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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拼湊尸體的人(上)

死或生號上的空氣格外干燥,更準(zhǔn)確地說,是令人窒息。

任何外界的水汽都侵入不到這艘齒輪人的戰(zhàn)艦之中。在手冊上提到死或生號的空氣循環(huán)是隔斷的,這是因為齒輪人并不嚴格需要呼吸。主要的氣體循環(huán)關(guān)節(jié)在于養(yǎng)殖、冶金等需要空氣的場所,那里會抽入外界空氣,并進行凈化與干燥的處理。

沉悶的環(huán)境使人躁狂,而缺失的尸體則叫人驚駭。

那時,少女的目光格外嚴肅,她抽了抽鼻子,掃視周圍,并問:

“為什么會不見了呢?”

在場的兩人無法對她的問題做出解答。

顧川自不會取,而載弍……載弍和他們一直是在一起的。

“而目前,除卻我們?nèi)耍蔷椭贿€知道混混沌沌先生是有一段我們未知的時間潛入了這個基地里……”名偵探初云蹙眉,她說,“但這顯然也是不大可能的……它對自己的陳述也不像是在說謊。”

“確實。”

顧川同意初云的看法。

就目前的情報,混混沌沌先生那像是剝開來的蛋的身體想要搬運這些齒輪都有難度……就算它真愿意又有能力,但船廠的門是鎖著的,而船的門也是鎖著的。”

“也許,就像你之前預(yù)料的一樣……”載弍艱難地提道,“這里可能存在藏匿的精神病齒輪人,并且依靠這里錯綜復(fù)雜的地形,始終未被發(fā)現(xiàn)。”

“不論事實如何,我們都需要立刻搜船。”

少年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并且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我們?nèi)瞬荒芎唵蔚胤珠_。”

他們立刻開始了行動。搜船之前,他們已經(jīng)將船門關(guān)閉。之后,便打開了原本用于冶金的氣閥。

經(jīng)過凈化與干燥的空氣開始源源不絕流入船艙,經(jīng)過凈化的氣體帶著一種和田花的花香,叫人精神一振。

他們是按照設(shè)計指南行事的。每打開一個房間,便對每個房間的每一扇通門進行檢查,在搜完一個房間后,便用子母物質(zhì)在門口設(shè)機關(guān),留下記號。

“只要門一動,子母物質(zhì)就會傳遞震動,屆時,我們就會知道哪扇門開合了。”載弍說道。

子母物質(zhì)的數(shù)量勉強算是夠用的,如果必要,他們也可以只封鎖幾個關(guān)鍵道路。

他們一路尋找,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既在熟悉這艘船中所具有的一切的功能,也在理解死或生號精細的屬于齒輪人的布局。

冶金、養(yǎng)殖或者煉油……齒輪人們所需要的一切,都在上層井井有條地排列著。許多地方還可以看出沒有整理,只有一兩個箱子擺放在狹小房間的角落。而打開箱子一看,大多是不知能夠拼成什么東西的組件。

大大小小的齒輪以一種準(zhǔn)確到了極點的形式永無止境地旋轉(zhuǎn),而猶如玻璃般的墻面則隨著人的走動光波漣漪,絢爛發(fā)彩。

上層藏有為數(shù)不少的寶藏。

在打開一個小的房間時,他們就撞見了一個正二十面體的水晶晶石,剔透無暇,幽浮在被標(biāo)注為計時的室內(nèi)。房間是特別布置過的,有十幾面鏡子。光在鏡子之間來回反射形成了特異的光路,直到從這二十面體的六個切面中射入其中。

而二十面體的邊緣,又有六個切面鑲嵌著絕不自然的齒輪,顯出這并非是一個自然天生的奇跡,而是人工早就的妙物。

在正對門口的面上,有一個計數(shù),用齒輪人的符號寫著11。

載弍說在這個東西的其他方向,應(yīng)該還有五個計數(shù),合計一共六個計數(shù)。

“那這是什么呢?”

顧川問他。

他虔誠地答道:

“這件物事是,當(dāng)初時間問題的我族博士所制造的永恒鐘。”

使用永恒鐘探索永恒且唯一的時間的企圖已經(jīng)失敗,但永恒鐘本身可以用于一個準(zhǔn)確的船內(nèi)的時間計數(shù)。因此,永恒鐘仍被啟用了。

他們轉(zhuǎn)身離開了時間室,來到對面的玻璃書室。齒輪人玻璃書還沒被搬進這間房間,顧川想了想,從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那三本記錄了齒輪人早期歷史的玻璃書《荒冢集》,慎之又慎地擺放在上面的架子上。

再往前走的房間的標(biāo)示則更為危險。

有數(shù)個存放武器的房間,但武器還沒有搬進來,只有零零星星幾個箱子存在,也有偵測空氣的房間,上面的讀數(shù)表明幽冥大氣內(nèi)存在的微觀生物已經(jīng)超出了大荒正常值的一百倍以上。

有切片的房間,載弍并不忌諱地講道齒輪人會將異族進行身體觀察研究,嚴重者會導(dǎo)致身體結(jié)構(gòu)的破壞。

他說:

“那些人都是被賣給我族的,我們會做‘交易’。”就像大荒之中的異族會將各自的戰(zhàn)敗者作為奴隸出售給齒輪人一樣。

顧川對之不置可否,只說:

“我和初云對此,大約沒有什么興趣。”

初云靜靜地點了點頭。

載弍就曉得了。

而最后是個橫貫了上層、中層和下層的超大型房間。這是齒輪人對死或生號進行維修的地方,也包含了另一個與外界的出口。

這個出口與那扇小的可供人出入的門不同,負責(zé)了大宗物品的運輸。

里面擺放的箱子則眾多,乍一進入,空間廣大,而人小。他們站在上層走到的邊緣,猶如俯瞰一片連綿群山的行走客。

在幽冥之上的航行不是陸地的大荒,也不會是日照大河的邊上,不能擱置不管,也上不了岸,必須隨時保證船只的正常。

“有救生艇嗎?”

顧川問。

“救生艇?”

“就是……一種小型的船,在大船出事的時候,小船也可以攜帶人員進行逃亡。”顧川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下,“遠離危險地帶,里面一般會備用生活物資,對于你們就是……那種油。對于我們就是淡水和食物。”

載弍聽懂了,他反問道:

“可是真正準(zhǔn)備萬全的大船都已經(jīng)沉了,在孤零零的荒蕪與野蠻的世界里,你一個人坐著小船還想要獨自逃生嗎?”

這獅子頭齒輪人說得實在義正言辭,顧川一時語塞。

但那時,初云直覺般地為顧川……可能是為顧川解圍道:

“但載弍,你不也是單獨從解答之城逃出來的個體嗎?”

一時之間,比喻的本體與喻物的變幻,讓少年人猝不及防。

他們走在箱子與箱子之間,將一個個箱子打開,窺探其中的情況。而玻璃般的地上倒映出三個人一起在文明世界的盡頭的影子。

而他們的頭頂,便是一個新的野蠻世界的開始。

載弍毛茸茸的腳在地上踩了踩,于是玻璃的反射率發(fā)生改變,人們的影子也隨之模糊。他合上一個箱子,低頭看著自己模糊的影子說:

“初云,你說得或許是的,救生艇這種東西,就我所知,應(yīng)該是不存在的,但如果你們需要,我們可以做……東西都是做出來的……”

“是的,東西都是做出來的。”

少年人微笑了:

“我們之后一起做,做點好的東西出來。做不出來,就找人幫我們一起做,好不好呢?”

“你們說得都可以。”

載弍平靜地放下一塊子母物質(zhì),說:

“我們該去搜中層了。”

中層是平平無奇的,大多是齒輪人們對自己進行維護與停止工作的場所。房間也一個個空曠得緊,顧川打量著選幾個房間,看看那些房間適合變成更適合他們的起居場所。

生火做飯,洗衣洗浴,這些東西,在荒野上不能苛求,但對于現(xiàn)在有個船的他們都是可以嘗試的。

齒輪人原本就有水質(zhì)檢測與控制系統(tǒng),這主要是為了研究幽冥各處的液體性質(zhì)。而水,盡管齒輪人不需要喝水,但需要工業(yè)用水,包括廢料的洗滌、燒熱水或者冷卻。

載弍說如果你們需要可以做一點小的改變,是可以接通管道做水循環(huán)的,而且有兩個方法。第一個方法,在于將原本齒輪人工業(yè)用水,接入水質(zhì)檢測系統(tǒng)中,以研究用的方式進行過濾。第二個方法是蒸餾,收集蒸發(fā)水。前者,載弍估摸他們想做出來也很難,管道的排布很復(fù)雜。但后者很簡單。

喜悅沖散了齒輪人尸體缺失的陰霾。

“總算不用隨地大小便了。”

少年人的羞恥之心早已消失殆盡,顧川快快樂樂地說道。

初云只覺得這些差不太多,只瞄了少年人一眼,不知道這人的快樂是從哪里來的。

少年人突然的快樂與悲傷,對她來說,是個巨大的難解的謎團。

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顧川看到初云的模樣,突然想到自己和她朝夕相處那么久,卻從未見過某些大的新陳代謝行為,而只見過小的新陳代謝的行為。

他也陷入了沉思,干凈的臉蛋漲出了一些不自然的邪惡的紅暈。

兩人的沉思一直伴隨到中層搜查的完成。

同時,子母物質(zhì)沒有任何反應(yīng),說明所有安排有子母物質(zhì)的地方,都不曾發(fā)生變動。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層了。”

少年人甩了甩頭,從自己古怪的浮想中逃離,暗罵自己想法齷齪,面色隨之嚴肅。

“是的,”載弍說,“下層也是這艘……死或生號最關(guān)鍵的一層。”

下層是這艘船運行的基礎(chǔ),是這艘船能夠在幽冥上航行的最大的依仗。初一進入,便能發(fā)覺這里的長走道變得狹窄很多。地面或者墻壁也都不再直接發(fā)光,而是一種徹底的、冷峻的金屬的黑色。

長長的燈帶是這里的主要照明工具。

在這里行走,猶如走在解答城。

“這里是先建造的,上面兩層是后建造的。”載弍說。

齒輪人的工藝說魔法,好像不是特別魔法,是有點原理,但要說科學(xué),卻又充斥著無法解釋的黑箱。這些黑箱不能拆開,一旦拆開可能就會失效。實際上,他們也拆不開,只從玻璃書中知道它們是在解答城里就已經(jīng)造出來的,一路的運輸都保密。

這些大宗大宗硬實的造物,在下層安之若素地存在,由于齒輪人的離開時間已早,而蒙上了少許的灰霾。

他們一個個房間檢查過去,見到的便是一個個黑箱。黑箱上標(biāo)著它們各自的名字。

每個名字都是一個問題。

比如他們見到的第一個黑箱上寫著“船是如何運行的?”

這個黑箱是最大的,占據(jù)了整個房間,甚至,跨越了這一房間,成為了承重結(jié)構(gòu)的一部分,接著依靠管道綿延了不知多少設(shè)施設(shè)備。

像這樣的黑箱筆筆皆是。

因此,下層是無比狹窄的。

唯一勉強可以算得上空曠的地方是“水車”與“水帆”這兩種的怪事物的養(yǎng)殖場所。三人小心翼翼地走過,看到巨大的、可能比地球上標(biāo)準(zhǔn)游泳池更大的透明器皿中,所有水車與水帆的根都連在一起,一直連到頂端的管道,沿著內(nèi)藏的結(jié)構(gòu),通向上層。

“按照設(shè)計,向上生長的水車和水帆,會被燒掉。”

載弍說。

顧川說知道了,就繼續(xù)往前走,他們走到了船的盡頭,是另一個副觀察室,有比主觀察室小一號的“望遠鏡”正對著底下。它沒有啟動,目鏡中什么都看不到。

“這就到頭了?”

顧川問。

下層沒有多少房間,或者說一個黑箱就是一個房間。

載弍答:

“再往前就是貫穿三層的的總維修室了。”

顧川向前,打開盡頭的小門,果然看到的是維修室的大量物資箱的影子。他拿出自己身上的子母物質(zhì)來,子母物質(zhì)始終沒有任何反應(yīng),一動也沒動。

“你們有發(fā)現(xiàn)什么蹤影嗎?”

載弍和初云都搖頭。

“那問題就很大了。有齒輪人的尸體是一件小事,因為可能是已經(jīng)撤離的人做的……但為什么會少零件呢?”

少年人看向載弍的目光并不一樣了。他的目光落在初云的眼中,讓初云若有所思起來。

他們保持子母物質(zhì)的布置,撤離船只,并離開了死或生號。

他們嘗試搜尋了更空曠的船廠,但依然一無所獲。

搜索是一件累人的活,三人撤出船廠,準(zhǔn)備今日份的晚餐。

那時候,載弍被他們支開了。這傻傻的獅子頭齒輪人去倉庫里繼續(xù)整理箱子,考慮哪些東西可以搬到死或生號上,哪些不好搬。

而顧川則在“廚房”準(zhǔn)備用那奇物煮湯。

混混沌沌先生還被他們關(guān)在一邊的箱子里,好像喊叫累了,已經(jīng)睡著了,發(fā)出了呼呼的聲音。

圓盤頂上波紋呈直線晃動,圓盤底下,水已沸騰。

“我和你肯定不會拿這齒輪人的斷肢,是吧?”

顧川望著定時器,猶豫地說道。

初云大膽挑破了顧川的猜想:

“你覺得就是載弍自己拿走的?”

“有一點意向。”顧川說,“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做……而且怎么想也想不通。但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最不可能的可能也是要考慮的了。我決定……等會兒直接挑開來問他。”

初云卻蹙眉道:

“真的沒有其他的可能了嗎?”

“你的意思是……?”少年人撓了撓腦袋,“或者那個齒輪人藏得很好?走了我們不知道的、玻璃書里也沒有寫的特殊管道。這倒是可能的……畢竟這個齒輪人可能是船的建造者的一員,它可能藏了些資料。”

“不,這是不可能的,齒輪人的制度決定了他們不會那么做……”

燈光下的初云格外皎潔。

“假如所有曾經(jīng)在這里的齒輪人都是作案者呢?”

少年人說。

這個猜想就更為大膽,叫初云都要吃驚: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我想的是,也許,拿走尸體的人沒有在動……一直沒有在動。”

說著,她的眉頭糾結(jié)起來了。

“沒有在動……?可我們搜過了每一個地方,什么也沒找到啊。”

這時候,箱子里發(fā)出了翻身的聲音。

然后,箱子里的混混沌沌先生小聲地說:

“笨蛋。”

顧川立刻打開了箱子,看到混混沌沌先生正靠在箱子的一角,一只小眼睛看向頂上打開箱子的少年人。

它懶洋洋地說道:

“你們在這里絮絮叨叨地說了那么久,卻沒有想過可能是船的一部分在作案嗎?這一部分并非是一個正常的齒輪人的形狀,因此,你們忽略了它,以為它是船的一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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