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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家仇族望(1)

太子雙手被反剪在后,由胡耆堂控制著,全身癱軟,幾不能直立。見到歐陽華敏如遇救命稻草,目光惶急求助,張口想要呼喊,卻做聲不得。歐陽華敏猜測他已被點了啞穴,無法說出話來,立知情勢非同小可,不敢貿(mào)然趨救。

胡耆堂離開巴山越墅時雖留有話給歐陽華敏,說明手里有歐陽華敏最為憂心的人。但歐陽華敏以為胡耆堂只是想找借口引誘自己前來神農(nóng)軒館,沒想到胡耆堂所擒之人竟然是貴傾天下的皇太子,一瞬間不由得既喜且憂。喜的是終于找到了太子,憂是的如何對付胡耆堂才能使太子安然脫險。當下急思應(yīng)變之策,對胡耆堂道:“老前輩,你把太子殿下捉到這里來,想要怎地?”

胡耆堂開門見山道:“無他。想要向你借勾眉劍譜一閱。”歐陽華敏道:“晚輩從未見過什么勾眉劍譜,敢望前輩高抬貴手,不要執(zhí)意為難?!焙忍玫溃骸澳闳舯Фㄆ鄄m,吝嗇寸卷,老夫只好拿太子殿下的身家性命向你討要了?!睔W陽華敏忙道:“勾眉劍譜與太子殿下全無干系,你趕緊把他放了。”胡耆堂笑道:“只要你把劍譜交出來,我自會放人。”

歐陽華敏投鼠忌器,沉住氣問道:“太子殿下怎會落在你手上?你不怕觸犯王法么?”胡耆堂似無所謂道:“老夫只管順從天意,哪管什么王法。”歐陽華敏不解道:“此話怎講。”胡耆堂慢條斯理道:“老夫原本只打算獨自前來,可誰知途中太子殿下適好撞到老夫手上。老夫見他裝扮成普通百姓,便索性成全他,把他帶到此地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百姓的滋味?!?

歐陽華敏道:“你無端將晚輩家父刺傷,晚輩尚且不與你計較。太子殿下與我非親非故,你拿他來要挾晚輩,又有何用?”胡耆堂嘿嘿一笑,狡黠道:“看似無甚相干,其實卻是大有噱頭。”歐陽華敏假作隨口問道:“有什么噱頭?”

胡耆堂道:“你在長安京城擔當護衛(wèi)太子之重任,太子反倒跑到你的家里來玩失蹤,甚至還在你拜師學藝之所出了事,你想想會有什么后果。即便不是誅連九族,恐怕你的家人和師父、同門也難逃死罪。況且巴山越墅之民本來就是逆黨之后,若遭牽連暴露,罪上加罪,到時局面更是不堪設(shè)想?!?

歐陽華敏悚然心驚,暗忍怒氣,悻悻的道:“原來你早已算計好一切,要以栽罪嫁禍脅迫晚輩親族!晚輩與你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惡毒蓄謀陷害?難道就僅僅為著一本劍譜么!”胡耆堂答得干脆利落:“正是?!?

歐陽華敏憤然指責道:“你明明知道勾眉劍法早已失傳,天下無人曉得其劍譜下落,卻仍癡心妄想,疑神疑鬼,捕風捉影,橫生是非。你跑到我家村上尋釁滋事,已是大錯特錯。若再膽敢加害太子,動他一根毫毛,定然只有死路一條?!?

胡耆堂哈哈笑道:“我看未必!你們歐陽大族好不容易才保留下一支血脈,尚不畏觸犯皇命偷偷習練勾眉劍法。我胡某乃域外之民,獨來獨往,不受拘束,何懼之有?即便立取太子性命,也不見得罪責難逃。反倒你們窩藏勾眉劍譜一旦事泄,頃刻便有殺身滅族之禍。況且太子殿下若在你師父的神農(nóng)軒館中被害,你們更加脫不了干系,到時何止?jié)M族皆誅,恐怕連你們的祖墳都要被挖出來論罪羞辱。至于事實真相,誰會懷疑是我胡某所為?誰會相信我胡某為尋一本劍譜會把太子抓到這種荒蠻的地方無辜殺害?權(quán)衡利弊,你是交出劍譜為安呢,還是繼續(xù)藏著掖著?倒是須得好好斟酌。”

歐陽華敏忌憚太子在他手中,知道形勢不利,強壓滿腔怒火,告誡道:“天日昭昭,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行兇作惡,無論躲到何處,遲早必遭天譴。而我親族本來無辜,自會有見證之人為其等洗脫罪責。你若止為劍譜而來,奉勸你千萬別自欺欺人,盡打傷天害理的歪主意?!?

胡耆堂道:“老夫當然只是想向你們借閱劍譜,決無貪搶冒犯之念,假如你們通情達理,稍稍滿足老夫所愿,老夫何至把事情做絕。但沒想到誠心誠意而來,你們卻個個故意裝傻,不管老夫如何屈尊相求,就是不肯以實情相告,甚至還說全無勾眉劍法之事,簡直是把老夫當作被蒙在鼓里的猴兒來耍。你們以為我胡某那般容易受騙上當么?想把老夫隨隨便便打發(fā)走人,也得看看你們有何能耐,既逼迫老夫用強,就怪不得老手下手不知輕重了。你若已識得老夫的厲害,便老老實實把劍譜交給老夫,好教彼此相安無事。我胡某素重信義,絕對不是無賴之徒,參研之后必將劍譜原樣奉還?!?

歐陽華敏明知他在狡辯糾纏,仍誠懇的道:“我們族上真的沒有什么勾眉劍譜。”胡耆堂以退為進道:“權(quán)當劍譜不在你們手中,也應(yīng)給老夫指明其下落,好讓老夫前去相借?!睔W陽華敏道:“我們也不知它在何處?!焙忍煤芍辽?,冷笑道:“你們既無也不知勾眉劍譜,你的勾眉劍法從哪兒學來?”歐陽華敏如實道:“晚輩的劍法悉由師尊劍牘先生所傳授,自始至終師父只說它是荊楚劍法,從未有片言半語提及過勾眉劍法。是以晚輩根本不知有勾眉劍法,更不知所學是不是勾眉劍法?!焙忍每隙ǖ牡溃骸澳侨漳闩c老夫試招所用,便是勾眉劍法?!?

歐陽華敏有意試探胡耆堂的底細,順著他的話頭問道:“前輩何以知之?”胡耆堂道:“當時老夫已對你所使的劍招生疑,但你不肯明白說來,老夫只好悉數(shù)記下,廣搜武學秘史典籍,與散見于各處有關(guān)勾眉劍法的點滴記載詳加比對,百般參研,最終確信你所使的必是勾眉劍法,間或有所變通罷了。”歐陽華敏想不到他竟下了這許多功夫,感慨道:“前輩為此一門劍法,忒也費盡心機。”

胡耆堂接著道:“而且老夫還打聽到一些消息,知道你家村上巴山越墅之民,正是當年以勾眉劍法享譽天下的歐陽大族之后。你們的祖上先人因隨吳王劉濞作亂慘遭族誅,僅區(qū)區(qū)漏網(wǎng)余孽僥幸存活下來。他們?yōu)樘訙缱逯y,不得已攜帶勾眉劍譜遠離故土,偷偷遷徙到南郡秭歸的深山老林中隱棲,并將勾眉劍法暗暗流傳下來,使此門神秘劍技方得不絕于世?!?

歐陽華敏嘆道:“前輩對巴山越墅所知,勝過晚輩百倍,然則大半必是訛傳。因為晚輩自記事時起,就從未聽說過祖上有什么秘傳武功,村族上也從未見到有人談起過、習練過什么勾眉劍法。至于當年歐陽大族的后人,應(yīng)不止晚輩村上巴山越墅一支,其他各支在何方落腳,是不是在此一帶,是否留傳下勾眉劍法和劍譜,至今尚不得而知。適借前輩來意,晚輩專程試探村上族老的口風,皆全然不曉。誠望前輩另尋他處,查找知情之人相詢?!?

胡耆堂目視歐陽華敏良久,琢磨其言不像有假,方才問道:“你的劍法武功確系完全由劍牘先生所授么?”歐陽華敏道:“晚輩決無二師。”胡耆堂續(xù)問道:“你的師父現(xiàn)在什么地方?”歐陽華敏道:“恩師云游無蹤,但年關(guān)將至,估計不久就會回來。前輩若想知道他傳授給弟子的是不是勾眉劍法,不妨在此等他。說不定他老人家獲悉有關(guān)勾眉劍譜的一些情況,或者興許愿與前輩共同切磋深研,一解前輩之渴。”他忽然出言挽留胡耆堂,實是緩兵之計,欲拖住胡耆堂等到師父劍牘先生歸館,好由師徒聯(lián)手逼迫胡耆堂交出《太公兵法》,并酌情對付或相助杜青山。

胡耆堂似有應(yīng)允之意,稍稍猶豫道:“老夫留候并無不可,只是適才下手重了些,傷著了館中的幾名弟子。他們應(yīng)是你的同門師兄弟,但愿你們師徒不予見責。”歐陽華敏這才想起那些留守神農(nóng)軒館的弟子。因到來之時看見神農(nóng)軒館荒涼蕭瑟,沒有半點人氣,還以為眾師兄弟趁師父不在,都貪玩出游去了,沒想到他們果然已和胡耆堂交過手,急忙問道:“我的那些師兄弟現(xiàn)跑哪兒去了?”胡耆堂道:“就在后屋的柴房里?!?

歐陽華敏不難猜知眾師兄弟必是著了胡耆堂的道兒,所以全不見其等蹤影動靜,為弄明情狀,作速轉(zhuǎn)身往廬舍后屋走去。胡耆堂拽住太子縱身一躍,擋在通向后屋的過道上,阻攔道:“你無需替他們著急擔心,他們好端端的沒事,不過被封了穴道,暫須受些委屈而已?!睔W陽華敏更是放心不下,質(zhì)疑道:“前輩說的若是實情,就讓晚輩前去與眾師兄弟打聲招呼。”胡耆堂不懷好意笑道:“無此必要,除非你想把他們救出來合力對付老夫?!?

歐陽華敏被他說中心計,只好止步,應(yīng)變道:“你若這般想,就太小覷我歐陽華敏了?!焙忍没腥粜闹敲鞯溃骸安皇抢戏虼祰u,就算你添多那幾個師兄弟做幫手,甚至連你的師父劍牘先生一同算上,老夫也全然不懼。”

歐陽華敏急思對敵之策,卻聽得杜青山的聲音從廬舍正門外傳來:“胡老兒,你欺負我乖孫兒是么?為難一幫小娃兒算什么本事?你若真有能耐,還跑到這里來躲我這老瞎子干啥?”話音未落,已見其人和閔兒、雪兒快步走進廬舍之內(nèi)。

原來他們?nèi)嗽谖萃饩玫炔灰姎W陽華敏出去,眼看天就快黑,擔心發(fā)生不測之情,便悄悄跟到門外窺探。適好聽到胡耆堂口出狂言,奚落歐陽華敏及其師門上下,著即不請自入。

胡耆堂聞知杜青山的話聲,已略顯吃驚。接著見他和兩名長得一模一樣的嬌美少女出現(xiàn)在屋內(nèi)正堂前的過道上,更是出乎意料。他從未見過閔兒和雪兒,不知她們是什么來頭,止不住納悶道:“杜老兄,想不到你也來了。旁邊兩位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杜青山呵呵一笑,正待回答。雪兒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沖著太子顫聲驚叫道:“鎬民哥哥,原來你是落入了賊人手里,可讓我擔心死了。幸虧老天不負苦心人,讓我們終于找到了你和這名惡賊。你還好么?”關(guān)切之情溢于言表,如同恩愛夫妻生離死別之后重逢,悲喜交加,激動不已。

太子因為作聲不得,只能看看雪兒,又看看閔兒,既是詫愕,又是驚喜,更有羞慚慌窘之色,神情復雜得難以形容。雪兒馬上要沖過去解救太子,歐陽華敏趕忙把她拉住,囑咐道:“雪兒,千萬不能沖動,一切交由我來處置。”雪兒急得一下子哭出聲來,揪心道:“歐陽大哥,你一定要把鎬民哥哥從這惡賊的手中搶過來。”

閔兒在旁安撫她道:“能夠找到你的鎬民哥哥,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了。眼下你的鎬民哥哥看上去并無大礙,歐陽大哥決不會袖手旁觀,你大可放寬心兒等著瞧。”雪兒仍舊焦切萬分,憂心忡忡道:“你還說鎬民哥哥沒事,他見到我們已經(jīng)不會說話了?!?

杜青山聞言已知雪兒和太子的交情,對閔兒樂道:“乖孫媳婦兒,我說要給你的表妹許配個如意郎君,你看此刻如何?她和這位少年不正是天造地就的良緣么?我這個瞎子孤孤單單苦了一輩子,生來注定專為他人牽線做媒,促合的姻緣決無不成之理?!?

閔兒責備道:“瞎眼老兒,你先不要黃公賣瓜,自賣自夸。趕緊把太子殿下救過來才是正經(jīng)。”杜青山愜意賣乖道:“此有何難,只要爺爺我出聲,無須動一根手指頭,胡老兒就得乖乖放人。”雪兒已站立不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迫切敦促他道:“那你還不快些兒救人?啰嗦什么!”

杜青山聽得雪兒不無怪責之意,便對胡耆堂和顏悅色道:“胡老兒,你弄明白了沒有?你手上的少年乃是我乖外孫女雪兒的相好,麻煩你稍稍松手,先把他放了,免得老子被夾在你們中間左右犯難?!焙忍靡娝Z多詼諧,沒有半點正經(jīng)模樣,即信口答道:“杜老兄,你不要說笑話了,這位少年實是漢國當朝太子殿下,八輩子與你扯不上干系?!?

杜青山約略收斂神情,認真道:“我與你相交一場,難道這個面子都不肯給么?”胡耆堂假惺惺道:“為弟豈敢!只是為弟斗膽將堂堂太子殿下帶來這里,確因有事須得借他幫忙。等為弟把事情辦完,自會放人?!倍徘嗌絾柕溃骸澳阋k什么事來著?”胡耆堂遲疑不答,似有難言之隱。

歐陽華敏早已猜透胡耆堂的心思,在旁搶白道:“他能有什么好事!無非貓改不了吃腥,千方百計想要把別人的武功秘籍弄到手,占為已有,所以欲拿太子殿下相要挾。”此話卻好刺中杜青山的痛處,他即刻拉下臉來,質(zhì)問胡耆堂道:“胡老兒,你到底放不放人?”

胡耆堂狡辯道:“杜老兄,你休要聽信旁人挑撥,壓根兒不是那么回事。”杜青山面帶慍色道:“你與我的舊帳還未了結(jié),便又到處招惹事非,叫我如何信得過你?假若你的話當真,就速將太子殿下放了?!焙忍妹嬗须y色,搪塞道:“以你我的交情,放人也不急在一時,凡事皆好商量?!倍徘嗌胶谥樀溃骸敖袢諞]得商量,我只要你一句話。到底放人還是不放?”

胡耆堂猶豫不應(yīng)。杜青山忽地怒從心起,大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為一丁點兒屁事,竟劫持堂堂漢國太子。早知道你生著這副唯利是圖的壞心腸,當初就不應(yīng)該救你?!焙忍媚樕霞t一陣白一陣,欲言又止。杜青山聽無結(jié)果,斷然揮起手中銅杖,猛向胡耆堂劈頭蓋臉砸去。他聽音辨位奇準,方位不差分毫。

胡耆堂擒著太子側(cè)身閃過,順手摸向腰間佩劍,不甘示弱道:“杜老兄,你若是刻意相逼,為弟我也不客氣了。”杜青山愈加怒不可遏,狠狠數(shù)落他道:“你什么時候客氣過?隨隨便便就從我身上偷拿寶物,抵賴不肯歸還,害得我醫(yī)治瞎眼差不多半途而廢。此回更想拿太子殿下當你的擋箭牌,堵塞吾口,你究竟是何居心,要這般昧著良心與你相交多年的老友作對!”一邊聲色俱厲,一邊揮舞手中銅杖向胡耆堂痛下狠著。原來他竟疑心胡耆堂把太子殿下抓來,是為使他不便當著太子之面討要《太公兵法》。

胡耆堂連連后退避讓,結(jié)結(jié)巴巴的解釋道:“為弟我這么做,其實是想幫助你……你眼看不見……若是無人指點,終究難免差錯……弄不好……弄不好會要你性命……”杜青山聽他似是有口難辯,越加氣憤,手中銅杖招數(shù)凌厲,欲逼他騰手接招,好讓太子脫身。然而胡耆堂非但不肯放開太子,反借太子之軀護住周身,教杜青山不能不有所顧忌。

歐陽華敏本欲趁杜青山纏住胡耆堂之機,先到后屋的柴房把眾師兄弟解救出來,但見到此種陣勢,止不住擔憂太子之危,不敢馬上抽身離開。念及閔兒、雪兒不了解神農(nóng)仙館的情狀,且不一定能破解胡耆堂的門道,也不放心支使她們代自己前去,便暫且作罷。

雪兒在一旁目不轉(zhuǎn)睛盯住太子,心頭提到了嗓子眼,不停拿話提醒杜青山:“瞎眼爺爺,你小心些——更要小心些,切莫傷著了鎬民哥哥?!倍徘嗌降亩浜鋈婚g聾了似的,對雪兒的話聲置若罔聞,只顧揮杖左劈右砸。不過他終究害怕誤傷太子,出手不夠果斷利索,胡耆堂雖未拔劍,他也未能占到便宜。

眼看胡耆堂就要退至墻角,馬上無處可躲。卻在這當兒,猛聽得劍鞘響動,但見青光一閃,胡耆堂已長劍在手,架開杜青山的銅杖,反讓為攻。歐陽華敏目睹太子瞬間被夾在兩方的劍杖之間,豈能再顧忌旁觀,當即拔出青龍寶劍,躍身上前,鋒鏑直搶胡耆堂要害。

胡耆堂獨斗二人,陣腳絲毫不亂,凡遇極險,即推太子在前抵擋,嚇得雪兒尖聲驚叫,花容失色。歐陽華敏和杜青山懾于太子的安危,招數(shù)僅使出幾成功力,不得不留有余地,只要見到、察覺到胡耆堂拿太子接招,便被迫抽劍回杖相避,莫敢過于用強使狠。如此一來,兩人的制勝殺著每每受太子的險情掣肘給胡耆堂輕易化解,盡管以二敵一,仍跼跼兢兢占不到上風。

雙方拼斗了數(shù)十個回合,天色越來越顯昏暗,屋內(nèi)光線漸漸變得模糊不清。歐陽華敏心知照此相持下去,到了夜間堂上黑作一團目不見物,太子口不能做聲,身周處處杖風劍氣,處境最是兇險叵測。為穩(wěn)妥起見,須得盡快逼迫胡耆堂放下太子相斗??珊忍脦捉肷V志沉迷武學,諳習數(shù)門劍法,深研經(jīng)年累月,招數(shù)精準刁鉆,萬般變化離奇古怪,層出不窮,縱使歐陽華敏和杜青山戮力同心要從他劍下奪人,又豈能容易得手。

閔兒心思縝密,早已想到天黑對相救太子不利。眼見歐陽華敏和杜青山合斗胡耆堂久戰(zhàn)不克,太子遲遲未能脫困,估計一時半回難有結(jié)果,便向歐陽華敏問明廬舍內(nèi)慣常放置火燭之處,拉上雪兒前去查找照明物事。不一會兒,二人取來火石和松燭數(shù)支,在正堂上點燃,屋內(nèi)剎那重現(xiàn)光明。

胡耆堂以太子充當掩護,本籍夜黑令歐陽華敏更加投鼠忌器。見到燭火亮了起來,把自己和太子照得一清二楚,給歐陽華敏瞧得仔細劍力大增,即改變主意,擒著太子邊斗邊向堂室的后門退去,企圖撤出到屋外。他明知只要到得外邊,夜間山風甚大,燭火難支,歐陽華敏斷難借助燭光辨認出太子的準確方位,自己仍是穩(wěn)操勝算。

閔兒、雪兒察覺其計,一個拔出劍來,一個順手操起堂上的一根木棍,箭步繞到胡耆堂與后門之間,欲截住其人。奈何胡耆堂的武功實在高強,兩位姑娘與之相差太遠,如何阻擋得了,三招兩式立被對方劍芒逼得手忙腳亂,自顧不暇,險象環(huán)生。歐陽華敏看在眼里,擔心閔兒、雪兒中劍受傷,連聲喝令兩位姑娘退下。

閔兒眼見自己和雪兒根本無法阻止胡耆堂半步,堅持下去徒給歐陽華敏增添累贅和顧慮,只得聽從歐陽華敏之意,閃開到一旁讓出過道來。雪兒兀自揮動手中木棍頑固抵擋,劍棍相接,只聽得“咔嚓”聲響,手上的家伙瞬間被胡耆堂的利刃連連削成數(shù)段,甚至腕指險些不保,直給唬得面如土色。

閔兒見狀,急中生智,趁著身在暗處悄悄拔下頭發(fā)上的銀簪,當成手上暗器,瞅準胡耆堂的面門倏然彈射而發(fā)。胡耆堂正潛心揮劍酣斗,猛地瞥見昏黃的燭光之下一物锃亮,如飛針疾刺臉面而至,不由得微微一懔。其時卻好被歐陽華敏和杜青山纏住,來不及抽劍擋撥躲閃,不得已緊急松開擒住太子的左手,迎著飛來之物迅捷無倫凌空一抄,剎那把它接住,方知是一枚銀簪。

太子何其機靈,火速抓住胡耆堂松手的瞬間,矮頭縮身躺倒就地一滾,不待胡耆堂回過神來,已擺脫其指掌控制。歐陽華敏見到太子終于有機會脫身逃開,精神大振,迅猛使出致命狠招,接二連三逼迫胡耆堂不得不留神接招化解,加上杜青山手上那根橫劈直掃、招招威力無比的銅杖,剎那間使得胡耆堂分身乏術(shù),無暇顧及重將太子擒回手上來。

太子在歐陽華敏和杜青山竭力相護之下,竄出到胡耆堂力所不及的搏斗圈外,心神才得稍許安定。雪兒急不可耐跑上前去,一把摟住太子的雙肩,喜極而泣。太子拿眼去看閔兒,張口不能,?;竽鶑?。閔兒卻故意把臉掉向一邊,撇開太子的目光,對他不理不睬。太子落漠的將雪兒推開,只握住她的雙手,神情委頓凄涼。

雪兒仰起頭癡癡地注視太子,激動得熱淚盈眶,仿若一對鴛鴦眷侶不知經(jīng)歷了幾多患難,幾多離合,已分說不出愛恨滋味。太子無奈的以手指口,沖著她搖了搖頭。雪兒領(lǐng)會其意,寬慰道:“鎬民哥哥,你肯定被惡賊點了啞穴,莫要著急說話,我馬上替你解開?!碧狱c頭作答。

雪兒將太子安頓到正堂側(cè)邊的木椅上,認準其后頸凹陷處的啞門,依照藍玉公主所授的解穴手法,立刻給他推宮行血。但使勁折騰了許久,全不見有一點兒成效。原來胡耆堂的內(nèi)力深厚,遠非尋常習武之人可比,所封穴道自不是普通手法能解,而且雪兒內(nèi)力根基甚淺,如蚍蜉撼樹,當然無濟于事。雪兒省悟過來,只好停手,守護在太子的身旁,眼巴巴看著歐陽華敏,切盼他和杜青山盡快制服胡耆堂,前來相助。

胡耆堂手中沒了太子,已無籌碼可押,若繼續(xù)與歐陽華敏、杜青山纏斗下去,情勢顯然不利。眼看歐陽華敏愈戰(zhàn)愈勇,威力難擋,著即挺劍撥開其二人的夾擊,徑往后門縱身一躍,旋即奪門而出。歐陽華敏見他尚未落敗便逃,估量攔他不住,便收劍停手。杜青山卻死纏胡耆堂不放,聽得胡耆堂已到屋外,即緊跟著追了出去。兩人在屋外接著交起手來。

歐陽華敏丟開杜青山和胡耆堂不管,轉(zhuǎn)身走到太子跟前,恭敬施禮叩見,然后替太子解開啞穴。太子久不能言,頃刻才恢復如常,細將如何被胡耆堂擒來此處的經(jīng)過前前后后照實說知,歐陽華敏、閔兒、雪兒方明白其失蹤詳情。原來那日太子從南山荒野墳場趕回京城途中撞見的老者,正是胡耆堂。他把太子點倒后,擒上軺車,一路挾持到南郡秭歸來。歷經(jīng)十數(shù)日披風迎霜,奔波勞碌,太子的易容偽裝早已脫落褪盡,是以歐陽華敏和雪兒等人一見,即刻認出他來。

胡耆堂和杜青山在屋外持續(xù)相斗,起初劍杖相交之聲不絕于耳,隨后漸去漸遠,俄而杳不可聞。歐陽華敏惦記同門師兄弟的處境,無心去追趕胡、杜二人,留下雪兒在堂上照顧太子,與閔兒快步穿過廬舍當中的廊道,尋到后屋柴房,果見五名同門師兄弟均身負劍傷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其中有四人來自巴山越墅,是歐陽華敏的同族堂親,見到歐陽華敏猶為驚喜。

歐陽華敏急先察看五名師兄弟的劍傷,見皆非要害,不難治愈,稍稍松了一口氣。因已知道其等被胡耆堂封了穴道,作速一一解開。之后一邊和閔兒給他們包扎傷口,一邊切詢胡耆堂對付他們的情狀。五名師兄弟尚不知胡耆堂是誰,聽說正是將其等刺傷的那位胡人,立馬群情激憤,爭著控訴。

原來師父劍牘先生自打年初到長安京城探望歐陽華敏和嬙兒之后,就一直沒有回過神農(nóng)軒館。館中二十幾名弟子日久無人約束,便回家的回家,云游的云游,只剩下五人看守廬舍,平日熱鬧非常的神農(nóng)軒館自然冷清了許多。四名巴山越墅弟子因為離家甚近,是以盡數(shù)留了下來。

日間胡耆堂挾帶太子尋到神農(nóng)軒館來,指名道姓要找劍牘先生切磋武學。五名弟子見他來意不善,不愿詳告,只說師父上別處辦事去了,十天半月回不來,欲將他打發(fā)走人。胡耆堂將信將疑,非要問明劍牘先生的去處,五名弟子倒真無一說得清楚。胡耆堂更是生疑,不甘心白跑一趟,強邀五名弟子與他比試劍法。五名弟子不知他的底細,又無師命,不敢擅惹是非,個個謹持禮節(jié),推卻不從。胡耆堂刻意求教,五名弟子仍是不肯答應(yīng)。胡耆堂改以惡言相激,五名弟子也全不理會。胡耆堂無可奈何,被氣得拔劍挑釁,結(jié)果悉將五名弟子刺傷,依然無人亮劍與他比試。

胡耆堂想不到五名弟子寧愿陪上性命,也要維護師門高義。冷靜下來,竟使出滑稽毒計。先是借五名弟子不愿動手之機,一一點封了他們的中樞要穴,讓他們連一絲掙扎的氣力都沒有,形同廢人。然后揚言誰答應(yīng)與自己比劍,就把誰的穴道解開。豈料五名弟子即便受辱,照樣無一人就犯。胡耆堂只得更施卑鄙手段,發(fā)惡把五名弟子扔到后屋的柴房里,從廚室弄來一些鹽巴花椒水,撒在其等的傷口上,欲使他們?nèi)淌懿蛔凑勰ィw就己意。

五名弟子的傷處有如火熾,鉆心痛楚之極,但皆咬牙強撐,毫不妥協(xié),就連一聲呻吟都沒有。胡耆堂惱怒得上竄下跳,像瘋狗面對五頭刺猬無處下牙一般抓狂。最后實在是拿五名弟子全無辦法,只能寄望他們所言不實,劍牘先生應(yīng)當不久便回,或者等得見到歐陽華敏,能夠討要確鑿說法。遂押著太子在廬舍正堂耐心歇候,直至歐陽華敏領(lǐng)著三人果真到來。

歐陽華敏向五位師兄弟說明胡耆堂的圖謀,其等方知胡耆堂的惡劣行徑竟是為得到一本勾眉劍譜,登時大倒胃口,當場拽指叫罵,悔恨莫及。聲言早知事情這等荒謬,就該好好教訓胡耆堂,給他顏色瞧瞧。歐陽華敏勸慰道:“那胡狗知道我們并無勾眉劍譜,已經(jīng)走了。可見你們不與他動手也是好的,免得他更添疑心,不肯罷休?!蔽逦粠熜值苈犃?,稍得寬懷,止住罵聲。

歐陽華敏沒有馬上向五位師兄弟引見閔兒,五位師兄弟也不好多問。七人一同出到正堂上,當著太子和雪兒之面,歐陽華敏才介紹雙方一一認識,只說同來三人皆是自己的好友,沒有表明具體身份。五位師兄弟之前見到太子時,已疑心他不是啞巴,可能與胡耆堂有些糾葛,沒料到他不僅口齒伶俐,遭到胡耆堂為難,且與歐陽華敏相熟,個個慨嘆不已。

歐陽華敏顧及太子的底細不宜暴露,沒有說出他被胡耆堂擄來之情,閔兒、雪兒皆看著歐陽華敏的臉色行事,自也不會多嘴嚼舌??紤]到連夜趕回巴山越墅多有不便,且擔心胡耆堂重返神農(nóng)軒館,當晚歐陽華敏與同來三人就在神農(nóng)軒館住下。五名師兄弟趕忙熱心張羅盛情款待客人,權(quán)將余事拋諸腦后,甚至連與歐陽華敏敘舊的興頭都暫時顧不上了。

由于昔日嬙兒曾在神農(nóng)軒館拜師學藝,館中專給她添置了一間起居雅室。在嬙兒離館入宮之后,為備其后另有女弟子入館或有女客造訪,也難說嬙兒會不會偶得時機回館探望師門,劍牘先生遂將那間雅室一直原樣保留下來。閔兒、雪兒雖為女流,在嬙兒住過的雅室歇宿倒不費事。

歐陽華敏至感棘手的,莫過于務(wù)必確保太子平安無事。他打算次日回巴山越墅稟明父母,即護送太子趕返長安京城,雖留在神農(nóng)軒館止有一晚,也決不敢掉以輕心。之前陪伴太子所經(jīng)受的種種兇險猶歷歷在目,為防萬一,遂冒昧請求與太子同處一室而息。

凌晨五更時分,雪兒悄悄來將太子叫走。歐陽華敏以為他們二人欲敘兒女之私,便佯裝熟睡未醒,免令兩個有情人感到尷尬。

過得一個多時辰,天已大亮,歐陽華敏起床梳洗,仍然不見太子回來,也不見閔兒如往常那樣早早過來替自己收拾行囊,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到閔兒和雪兒歇息的雅室外看看究竟,見室門虛掩,即叩門問安,里面卻無人回應(yīng)。當下大感詫異,顧不得莽撞失禮,徑自推門入內(nèi),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但見室內(nèi)空無一人,床上被褥收拾得整整齊齊。再看閔兒和雪兒的行囊,都已不在,僅桌案上留著一封寫明是給自己的粗布信函。歐陽華敏認得是閔兒的字跡,拆開信函速看,方知閔兒為讓自己留在家中照顧父母,決定由她和雪兒護送太子回京,一早三騎便已起程。信中叮囑歐陽華敏不必擔驚記掛,并在結(jié)尾附上四行哀婉隱晦的詩句:

明月照心心知月,

月不知心奈何天。

天作星羅月孤心,

心明再來月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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