這紅色炸彈讓我深受內傷，單身狗，還真是傷不起。

一幫人吃吃喝喝鬧起來也就沒完，我因為第二天要回錦城，自然跟他們耗不起。起身道別時，小東說了一句： “燕語，一會我送你，不著急。”

“你喝了不少酒，我可不敢坐你開的車。”我笑著拒絕。

“我一會兒打車送你。”小東又道。

“不用麻煩。你難得來，多坐會兒。”

班長見我要走，過來一把把我給按回椅子上，然后在我耳邊道：“你先坐一會兒，我去幫你叫車。現在比較晚了，很多車不愿意出城，可能要等一會兒。”

班長這人貼心，凡事都很周到，我也不愿駁了他的好意。見他往外走，關小東也跟了出去，我便坐在里邊跟同學有一搭沒有一搭的聊著。

畢業的時候，我們高喊著青春不散場。其實，青春是永遠不會散場的，會散場的是人而已。

遙想當年，都是些十幾歲的孩子，那時候真美好。時光一去不復返，我們卻總是在聚會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回憶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

班長很快替我叫好了車，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關小東卻執意要送我。班長又以時間很晚，一個女孩子不太安全，努力成全了關小東的好意。

有人說，女人有非常靈的第六感。此刻，我便有第六感，總覺得關小東會跟我說些什么。能說些什么呢，無非就是從前的事。突然覺得自己不應該來參加聚會，因為并不是每一段青春都值得一再的翻閱。

從老陳的餐館往城外走，途徑我們來時的路。在那個讓我流過淚的復興中路丁字路口，因為紅綠燈，司機停了下來。

我淡淡地看著路口，昔日的畫面好像就在眼前。我與季晨便是在這里分手的，理由是家里給他介紹了合適的女朋友，換而言之我就是那個不合適的。

我記得自己哭著拍打他的胸膛，他就那樣傻傻地站著，待我哭到最后，他只說了一句：可以結束了嗎？我當時坐在地上，任由那些路過的汽車朝我瘋了似地按喇叭，更有甚者罵我神經病，而他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啦？”

小東這一問，我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流淚了。已經過了那么久，原來回想起來還會傷心。我在心里暗罵自己蠢。

“沒事。”我別過頭去，慶幸車里的光線比較暗，或許小東并沒有看到我的眼淚。

“我們上學那會，這里還沒有這么熱鬧。這些年，江城也變了很多。”

我沒有吱聲。這樣的心情，不想說話，我怕說出話來連那聲音也是哽咽的。季晨——我在心里咀嚼著這個名字，愿你此生幸福安穩，也愿我們此生永不相見。

“燕語！”

我回頭看了一眼小東，其實，我討厭他叫我燕語。因為，上學的時候他也不這樣叫，都是連名帶姓一起，多年后再見，居然叫我燕語。這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讓我有些厭煩。然而，社會生活又教會我，即便是不喜歡，即便是厭煩，也要裝著沒什么，這才是和諧的。

“轉學那年暑假，我真的在天橋上等過你。”他又說。

“……”

“我想，即便是不跟其他人打招呼，也得跟你說一聲，我要轉學走了。”

我沉默著不想接下這個話茬。因為，在這一刻我早已經后悔自己當初的不懂事。十五六歲的年紀，情竇初開，那時候以為，我們玩在一起很開心，他也對我很好，那就是愛情。所以，傻不拉幾的還跟人表白，結果讓人一口拒絕，實在沒臉。

事實上，小東對誰都一樣，我并不是那個特別的，只是我自己以為是。對于這段算不上愛情的插曲，其實在我后來的歲月里早已經沒有太深的印象。可是，這哥們一直提起來到底是要干嘛。重修舊好？我忍不住想到了他瘸了的腿，連連在心里搖頭。

對，我挺現實。除了現實之外，內心還覺得，跟一個拒絕了我的男人，實在沒有聊從前那點破事的興趣。

“沒關系，都過去那么久了。現在大家碰到也挺好啊。”我打著哈哈，擺明了就想一句話終結這個話題。可是，這哥們今天真的不給面子。他輕嘆了口氣道：“燕語，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

MD，我一聽他這話就很上火。這都過了多少年了，說什么對不起呀。我都擺明了不想再提，還非跟我沒完沒了的。于是，我為了岔開這該死的話題便問了一句：“你現在長住江城嗎？”

“算吧。前幾年我爺爺走了，奶奶年紀大，又一個人住。她不愿意跟我爸去國外，所以我就回來陪著她。”

關小東這一句并不長的話里包含了很多內容，我來不及去細想，他又說道：“我還上小學的時候，爸媽就出國去了。我是跟爺爺奶奶長大的。上高中的時候，爸媽從國外回來，說是要接我到國外去讀書。老實說，他們一直沒在我身邊，我對他們也沒什么感情。突然要接我去國外讀書，我自然是不愿意。不過，那時候胳膊擰不過大腿，我就那樣被他們給帶到了國外。這一切發生得很突然，又在暑假期間，所以也沒人知道。”

關小東這番說起來也就沒完了，我有些后悔自己問了那個問題，所以一直沒有吱聲。聽著他的這些講述，我突然在想，當初我到底是有多白癡，對這個人完全不了解，怎么會喜歡他呢。當初到底是看他長得帥，還是因為自己那該死的自我感覺良好，不然怎么會一頭扎進去。幸好，幸好出來得快！

這樣想著，關小東的講述也就基本告一段落了。

其實，后面的內容我沒注意聽，因為所有的心思都在悔恨當初自己不懂事。至于他又說了些什么，那不重要。因為我相信，今天晚上之后，我跟關小東再也沒有交集。

“燕語，能問你個比較隱私的問題嗎？”

我心想著，這怎么還真的沒完沒了了。但是，面上又不好說什么，只得笑了笑。當然，車里暗，估計他也沒看到我的笑容。所以，他也沒等我回答，便又問道：“這么些年，你怎么還一個人？”

我還單身，這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知道也不奇怪。只是，這個問題現在真的太常被人問，我也有些煩了。

女人過了三十，沒有結婚就像是犯了滔天大罪，走到哪里都有人打聽。同事問，同學問，回了家還有親朋好友問。也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愿意常回來。

“一個人也沒什么不好啊。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我笑道。

“你是好女孩，應該幸福的。”

關小東這樣說的時候，我的心里就有些不爽了。什么叫應該幸福？那意思是說我現在不幸福了？確實，我現在在溫飽線上掙扎，也沒什么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