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渝城嘉陵江的江邊棧道，棧道下面空隙的巨大空間被渝城的人們開發成了地下街道。

民謠歌手唱著小眾的歌曲，幾家火鍋店嘈雜在其中，于是總能遇到吃著串串喝著啤酒的人們跟著隔壁歌手合唱，也能看到歌手拿著客人的串串吃的不亦樂乎。

來這里的人們很大方，抱著單純的欣賞心態來到這里喝酒，而不是帶著艷遇一夜情的思想來此宣泄心中的陰暗面。

在我的自我認知里，江邊棧道下是一個小世界，有別于地面上的匆忙與繁榮，他悄悄發著光，印在嘉陵江底。

“您好，兩位，超級麻辣鍋底。”芷宇兒友下臺階對著迎面而來的服務員溫和說道。

“好的。”服務員樂于見到芷宇兒這般溫柔平緩近人的消費者還給芷宇兒一個甜甜的位置說道。

現在這個社會服務業向來如此，消費者大多以一個高高在上的姿態進行消費，服務員也不得不去以一個逆來順受的狀態去微笑服務，這就是金錢始終貫穿的力量，在潛移默化中將人自我分級進行塑造。

所謂的人人平等，所謂的職業不分高低貴賤的語言都是掌握在財富者嘴里，去尋求一個讓財富者自己心安理得掌握財富的說辭。

“請問可以給我們安排一個靠邊點兒的位置嗎？我們想看看嘉陵江的夜景。”我輕聲說道，也只是帶著嘗試的語氣詢問。

“當然可以，請跟我來。”服務員微笑轉身對我溫柔說道，看著服務員的微笑。

我不知道她的笑容到底是真的笑容還是假的笑容，在服務員里笑容也是服務的必備要求，這實在是可悲。

笑容應當是由心理因素帶動臉部肌肉的自然生理運動，可現在服務的笑容卻讓人覺得虛偽又看不清虛實。

我和芷宇兒來到餐桌坐下，嘉陵江的河水在游船上變幻的彩燈下也變得撲朔迷離，光彩奪目。

“陳楊，這是我第一次同男孩子來這樣兒吃火鍋。”芷宇兒擺弄著餐桌上的一朵裝飾玫瑰花說道。

“哦？”

“以前在渝城我有一個小姐妹兒，我們來這兒吃過幾次火鍋，后來她出國繼續深造去了，所以就沒有人來陪我吃火鍋了。”芷宇兒語氣里有些許幽怨。

“你父母呢？”

“在國外。”芷宇兒淡淡說道，把玫瑰花插回玻璃杯里。

“在國外干什么？”

“工作，一年難得回來一次。”

這是我第一次同芷宇兒談論家庭身世，這樣的談論倒是讓我同她之間似乎更近了些許。

“那你為什么不出國？在父母身邊總比一個人在渝城孤苦伶仃好呀。”

“國外？不，我覺得我深愛著我的祖國，深愛著黃皮膚，深愛著中國字，深愛著這里的嘉陵江水。”芷宇兒一臉正定說道。

“那你在渝城還有其他親戚嗎？”

“有吧，不過都是在我父母的面子人情上才存在的親戚。”

芷宇兒的語氣越發落寞，她是一個感性的女孩兒，大大咧咧是她的表現，可內心情感總有如同花蕊般的柔軟芬芳。

“我們的話題似乎有點令人感到傷感。”

“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芷宇兒倒是慷慨大氣說道，眼角分明就有些許晶瑩反射燈光的柔軟液體產生。

我又何曾不能明白芷宇兒的孤獨呢，渝城幾千萬的人口，我們所到之處，所遇之人，卻都不是熟悉的面龐，夜空的星，嘉陵江的水，遠處山口灌進來的風都是陌生不解風情。

火鍋店鍋底上的很快，滾燙的紅油裹著紅黑色的辣椒，黑色的花椒，黃色的姜，白色的蒜在上升又沉溺，于是水蒸氣凝結成白霧氣迷糊對面的芷宇兒。

五花肉，生蠔，龍蝦，里脊肉，鴨腸，毛血旺在熱湯的高溫中誘惑著我。

芷宇兒很愛吃牛肚兒，七上八下裹著泛光的牛肚兒在嘴里咀嚼，紅油從嘴角滲出，又被芷宇兒擦干，于是芷宇兒的嘴唇越發紅火。

我站在鼓樓上面

一切繁華與我無關

這是個擁擠的地方

而我卻很平凡

我走在鼓樓下面

淋濕的咖啡館

……………………

我是個沉默不語的

靠著車窗想念你的乘客

當107路再次經過

時間是帶走青春的電車

隔壁小酒館唱起歌來，是趙雷的《鼓樓》。歌手的音色不錯，有著趙雷特有的滄桑與憂郁，憂郁里帶著玩笑不恭的調調，這樣的歌曲，像是平緩的水，慢慢的流，慢慢的滲透，等我緩過頭來一看，原來我的心里已經被完全占據。

這是一首憂郁的歌，于是我也憂郁的跟著唱，唱著唱著也便喝起酒來。

BJ有鼓樓，南京有鼓樓，寧波也有鼓樓，天津也有鼓樓嘛，西安有鼓樓，貴州有鼓樓，上海有鼓樓，杭州有鼓樓，渝城也有鼓樓。

鼓樓，年代久遠，于是在趙雷的歌里被賦予一個時代一群人難舍的記憶。鼓樓，自然也承載著很多人的悲歡離合。

“嘿，哥們，走一個！”對面一位男子朝我呼喊，干凈老練的平頭，眼睛炯炯有神。

“干杯！”我舉起手中的杯子朝他做出碰杯的動作，瀟灑至極。

“干杯！”男人瀟灑一笑，隨后二人一人而盡。

喝完杯中的酒，嘴角殘留幾粒晶瑩的光，我和男人看著對方傻傻的笑。

“我很喜歡趙雷的歌。”男人說話。

“我對他的《畫》情有獨鐘。”我詼諧回答。

“哈哈哈哈…………有品位。”男人笑起來。

一個小小的插曲與相遇在隔壁歌手換歌后結束，我轉頭看著芷宇兒，她正埋頭將最后的牛肚兒送進嘴里。

“你好，再來一份兒牛肚兒，大份兒。”我朝服務員說到。

“這牛肚兒太好吃了！”芷宇兒嘴里包著還沒有咀嚼完全的牛肚兒，吧唧著含糊不清對我說到。

“哈哈哈哈，慢點吃，慢點吃，不夠我們再買。”我看著腮幫子鼓起的芷宇兒忍俊不禁說到。

“從小我爸媽就不讓我吃牛肚兒和動物內臟，可我卻對牛肚兒情有獨鐘，好久沒有吃的如此暢快淋漓了。”芷宇兒咀嚼吞咽下牛肚兒喝了一口啤酒說到。

“你這家教有點…………一言難盡。”

“哎，沒辦法，各種原因導致，我也就只能壓迫自己吃貨的天賦。”芷宇兒擺出一個無可奈何可憐巴巴的表情。

我和芷宇兒相視一笑，芷宇兒笑起來很好看，像個十九歲的姑娘。

牛肚兒很快被服務員端上來，滿滿的一盆，芷宇兒害羞低頭，我意會神領說到：“放心可勁兒的吃，反正出了這個門兒，別人就把我們忘記了，才不會記住我們兩個人吃了六盆牛肚兒的光輝奇跡呢！”

“對，跟什么過不去都不能跟美味兒的牛肚兒過不去！”芷宇兒得到我的肯定，隨后正襟危坐點頭，將牛肚兒下入鍋里。

“你好，美女，這是我們火鍋店特意送給你的一盆牛肚兒！”芷宇兒正津津有味吃著牛肚兒服務員走了過來。

“啊？為什么？”芷宇兒受寵若驚問道。

“因為你是我們店里第一位吃了六盆牛肚兒的女孩兒，以前有很多人都只吃到了五盆，而你…………”

“哈哈哈哈，那我就當仁不讓啦！”芷宇兒茅塞頓開隨即慷慨激昂的笑起來，大方接過來第七盆牛肚兒。

“我們破紀錄了！”芷宇兒目送服務員離開后興奮說到。

“哈哈哈哈，這是一個值得的夜晚！”

“不行，你坐過來，我們一起拍張照，紀念這個難得的時刻。”芷宇兒拿出手機打開相機。

“好！”我乖巧坐到芷宇兒身邊，手機里芷宇兒端著一盆牛肚兒笑面嫣然，又帶著些許傲嬌，燈光打在她的臉上，溫和又美麗。

直到十點多，隔壁小酒館歌手終于聲嘶力竭唱完最后一首《無法長大》后終于破音沙啞，于是其他的癡男怨女酒客代替歌手繼續在這個夜里合唱，而我與芷宇兒結了帳一同漫步在渝城的街道。

“對了，陳楊，你這一次來渝城干什么？我以為你即便是要回渝城也是很久以后了。”芷宇兒像一只小精靈蹦蹦跳跳踩著樹的影子。

“請你吃火鍋。”

“你騙小姑娘呢！花言巧語。”芷宇兒白了我一眼繼續踩前方柳樹的影子。

“哈哈哈，此事說來話長。”我故意賣關子說到。

“那就長話短說。”

“在渝城認識了一位茶園老板，他新開了公司，然后明天開業大吉，就順便邀請我來參加開業儀式。”

“哦，原來如此，原來我的火鍋真的只是你順便的舉手之勞。”芷宇兒嬌滴滴說到。

“哪里，哪里，我可是一直記得你的火鍋呢，時常放在心里！”

“真的？”芷宇兒停下來盯著我的眼睛。

“真的！”我臉不紅心不跳鄭重回答。

“那我就勉為其難相信你吧！”芷宇兒喜笑顏開俏皮可愛。

渝城的夜總是這般熱鬧，冬天的冷風總冷凍不了渝城的火紅與熱情，也冷凍不了在江邊棧道如同火苗跳動的芷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