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孫悟空推薦后羿到獅駝國為王,更是獲得玉帝和諸神的支持,其實是天庭執事者提剛挈領的決策,孫悟空因此贏得贊賞,自覺辦事利索,樹幟威望,面子光鮮,心情怡悅。
后羿領函甄錄之時,太上老君奉上“ 百年寧神” 丹,后羿受之無疑,更是千恩萬謝,其實太上老君賜予的只不過是“ 落俗” 丹罷了,后羿受之若騖,此后后羿凡胎濁骨,與草本俱朽,毋與金石相傾,淡出仙界了。太上老君手段居然這等卑鄙齷齪,又這般藏巧于拙,委實掩人耳目,此事世人皆知,往后不表。
孫悟空送別后羿,依舊返回齊天府,他深諳獅駝國并不平靜,狐憑鼠伏,饑鷹餓虎,甚是危機四伏,尚不安泰。只是沒個旨意,只得靜觀其變,伺機而舉罷了。
不一日,孫悟空無所事事,閑居困頓,迷惘悶騷,哈嗒連連,抓耳撓腮,捶胸自嘆:“事無則怠倦,神靡則厭倦,力歇則疲乏,老孫想不出邀約誰方可解悶? ”此時,安靜、寧神二君進來,拱手道:“大圣,蟾諸星君送來請柬,說事事匆忙,不細作面呈,在月宮恭候大圣,便趕往別宮送貼去了。 ”孫悟空拆柬細啟,始知是開甲中秋,在月宮做個“ 桂花大會” ,盛會宴請各宮藉主,屆時蒞臨喜慶聚會。他拍案驚喜,道:“好呀,有熱鬧湊啦!”
歷時開甲中秋,都召開桂花大會,太陰仙君做東家,宴請各宮藉主喜聚廣寒宮寶蟾閣,眾仙皆暢然喜會,場面熱鬧沸騰。未曾有邀請的佛家的先例,而孫悟空在仙家名錄之上,故此得以參與。
赴會者名份顯赫,高爵顯位,權高祿重,此乃玉帝及四方王母,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極九曜十都,天師玄武福祿壽星,滿會群仙,皆是千真萬圣,紛至沓來,群情激奮,眾皆暢然喜會。
蟾諸星君迎客布局,吳剛使臣星君接禮派案,嫦娥仙子周旋奉迎,太陰星君逐個恭迎接風,秉承既往,熱情洋溢。
來者禮品毫不菲薄,貴重豐厚,攀比之風時見一斑:太上老君的金丹紫沙,王母娘娘的蟠桃異果,壽星的靈芝瑤茶,福星的碧藕菱角,祿星的蜜棗桂圓......更有月老星君的紅蛋杏仁,檳榔花生。 檀臺桌案,鼎鑊盤盂,瓷缸甕壇,玉盤金碗盛滿百味八珍,佳肴異品,瓊漿玉液,甚有熊掌猩唇,龍肝鳳髓,奢華豐盛。裂鼎而食,盛宴難再,暢酣淋漓。
盛宴依時聯歡,但見瓊香繚繞,旌旗招展,幡幢飄逸,寶花繽紛, 奏管弦,鳴鐘磬,桴鼓相應,五音六律,真是鼓瑟鼓琴,笙罄同音,抑揚頓挫,娓娓動聽。
盛會熱鬧超然鼎盛,喜樂無束,彼此斝傳觴,觥籌交錯,縱歡盡慶。
棲云臺上,王母娘娘指引一班仙娥美姬翩翩起舞,婀娜多姿,簪閃珠爍,舒袖飄裙,更是容歡顏悅,真見綠黛紅粉,千嬌百媚,詳看歌舞融洽,細品妙趣橫生,引人入勝,迷醉神怡。
不一會琴弦輕彈,簫管玄歌,曲調幽揚,聲樂流抉,歌和韻美,婉妙抑揚,娓娓動聽。但見一仙姬玉質花容,容顏艷麗,麗靡芬芳,好不柔媚嬌俏。她攏捻抹挑,云鬢裙袖,揮拂自如,輕歌曼舞,裙曲交融,神情并舉,景惹情生,喜入眼球。孫悟空一眼看出此乃嫦娥仙子,嘆為觀止。
此時,吳剛奉上桂花酒,撲面醇醪,桂香清純,馥郁芬芳。孫悟空淺酌一口,但覺淳酒味甘,妙不盡佳,問道:“嫦娥舞姿優美,可有名頭? ”
吳剛答疑所問,道:“大圣可見過凡間挖藕采蓮? ”
孫悟空頓悟,道:“啊一一見過!見過!! ”
吳剛詳細解釋,道:“嫦娥的舞蹈是后羿編造的,采納挖藕摘蓮的場景,你看她如陷泥中,摸藕拉扯,抹坭洗刷,呼應拋出??匆灰贿@是摘左右蓮籽時動作,掰開蓮蓬,掏出蓮籽,嫻熟自如,貼切逼真,那時在長舒村,每個早上都跳起舞來,浴晨曦迎旭日,晴天朝霞烘托,雨天霧水沐浴,都是很優美情景,我們稱之為丹鳳朝陽,而今......”
孫悟空實有感觸地問道:“現在還跳嗎?”
“跳!”吳剛道,“自娛自樂,平常廣寒宮太寂寞,稀有客至,淺為人識罷了。 ”
孫悟空一邊品嘗桂花酒,一邊琢磨著,道:“她心中還有后羿? ”
“肯定有,嫦娥與后羿的感情天地可鑒,絕不是想拆就拆了的。 ”吳剛一味給孫悟空添酒,一味回顧道:“至于為甚不肯與后羿相認,無從知曉,更不便胡亂揣摩。 ”
孫悟空道:“你認為那個后羿是假的,俺老孫閑著沒事,招個人糊弄嫦娥,討個開心。 ”
吳剛道:“大圣稍安勿燥,后羿是假不了,他右手臂的疤痕是被火烙留下的,當年他是右手握弓左手拉弦,射日時,一顆滾燙的太陽從他右肩滑過,來不及躲避,被烙灼留下傷痕,我怎能忘卻!”
孫悟空憐惜道:“我上稟玉帝,特赦你吧!”
“謝過大圣!”吳剛笑著嘆道,“不可能回到從前啦,眼下只是思念而不是留戀那曾經的歲月。我也習慣了現在的活法,到那里沒有什么兩樣,天明而作,天黑而綴,過得踏實心也舒坦,所有的奢望都不切實際,況且眼前沒有后患之憂,我亦不圖有什么改善了,人在屋檐下,低頭也坦然!倘若在天底下挺腰仰臉,要是腳給站酸了,心也好受不到那里去,舒坦便是福緣!”
孫悟空斟酌著吳剛的話,感到他經歷磨礪的人生,時勢讓他變得噤若寒蟬,選擇并適應了眼前這種話法一一現狀!恍然暉透嫦娥樂中藏憂,愁腸寸斷,停云落月,難以磨滅的隱痛, 頓生感慨:勞燕分飛的遭遇撩動了多少有情人的情懷;猶如聽到嫦娥憾嘆:妾心藕中絲,雖斷猶牽連,衣襟寬大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廣寒宮酒闌宴罷,客如云散,恢復以往的寧靜與安詳,嫦娥依舊徘徊在棲云閣,懷抱玉兔,憑欄遠眺,凝視著遙遠的永舒村,或是渴望或是等待或是構想著美好的憧憬,唯有清靜潔白的廣寒宮襯托著她的奢華,抑或是“ 桂花大會” 留存著熱鬧的余慶,也許只見履轍陳跡,也許只聽余音繚繞,也許只抑郁寡歡,心若止水,總之千百年來的月皎之夜,人們都能目睹到她搔首踟躕的倩影,讓每雙情懷相投的眼光來品茗她的離愁郁悶罷了。
且說孫悟空有別前時,現已納正仙名錄,享有俸祿,玉帝依舊不與他事管,只是頤養在養尊處優之間,讓敕封約束著他作為仙之本性,立正他的品行。因此他閑居齊天府自是事無牽索,日膳三餐,夜寢一榻。開門迎客,閉戶尋訪,隨性閑游,西逛東蕩,云去霧往,行蹤不定,不管門檻高低,府第尊貴,乃至官銜甚微,未入流品亦不棄鄙賤,皆是宴上酒間摯朋,交之如水情深。朝上他明確告知諸神:只作逍遙客,不為是非人。玉帝笑納,所有彈劾孫悟空的奏拆擱置,一律消毀,似許旌陽真人那撮眼中容不得塵砂的神心,也只得閉嘴消停他們的偏見,所有肆虐妄斷都沒有了孕育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