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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至今尚尋黃金國

秘魯是坐在金板凳上的乞丐。

——秘魯古諺語通常認(rèn)為這句話是19世紀(jì)曾在秘魯生活和教學(xué)的意大利科學(xué)家安東尼奧·雷蒙迪(Antonio Raimondi)所言,但這一點從未得到證實。盡管如此,這句諺語在南美洲流傳已久,盡人皆知。秘魯?shù)V業(yè)工程師學(xué)會(IIMP)甚至曾竭力反駁這句諺語;事實上,其負(fù)責(zé)人聲稱:“秘魯不是坐在金板凳上的乞丐。在我們國家,礦業(yè)是經(jīng)濟的主要推動力,占到國民生產(chǎn)總值的12%和出口總額的60%。”這恰恰能說明問題。幾乎所有金子都流出了國門,而四分之一的秘魯人生活在貧困之中。IIMP, accessed January 29, 2019, www.iimp.org.pe/actualidad/el-peru-no-es-un-mendigo-sentado-en-un banco-de-oro; Reuters, “Peru Poverty Rate Rises for First Time in 16 Years: Government,”April 24, 2018. 關(guān)于這句諺語參見:A. Alcocer Martínez, “Conjetura y postura frente al dicho ‘El Perú es un mendigo sentado en un banco de oro,”Boletín de la Academia Peruana de la Lengua [Bulletin of the Peruvian Academy of Language] 41 (2006): 45–58。

天還沒亮,萊昂諾爾·岡薩雷斯(Leonor Gonzáles)就離開她在秘魯安第斯山脈一座冰峰之上的石頭小屋,在砭骨的寒氣中沿著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地上山,在巖石中仔細(xì)尋找星星點點的金屑。所有關(guān)于萊昂諾爾·岡薩雷斯的信息都基于她在秘魯接受的跟蹤訪談:2012年2月17—22日于拉林科納達(dá);2012年2月23日于普蒂納;2013年2月15—19日于胡利亞卡;2014年2月19—24日于胡利亞卡和普諾;2015年2月11—15日;2016年2月20—24日;2017年3月2—7日;2019年1月31日—2月5日。從2013年起,我與這家人保持每周的非正式溝通,每年至少去一次胡利亞卡拜訪他們。她和以前祖祖輩輩的人一樣,步履蹣跚地背來一包包沉重的石頭,用粗陋的錘子將石頭打碎,用腳把碎片蹍細(xì),再將其磨為粉末。然后,她把石粉倒入水銀溶劑中不停地?fù)u晃,偶爾運氣好的時候,能析出微小的黃金顆粒。她才47歲,但牙齒已經(jīng)掉了。她臉上的皮膚被烈日烤得顏色黧黑,被寒風(fēng)吹得干燥開裂。她的雙手呈紫紅色,手指彎曲變形。她的視力嚴(yán)重受損。但是,每天太陽從阿納尼亞山(Mount Ananea)的冰峰后露出臉來的時候,她仍然和拉林科納達(dá)(La Rinconada)這個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定居點的其他女人一起,爬上通往礦井的陡峭溝沿,搜尋一切閃光的東西,把石頭塞進麻袋,傍晚時背著壓得人直不起腰的麻袋下山回家。

這幅景象好似來自古老的《圣經(jīng)》時代,其實不然。萊昂諾爾·岡薩雷斯昨天爬上那座山梁去尋找黃金,那是她的祖先自古以來的營生。明天她會再次爬上那座山梁,繼續(xù)做她從4歲起就跟著媽媽做的活計,盡管不到50千米外,一家加拿大礦業(yè)公司正使用21世紀(jì)的大型機械做著同樣的事,在的的喀喀湖這個印加文明搖籃的另一邊,澳大利亞、中國和美國的大公司也斥資數(shù)百萬美元購買最先進的設(shè)備,來參與拉丁美洲興旺繁榮的采礦業(yè)。在這片大陸上,從地層深處挖掘亮晶晶的寶藏這個行當(dāng)源遠(yuǎn)流長,在多重意義上塑造了拉丁美洲人民。

本書標(biāo)題中的“銀、劍、石”三元素是拉丁美洲為之無法自拔的千年執(zhí)念,而萊昂諾爾·岡薩雷斯就是它們活生生的體現(xiàn)。“銀”代表著對貴金屬的渴望。這種渴望主導(dǎo)著萊昂諾爾的生活,正如它主導(dǎo)著在她之前世世代代拉美人民的生活。她近乎瘋狂地尋找的寶物不能為己所用,而是要送到她永遠(yuǎn)不會踏足的城市中去。拉丁美洲對黃金白銀的喜愛在哥倫布到來之前已經(jīng)到了癡迷的程度,在西班牙對美洲大陸開展無情征服后更是沉溺其中。這種癡迷驅(qū)動著殘酷的奴隸制和殖民剝削,引發(fā)了一場血腥革命,造成了整個地區(qū)連續(xù)數(shù)世紀(jì)的混亂,如今又變身為拉丁美洲美好未來的最大希望所在。印加和阿茲特克統(tǒng)治者將黃金白銀當(dāng)作榮耀的象征;16世紀(jì)的西班牙因為控制了貴金屬的供應(yīng)而富強無比;今天,采礦業(yè)依然是拉丁美洲實現(xiàn)興旺發(fā)達(dá)之希望的關(guān)鍵。對挖掘出來裝船運走的閃亮寶物的癡迷持續(xù)至今,盡管礦產(chǎn)資源并非無窮無盡,盡管這種狂熱必須停止。

萊昂諾爾是“銀”的產(chǎn)物,也是“劍”的產(chǎn)物,后者代表著拉丁美洲長期以來的強人文化。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何塞·馬蒂、馬里奧·巴爾加斯·略薩等人都說過,就解決問題的方式而言,拉丁美洲喜歡靠單方面展示駭人的力量,靠無情手段,靠強力壓制,靠獨裁者和軍方為之自鳴得意的“鐵拳”(mano dura)。公元800年的莫切人(Moche)強悍好戰(zhàn),動輒使用暴力;阿茲特克帝國和印加帝國統(tǒng)治期間,暴力越發(fā)普遍;西班牙通過埃爾南·科爾特斯和弗朗西斯科·皮薩羅的殘酷統(tǒng)治把暴力完善化、制度化;19世紀(jì)拉丁美洲慘烈的獨立戰(zhàn)爭更是使暴力深入社會肌髓。國家恐怖主義、獨裁統(tǒng)治、無盡的革命、阿根廷的“骯臟戰(zhàn)爭”(Guerra Sucia)、秘魯?shù)摹肮廨x道路”(Shining Path)、哥倫比亞的“哥武”(FARC)、墨西哥的犯罪卡特爾、21世紀(jì)的毒品戰(zhàn)爭——這些都是拉丁美洲暴力歷史的遺產(chǎn)。500年前,多明我會修士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薩斯(Bartolomé de las Casas)哀嘆說,西班牙殖民地“滿是印第安人的血污”;Fray Bartolomé de las Casas, A Short History of the Destruction of the Indies, penultimate paragraph, Project Gutenberg, www.gutenberg.org/files/23466-h.html.今天,劍在拉丁美洲仍舊是權(quán)威與權(quán)力的工具。

壓迫和暴力對萊昂諾爾·岡薩雷斯來說毫不陌生。她的祖先是高原原詞altiplano特指南美洲中部的高原臺地。——編者注居民,先被印加人征服奴役,后又在西班牙征服者手中遭到同樣的厄運。印加帝國為壓迫被征服者,創(chuàng)立了“米特馬克”(mitmaq)移民制,后來又被西班牙采納;好幾個世紀(jì)期間,萊昂諾爾的祖輩在“米特馬克”制度下動輒被強令搬遷,或是被迫離開故土,遷入天主教會設(shè)立的“傳教區(qū)”(reduction),那是天主教會為拯救原住民的靈魂而建立的龐大定居點。19世紀(jì),萊昂諾爾的祖輩被劍逼著在革命和反革命的隊伍里作戰(zhàn)犧牲。20世紀(jì),他們?yōu)樘用摗肮廨x道路”的大肆屠殺,在安第斯山上越退越高,直退到白雪皚皚的山巔。但是,即使在海拔5 500米的空氣稀薄地帶,劍仍然是王。今天,在拉林科納達(dá)這個混亂蠻荒、無法無天的礦區(qū)小鎮(zhèn)上,謀殺和強奸司空見慣,用人當(dāng)祭品向山鬼獻祭的慣例仍在繼續(xù)。連政府的警長都對這個地方望而卻步。在這里,萊昂諾爾和500年前她的祖先一樣,隨時可能遭受野蠻暴力的襲擊。

每天早上,萊昂諾爾起床后,都要摸一下擺在床頭的一塊小小的灰色石頭,石頭旁邊是她的亡夫胡安·西斯托·奧喬喬克(Juan Sixto Ochochoque)一張褪色的照片。每天夜里,她爬到和子女以及孫輩共蓋的毯子下入睡之前,都要再摸一下那塊石頭。她對登門拜訪的我說:“這里面安息著他的靈魂。”她的原話是:“Su alma ahí en el rumi.”rumi是蓋丘亞語中的“石頭”一詞。萊昂諾爾的家是建在冰川邊上的一間小屋,面積頂多有10平方米,屋里寒冷難耐。和她同住的有她的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和兩個孫輩。她和照片里那位面色紅潤的礦工胡安并未真正結(jié)婚;在萊昂諾爾認(rèn)識的人里,沒有一個舉行過天主教會的結(jié)婚儀式。對她來說,胡安就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有一天,礦井發(fā)生了塌方,胡安吸入大量致命煙霧后身亡。自那以后,萊昂諾爾床頭那塊灰色圓形石頭就成了胡安的化身,也承載了她的全部精神生活。從格蘭德河格蘭德河(Rio Grande)是墨西哥與美國的界河,亦即拉丁美洲的北界。——編者注到火地島,許多原住民只接受天主教教義中與自己祖先的神祇相吻合的內(nèi)容,萊昂諾爾也不例外。圣母馬利亞是帕查瑪瑪(Pachamama)的另一個化身;帕查瑪瑪是大地母親,是我們腳下的土地,是世間萬物的來源。上帝是阿普(Apu)的別名;阿普是山中的精靈,太陽是他的精力來源,石頭是他的棲息地。撒旦是掌管死亡、冥界和地下黑暗世界的惡神蘇佩(Supay),它嚴(yán)苛無情,需要討好、安撫。

萊昂諾爾的石頭代表著過去1 000年來拉丁美洲的第三種癡迷:篤信宗教,不管宗教場所是神廟、禮拜堂、精美壯觀的大教堂,還是圣石堆成的石頭堆。1 000年前,哥倫布尚未到來時,這個地區(qū)的強國征服他人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征服者的神像搗為齏粉。西班牙征服者到達(dá)美洲后,常常把阿茲特克人和印加人建造的宏偉石頭神殿推倒,在上面建起大教堂。此中意義對被征服者來說顯而易見。巖石上堆疊巖石,神殿上筑起神殿,原住民每一個大型神廟或瓦卡瓦卡(huaca),安第斯地區(qū)原住民認(rèn)為棲息著神明的石頭堆。詳見本書第三部分。——譯者注頂上都建起了天主教堂;宗教成為強大而具體的證明,時刻提醒著人們誰是勝利者。隨著時光的流逝,天主教在拉丁美洲成為一家獨大;后來,一些天主教徒又在五旬節(jié)派的吸引下脫離了天主教。經(jīng)過這一切,拉丁美洲人民仍然篤信宗教。他們經(jīng)過教堂時在胸前畫十字。他們在家里安設(shè)神龕。他們在錢夾里放圣像,對古柯葉喃喃自語,在汽車后視鏡上掛十字架,往衣兜里裝圣石。

受銀、劍、石主宰的不止萊昂諾爾一人。大多數(shù)拉丁美洲人都和她差不多。在墨西哥、秘魯、智利、巴西和哥倫比亞,礦產(chǎn)開采重新成為和400年前一樣的首要經(jīng)濟活動,采礦業(yè)在很大程度上重新定義了進步,拉動了經(jīng)濟,推動了脫貧,影響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寶貴的礦產(chǎn)從鄉(xiāng)村運到城市,由棕種人交給白種人,從窮人手中轉(zhuǎn)給富人。萊昂諾爾住的小屋下面的巖石中挖出來的黃金推動著一整套復(fù)雜的經(jīng)濟活動,參與其中的包括離她家僅有幾步之遙的破爛啤酒屋、山下普蒂納(Putina)城里成群的雛妓、利馬的銀行家、加拿大的地質(zhì)學(xué)家、巴黎的社交名媛和中國的投資者。這項產(chǎn)業(yè)的利潤最終會流向海外,到達(dá)多倫多、丹佛、倫敦、上海,正如昔日黃金裝在西班牙的大帆船里跨過大西洋,抵達(dá)馬德里、阿姆斯特丹和北京。錢的走向并未改變。它只短暫停留——讓人用它在小酒館里買杯啤酒,或買上一條羊腿掛在房梁上,招來成群的蒼蠅——便很快流走了,去到那些地方。

“劍”同樣歷史悠久,從奇穆奇穆(Chimú)文化是印加帝國之前出現(xiàn)在秘魯?shù)墓糯幕?5世紀(jì)被印加帝國所滅。——譯者注武士用來將敵人開膛破肚的鋒利石刀,Carmen Pérez-Maestro, “Armas de metal en el Perú prehispanico,” Espacio, Tiempo y Forma, I, Prehistoria y Arquelogía, T-12, 1999, 321.到墨西哥華雷斯城(Ciudad Juárez)的澤塔(Zeta)幫派成員使用的粗陋廚刀,暴力文化在拉丁美洲揮之不去,隱身暗處伺機爆發(fā)。這個地區(qū)向著和平與繁榮的進步本就時斷時續(xù),暴力更是構(gòu)成了對進步的威脅。在這個各種不平等觸目驚心的地區(qū),劍是最得心應(yīng)手的工具。在20世紀(jì)70年代奧古斯托·皮諾切特(Augusto Pinochet)掌權(quán)、受過教育的白人占人口多數(shù)的智利是如此;在今天街頭流血事件頻發(fā),人民貧窮困苦、目不識丁的洪都拉斯也是如此。世界上最危險的10個城市都在拉丁美洲。USA Today, July 17, 2018(巴西的貝倫、委內(nèi)瑞拉的瓜亞納城、墨西哥的維多利亞城、巴西的福塔萊薩、墨西哥的拉巴斯、墨西哥的蒂華納、巴西的納塔爾、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委內(nèi)瑞拉的加拉加斯、墨西哥的洛斯卡沃斯);World Atlas, October5, 2018(委內(nèi)瑞拉的加拉加斯、墨西哥的阿卡普爾科、洪都拉斯的圣佩德羅蘇拉、洪都拉斯的中央?yún)^(qū);墨西哥的維多利亞城、委內(nèi)瑞拉的馬圖林、薩爾瓦多的圣薩爾瓦多;委內(nèi)瑞拉的瓜亞納城、委內(nèi)瑞拉的瓦倫西亞、巴西的納塔爾)。另見David Luhnow, “Latin America Is the Murder Capital of the World,”Wall Street Journal,September 20, 2018。難怪大批絕望的難民逃離墨西哥、危地馬拉、洪都拉斯、薩爾瓦多,蜂擁進入美國。US 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 Office of Immigration Statistics, 2013 Yearbook of Immigration Statistics, August 2014, www.dhs.gov/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ois_yb_2013_0.pdf. Miriam Jordan, “More Migrants Are Crossing the Border This Year,”New York Times online, March 5, 2019.恐懼是驅(qū)使拉丁美洲人北上的引擎。

至于掌控精神的“石”,有組織的宗教無疑在美洲發(fā)揮著關(guān)鍵作用,古今皆然。印加時代,偉大的印加王帕查庫特克·印卡·尤潘基和圖帕克·印卡·尤潘基“翻轉(zhuǎn)了世界”,帕查庫特克(Pachacutec)或帕查庫蒂(Pachacuti)的字面意思就是“翻轉(zhuǎn)世界者”或“撼動大地者”。Mark Cartwright, “Pachacuti Inqa Yupanqui,” Ancient History En cyclopedia, last modified July 18, 2016, www.ancient.eu/Pachacuti_Inca_Yupanqui.擴大了帝國版圖,不僅征服了南美的大片土地,還迫使被他們打敗的人民膜拜太陽神。從那時起,信仰就既是促進社會統(tǒng)一的工具,又是壓迫人民的利器。阿茲特克人和印加人一樣征服無饜,也深知宗教的用處,但他們改變被征服者信仰的方法與印加人截然不同。他們經(jīng)常把被征服民族的神祇一并接納下來,因為他們認(rèn)為,別人的神與他們自己的神可能有許多共同之處。信步走過中美洲或安第斯地區(qū)的任何一個村莊,都能發(fā)現(xiàn)古老的信仰在當(dāng)代藝術(shù)和傳統(tǒng)儀式中的生動表現(xiàn)。

今天在拉丁美洲,美洲印第安人、非洲人、亞洲人和歐洲人的宗教都有信眾,但最鮮明的烙印仍然是500多年前西班牙留下的。拉丁美洲是個堅定信仰天主教的大陸,全世界天主教徒中有40%在這里。Pew Research Center online, “The Global Catholic Population,” last modified February 13,2013, www.pewforum.org/2013/02/13/the-global-catholic-population; US Central Intelli gence Agency online, “Religions,” in The World Factbook, accessed January 29, 2019,www.cia.gov/library/publications/the-world-factbook/fields/2122.html.從烏拉圭的蒙得維的亞到墨西哥的蒙特雷(Monterrey),教徒們被一條強有力的紐帶緊緊連在一起。給6個南美共和國帶來了解放的西蒙·玻利瓦爾甚至認(rèn)為拉丁美洲信仰天主教的西語國家是世界上一支統(tǒng)一的力量,潛力巨大。西班牙王國政府千方百計不讓各個殖民地互相交流、開展貿(mào)易或建立和睦關(guān)系,但自從它把殖民地帶到耶穌面前起,就把它們永遠(yuǎn)地聯(lián)合為一體了。最終,玻利瓦爾沒能把他所解放的那些都講西班牙語、信仰基督,但各不相同、騷動不寧的人民組建為一個強大的泛美聯(lián)盟。但是,今天的教會和玻利瓦爾的時代一樣,仍然是拉丁美洲各地最受信任的機構(gòu)。Edward L. Cleary, How Latin America Saved the Soul of the Catholic Church, 3. See also Feline Freier, “Maduro’s Immorality and the Role of the Church in Venezuela,”Georgetown University Berkley Center for Religion, Peace & World Afairs online, last modified, June 15, 2018.

本書講述的是千年來塑就了拉丁美洲社會的三個關(guān)鍵成分。我無意對歷史做出權(quán)威的全面敘述,只想解釋拉丁美洲人民的遺產(chǎn)和我們歷史上的三個要素,希望對我們的未來有所啟發(fā)。當(dāng)然,使我們欲罷不能的還有其他一些東西,它們顯示了這個地區(qū)可愛的一面,例如,我們對藝術(shù)的迷戀、對音樂的激情、對烹調(diào)的喜好、對修辭的熱愛。拉丁美洲人筆尖下流淌的西班牙語產(chǎn)生了當(dāng)今時代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文學(xué)作品。顧家愛家、熱情待人也是這個地區(qū)人民最突出的特點之一。但是,在我看來,這些都比不上拉丁美洲對采礦的癡迷、對蠻力的喜愛和對宗教的篤信。是它們最有力地推動了人口流動,鐫刻了大地,書寫了歷史。

這三種癡迷并非彼此無關(guān),對它們的敘述也不能完全分開。過去1 000年中,它們之間不斷碰撞、疊加,盤根錯節(jié),正如黃金、信仰和恐懼在萊昂諾爾·岡薩雷斯的生活中密切交織。拉丁美洲篤信宗教,崇尚暴力,頑固堅持一種古老的采掘業(yè)形式,盡管它未必能帶來持久發(fā)展;這一切多年來一直使我深感興趣。我相信,研究這些傾向的歷史能使人深入了解拉丁美洲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一位歷史學(xué)家曾經(jīng)說過,拉丁美洲是“一個天生不合常規(guī)的大陸”。Eric Hobsbawm, Viva la Revolución, ed. Leslie Bethell (New York: Little, Brown, 2016).Credit also to Tony Wood’s review of that book in the Guardian (UK edition), July 18,2016.它自成一體、特立獨行,其他地方形成的理論或?qū)W說幾乎全不適用于它。我也相信,雖然我為撰寫本書費時多年,努力擇清理順歷史的脈絡(luò),但我仍然不可能講清楚歷史的全貌。

怎么來解釋一個半球和那里的人民呢?這實在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wù)。過去500年偏頗的歷史記載更加大了這一任務(wù)的難度。不過,我仍然堅信,西班牙語美洲的經(jīng)歷造就了一種共性,甚至可以稱之為一種具體的性格。我還堅信,這種性格直接源自兩個世界的巨大碰撞。這樣的經(jīng)歷造就了一種勉為其難的寬容,這是我們的特性。在北邊沒有與之對等的東西。

在拉丁美洲,我們也許不能確知自己屬于哪個種族,但我們知道自己與這個“新世界”的聯(lián)系比與“舊世界”的聯(lián)系更加緊密。經(jīng)過不同種族間數(shù)世紀(jì)無拘無束的交融后,我們血液中棕種人的成分比白種人的多,黑人或印第安人的成分也比有些人以為的要多。但是,自從殖民者和原住民的“第一次接觸”以來,每一代焦慮不安的“白人”都死抓住政治權(quán)力不放,所以,真正弄清我們身份特征的設(shè)想從來都無法實現(xiàn)。無論如何,拉丁美洲原住民的歷史得以持續(xù)至今(這一點和北美不同),說明它一定有其特殊的原因。在此,我謹(jǐn)謙卑地提出我的一己之見,希望與讀者分享一些心得。

我父親家這邊在秘魯定居快500年了,但我的祖母羅薩·西斯內(nèi)羅斯-西斯內(nèi)羅斯·德·阿拉納(Rosa Cisneros y Cisneros de Arana)卻對西班牙的一切情有獨鐘。她常對我說起西班牙的一個習(xí)俗:把兒子們送入各種行當(dāng),為強大的社會提供棟梁。按照這個習(xí)俗的思路,第一個兒子要做通達(dá)世事的工作(律師、從政者或生意人),第二個兒子要當(dāng)軍人,第三個兒子則應(yīng)擔(dān)任神職。老大通過管理國家的權(quán)力和財富來確保國家繁榮;老二身為軍人為國服務(wù),維持和平;老三通過宣講上帝之道打開通往天國的大門。這就是人稱“l(fā)os ricos, los militares, y los curas”,即“銀行家、將軍和主教”的權(quán)力鐵三角。委內(nèi)瑞拉的烏戈·查韋斯總統(tǒng)曾稱這種權(quán)力三角將嚴(yán)重削弱資本主義。他的思想要點見Socialismo del Siglo XXI (Caracas, República Bolivariana de Venezuela:Ministerio del Poder Popular, 2007), 5。我在歷史書中從未讀到過這個習(xí)俗,不過我在拉美各國旅行期間不止一次聽到過這樣的說法。慢慢地,我認(rèn)識到,銀行家、將軍和主教的確是我們社會的柱石,正是他們維持著當(dāng)年西班牙創(chuàng)立的僵硬等級制度中的寡頭統(tǒng)治、性別關(guān)系和種族關(guān)系。印加人、穆伊斯卡人(Muísca)、瑪雅人和阿茲特克人也把主權(quán)寄于君主、武士和大祭司組成的三巨頭身上。最高統(tǒng)治者經(jīng)常身兼三職。無論如何稱呼,三角控制的準(zhǔn)則在拉丁美洲有效運作了好幾個世紀(jì)。各古代文化依靠它擴張地盤,征服異族;殖民者利用它牢牢鉗制住殖民地人民的錢袋、拳頭和靈魂。雖然拉丁美洲對世界貢獻良多,盡管我們有著眾口傳頌的古老文明,但統(tǒng)治著拉美地區(qū)的力量始終是銀、劍、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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