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孫悟空一行五佛圣騰云駕霧,輕巧地來到南天門外,早見太白金星、護國天王及天丁力士上前迎接道:“五佛慈善可嘉,功德無量,辛苦了,辛苦了!”
“功德不提了,俺等討個茶酒,有果棗參桃擺上便是。”孫悟空旗鼓相當,熟不忌諱,一把扯上太白金星,樂嘻嘻道:“老恩公,先上你府,消停消停,你遣的苦差俺可是辦妥了,好生款待俺師傅等便是。”
“好啦!”太白金星覺得離上朝還有一段光景,爽快答應,領他們回府。
“老恩公,你府上頗有特色,雕梁畫棟,珠鑲玉砌,曲徑檐飛,花馥飄逸,雅致雅致,故地重游,都挺新鮮的,比俺老巢花果山好多了。”孫悟空雅興正酣,興致勃勃,這摸摸那抹抹,敲墻印壁,賞新監舊,樂不開顏。
“猴哥,感慨吧!這是天上,太白府呢!”豬八戒貽笑大方,道:“你那個破旮旯,那得比!”
“此境獨得天上見,那容凡間有?不是借復興獅駝國的機會,還沒機會領悟做神仙的好處呢!''孫悟空口無遮攔,說得滔滔不絕,手舞足蹈,忘乎所以。唐僧擔憂孫悟空一時高興,禍從口出,招惹了是非,插嘴道:“悟空,益言順聽,損言逆耳,你就留著嘴巴喝茶吧!”
太白金星與孫悟空已是老相識,早就領教了這“猴子”的不安分:抑或嫉妒如仇,抑或阿媚奉迎。他安排唐僧五佛座席,吩咐童子上香茶奉果品,熱情款待。
“老頭,這杯茶時隔幾百春秋了?算算看,算算看……”孫悟空曉有興致地扳著指頭,一本正經的樣子。
“大圣呀,你殫精竭慮,頗有心機呀,星移斗轉,日月如梭,天若有情天亦老,佛若有緣佛亦老”太白金星玄妙的言辭蕩氣回腸,宛若輕撫在佛面慈心之間。
“報一一,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啦!”巡天大仙踉蹌進來,焦慮沮喪,匆忙稟報:“獅駝國上下二三十萬人畜生靈,幾乎被妖精吃完,慘呀,慘不目睹!”
霎時,眾神圣都發呆了,豬八戒道:“嚇唬孫子呀!才離開片刻,茶還沒品上呢!”
“小仙決無虛謬之言,滿城遍地俱是妖妖魔,土地佬必知詳情。”巡天大仙如實稟報,曰:“不要擔耽了,快想法子吧,遲緩片刻,魂魄都找不到啦!”
“誰敢作孽,俺老孫不是好惹的,走一一瞧瞧去!”孫悟空“霍”地擱下茶杯,“颼”地取出如意金箍棒,縱身一躍,風風火火,怒氣沖沖地飛往獅駝國而來。
孫悟空一路筋斗云,一邊手搭涼篷,快如閃電,傾刻間飛抵獅駝國地域,但聽虎嘯狼嚎,豹嗨狐鳴,歡聲笑語;馬嘶牛嗥,人聲哀唳,撕心裂膽。但見高聳的城堡頂上昂立著金翅大鵬雕,渾身黛綠色,展開的翅膀覆蓋了半個城堡,沐浴在陽光下的羽毛閃閃發亮,鯤頭俯瞰,瞇著星睛豹眼,滿臉舒坦,頻頻仰脖打嗝,張口舔舌,瞇眼瞌睡,一副玩世不恭,閑情悠然酣暢的樣子。
孫悟空氣得七竅冒煙,舉捧要揍大鵬雕,轉念一想:這畜牲聞風而動,飛得比俺還快,驚著他丟了證據,日后不好拿他,待俺想個法兒,噫!有了......
孫悟空使個隱身法變作一朵云彩,隨即拔一根豪毛,念念有詞,朝靈山方向一吹,變作一顆明珠,閃耀著燦燦金光,宛若如來的祥光,晃蕩消散在浩緲的西天。果然大鵬雕迎光一躍,展翅翱翔,朝靈山飛去,眨眼間消失在天邊。孫悟空“颼”地變回真身,咬牙切齒,狠狠地拔了幾把毫毛,吹化成千千萬萬個孫悟空,手執緊箍捧,直打眾妖精的腦袋,那些剝皮的虎豹,剮骨的豺狼,抽筋的狐獐,生吞的大蟒,吸血的螞蝗,各類妖怪紛紛擱置手上話,卷旗息鼓,咆哮嗥吼著逃竄,那里躲避得孫悟空一陣狂風驟雨的狠打,殲滅罄盡。
此時,糾察靈官,太白金星、巡天大仙、唐僧、豬八戒、沙僧和白龍馬相繼趕來,后來還有許多神仙,目睹獅駝國這座費城,斷坦殘壁,荒涼凄厲,孤寂靜謐,偶有嬰哭鴉嗚,嫗泣翁咽,深吟苦訴,悲不忍聞,慘不忍睹。
原來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孫悟空他們奔赴天庭才大半天光景,人間的光陰已過半載多,因此大鵬雕有充足的時間糾集各路妖魔,對獅駝國肆無忌憚地傾城洗劫,推墻倒垣,破損門戶,掀瓦開檐,晝夜血腥淋漓,殿堂倒塌,廊坊傾頹,處處斷磚瓦破,方方梁歪柱折。大鵬雕吃人更講究技巧:剝皮干臘,敲骨吮髓,開顱挑腦,剖腹掏心,剮肉抽筋,樣樣手法勝出包丁解牛;淹的酸,炸的酥,蒸的透,炒的香,燉的嫩……大鵬雕長年累月練就了一百零八種吃人方式,更能調出一百零八種味道,當些也吆喝來一百零八類妖朋魔友。獅駝國處處是人肉筵席,俾晝作夜的是吃人喝酒,整天烏煙瘴氣。諾大的城堡遍地是骷髏,骸骨如柴堆,人發織成地毯,指甲砌成遮陽傘,人血釀成紅糕點,五花八門,名目蘩多,曲徑通幽,真乃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難聞。
唐僧目不忍睹,戰戰兢兢,毛骨悚然,他渾身抖顫,淚流滿面,喃喃自語,咽泣著祈禱:“作孽呀,作孽呀!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大圣,怎么辦?”巡天大仙一臉惘然,不知所措。
“這是天煞的,俺老孫絕不饒恕!”孫悟空匆匆捻訣,吆喝一聲“嗨”字真竅,拘出此坊土地,灶君、廟主、社公和城隍,都戰顫顫地伏跪叫道:“大圣你遲來了,大鵬雕好生利害,隨他來的有五百阿羅,十一大曜,八洞仙圣,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并揭蹄,都紛紛奉承他,陪伴岜游覽了獅駝城,小神等也看不出啥端倪來,后來大神們相繼離去,各歸天位。大鵬雕傾刻間原形畢露,招妖聚魔,瘋狂地擄食閻浮世上人,我等位卑名微如何撼動得強悍兇猛的大鵬雕,只好任其肆虐非為。大圣你看著辦吧!”
“你們都待著,俺去去就回。”孫悟空一路筋斗云,直赴幽冥地界,風風火火撞入森羅殿上,揮捧壓住生死薄,道:“所有鬼使原地聽令,擱置所有魂魄,暫緩入藉,不可誤事。”
五方鬼判叩頭揖手,十代閻王躬身迎接,問道:“大圣此來有何貴干?小的洗耳恭聽,等待吩咐。”
“來自獅駝國的魂魄統統遣返,他們是遭大鵬雕之害,是冤枉的。”孫悟空竹筒倒豆一傾盡,把原由說了。
十閻王面面相覷,驚訝道:“冥部不曾差鬼使牽魂,來者均拿著如來的‘還俗魂坊’,我等是不得不收,從速安排超生。原來是枉死的,都給蒙了。大圣,沒有完整肌膚是裹不住魂魄的,也只有統統不問察,讓它從速轉世,算個赦免吧。”
“罷了罷了,你等聽著:一個甲子之后方可在獅駝國按揭魂靈,絕不可違悖。”
地藏王菩薩依孫悟空的話署了備忘錄,道:“為大圣洗塵,上茶!”
“免了,免了!燥澀燥澀的,沒心酌了,留著留著!”孫悟空辭別了地藏王菩薩,一筋斗跳上南天門,直奔天庭,寵得個龐、劉、茍、畢躬身,馬、趙、溫、關躬身叩首,大大列列地奉迎道:“大圣衣錦還鄉,造化造化!”
孫悟空頻頻點頭,道:“諸位免禮,佳話后敘,俺來尋智廣天王,一樁善事有求于他。”
話剛落,智廣天王應聲而來,迎著大圣行禮道:“久仰久仰,大圣成了佛身,可賀可喜,有舍勞君大駕光臨?”
孫悟空開門見山道:“俺等在獅駝國遭遇了麻煩,特來尋圣尊借護‘煞寶罩’,拯救此國生靈,記你功德。”
智廣天王爽快應諾,從兜里掏出“護煞寶罩”,道:“大圣所求乃至善至緣,安有不借之理,不過可要記得還上!”
“說的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孫悟空拿到“護煞寶罩”,踏上云頭,迎空一拋,罩在獅駝國地域上,死里逃生的人畜得到了庇護。
“師傅,別哭了,事已至此,想辦法要緊。”孫悟空按下云頭,道:“稍慢片刻,就給全洗劫完了,險些功歸一簣,氣煞我也!”
“那又怎樣?如來的衙內所為,拿捏不得。挨吃的又不與師傅有親,瞧師傅一把淚一把涕,抽噎訖慟真象你那門親死了,慈悲過頭就忘了自己是誰,干啥來著一一沒人搬人,沒物搬物,吃到它老死不就了得。”豬八戒喃喃有辭,著實惹煩了他,愛恨交加也是情理之中。
“悟空,你說怎么辦?妖怪與如來有親,擒他又不是,縱他又不宜,天底下可真沒有權宜之計了。”唐僧傾腸搜肚,無計可施,只顧無奈地嘆息。
“大圣,事情頗有蹊蹺,大鵬雕怎么會擅自離開如來?大鵬雕惡念未氓,如來尚未洞察?”太白金星也迷惘了,道:“如來葫蘆里到底裝了啥?”
“普天下之事有理可依,尚有包容之心,但不可有包庸之心;可以忍讓,但不可仁讓,人尚且俱此往,佛可以不俱此而依彼?豈有胡縱之理?”孫悟空振振有辭,聲色俱令,道:“待俺回靈山問個明白,再作計較,眾仙佛們好生庇護現場,待俺回來自有分曉。”孫悟空踏著滾滾的筋斗云,消失在前往靈山的路上。
“俗人怕仗著理,圣人怕賴著理,隨緣是福,隨緣是福啊!”太白金星撫須長嘆,道:“如來惹了猴子,理兮義兮,涇渭分明,天地知曉!大鵬雕福禍唏噓,去日無多矣。”
“大鵬雕這回領悟猴子的尾巴不可嬉戲啦!”豬八戒也嘆道,“刁雕,瞧著如來這棵大樹如何蔭護你。”
孫悟空飛臨靈山,恰逢連綿小雨,叢林中淡霧輕繞,沐浴在殘陽晚霞之中,他正欲赴大雄寶殿,抬頭晃然目睹到天際邊一泓彩虹飛架,虹橋下清晰如畫:一遍葡萄景色!他恍然大悟:大鵬雕野性末泯,乘如來前往葡萄園的一時疏忽,趁機偷襲了獅駝國,血洗場面慘不忍睹。
此時大鵬雕兩邊游蕩,抑或尚未洞察獅駝國眼下的情況,勢必卷土重來,賊心不改,饞欲難填,俺不如守株待免,一勞永逸,拿它個行臟俱全,在如來面前方可挺直身板來說事!
孫悟空迅速返程,對眾仙佛吩咐道:“你等都到九宵云峰之上,不可拋頭露面,待大鵬雕把俺吃掉后,抬著那孽種到靈山作個證,物臟俱在,它絕無顛覆的理由了。”
“師兄這法子使得,請君入甕,以逸待勞,大鵬雕的未日到了。”豬八戒笑著奉迎道,“聽師兄的,聽師兄的!等著湊熱鬧吧!”
眾仙佛都踏云到九宵云峰之上,靜觀其變。
孫悟空拔一根毫無,變作一個胖墩墩的中年婦嫗,懷抱一個胖嘟嘟的嬰兒,步履沉穩地走在通往獅駝城的路上,他深信大鵬雕那只饞貓還惦記著這兒的葷腥。
“呀一一呀一一”一陣大雕的吼鳴聲,遮過殘陽撒下一片晃悠移動的黑影,“颼一一”地隨風飛臨一個巨大的雕,它不由分地張開雙爪,一把抓住肥胖婦嫗和懷里的嬰兒,張開血盆大口,叼著肥胖婦嫗的腦袋,仰脖就呃,欲胬滿填,孫悟空乘機鉆進大鵬雕的肚里,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