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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九市行俠(3)

那施明、吳光卻不上鉤,也不揮劍動手,彼此瞪著兩只離奇古怪的賊眼瞅著歐陽華敏,既像是要吃掉對方,又像是心有顧忌,直教人捉摸不透。樓公子板著臉道:“施明、吳光,方才你們私底下不是跟我說,這小子曾經壞過我們的好事,須得好生對付,不能放過他么?如今賈老二已經攜妻先走,剩下這小子獨力難支,我們三人正好合力擒他。”

那名長著三解眼的青年男子道:“樓公子不要心急,我自有應付之法。”另一名青年男子以為他要與歐陽華敏單挑,不放心道:“施明兄,你我先前都見識過這小子的武功,想要一個人將他拿下,未免太過耗時費力。”旁聽之人均知這是指那施明一人難敵歐陽華敏的委婉說詞。歐陽華敏卻聽得如雷貫耳,心頭一震。不是因為兩名青年男子的詭秘身份,而是聽出其二人竟然與自己打過交道,自己卻惘然不知。照此看來,兩名青年男子必定認得自己,曉得自己的底細,指不定還能如數家珍。

那施明胸有成竹的道:“吳老弟不必多言,到時便知分曉。”那吳光聽了,似即心領神會,不再支聲。歐陽華敏心想,敵暗我明,須得審慎行事,當務之急,一定要想辦法盡快弄清楚這施明、吳光到底是什么身份來歷。當下挺胸跨上一步,質問其二人道:“兩位與我素昧平生,何以得知我的武功厲害,誣陷我破壞你們的好事?莫不是認錯人了吧。”

那施明桀桀冷笑道:“錯不了。你與匈奴人相互勾結,侵吞藏匿郅支單于的金銀珠寶,背地里就是匈奴人安插在我們漢人當中的奸細。”此言一出,眾皆嘩然。歐陽華敏心里微微一驚,急即分辯道:“我從未與匈奴人有過交往,哪里得來郅支單于的財物。你分明是惡意捏造,無故栽贓,血口噴人!”

那施明問道:“你是不是跟隨甘延壽大人到過西域都護府?”歐陽華敏捉摸不準他的意圖,沉著應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那施明道:“你伴同甘延壽狼狽為奸,擅自截留從匈奴郅支單于那里奪得的資財,隱瞞不予上繳朝廷,不是想私吞卻為哪般?”甘延壽蒙冤之事當時已經傳遍長安京城,幾乎家喻戶曉,普通百姓對內中隱情不得而知,自是信者疑者皆有。此時堂上眾客聽見施明說得煞有其事,都豎起了耳朵來。

歐陽華敏道:“這事純屬冤枉了甘延壽大人。如今甘大人不是已雪清冤情,重返西域都護府赴任了么?”那施明混淆黑白道:“賊喊冤枉,滿世上皆是,你們休想糊弄我等。甘延壽陰謀結交西域各族胡人,本意是想要造反,皇上念他剿滅匈奴致支單于有功,故意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此次讓甘延壽復任西域都護,其實是考驗他,朝廷已安排人手密切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西域都護府也已收到朝廷的密令,只要他稍露端倪,便將他繩之以法,治他謀叛之罪。”

歐陽華敏道:“你恁般胡言亂語簡直荒誕不經,且全與行市無關,你究竟是什么人?這些事情如果屬實,應是朝廷機密,你如何得知?依我看,你只不過是信口雌黃,滿嘴胡謅,造謠中傷朝廷大臣,當心官府拿你是問。”

樓公子接話道:“你以為樓家就只干點兒市面上的營生么?忒也小瞧我們樓家的本事了。樓家向來對皇上忠心耿耿,愿為朝廷效盡死力,深得皇上和朝中大臣的信任,常為當朝奔走機密要事,大到邦交攻戰,小到監督百官業績,包羅萬象,無所不能。小小一個甘延壽的死活,算得了什么!”

歐陽華敏心想,樓公子必定是有意夸大其詞,虛張聲勢,但其所言像是不無憑據。憶及在匈奴內地的所見所聞,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嘆道:“原來朝廷重利輕義,折辱功臣,乃是有你們樓家從中作祟。難怪你會前往匈奴內地,結交匈奴權貴。”欲將樓家與匈奴人密謀捉拿太子的事情說出來,但牽連太過復雜,擔心影響到太子的名望,只好暫且作罷。

樓公子頗含深意地瞟了歐陽華敏一眼,別有用心地威嚇道:“你知道就好,往后不要再插手我們樓家的事情,更不要想與樓家作對。否則,誓必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不會有什么好下場。”歐陽華敏隱忍再三,冷冷回敬道:“你們樓家并不是什么好東西。人造孽,天必譴,我看樓家日后更不會有好下場。”

那施明道:“你小子先不要嘴硬,等我把話說完,你就知道會有什么下場了。你們這些甘延壽私底下豢養的爪牙為支持主子造反,想將匈奴郅支單于留下的大部分寶藏奉送給他的死對頭呼韓邪單于,作為通敵賣國的籌碼,以圖暗中借助呼韓邪單于的兵力與大漢朝廷相抗衡。幸得呼韓邪單于誠服歸順,對大漢忠心不二,及時將你們的陰謀詭計密報給大漢朝廷和皇上。甘延壽得知后,畏罪怕誅,才匆忙潛往西域弄了三箱金銀珠寶回來,說是已繳獲的郅支單于財物,上交朝廷,濫竽充數,藉此繼續包藏奸宄,隱瞞真相,蒙蔽皇上和朝中大臣,粉飾洗脫罪名。他以為獻出一丁點兒蠅頭小利就能遮蓋天大陰謀,騙過皇上和滿朝文武,簡直如同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真是天大的笑話!堂堂郅支單于雄霸西域十數年,搶奪擄掠錢財無數,豈止區區三箱金銀珠寶!天下人都是這么好愚弄的么?皇上和朝廷只不過暫時還不想戳穿他姓甘的陰謀,治你們大逆之罪而已。眼下甘延壽已經再次受命到西域找尋郅支單于的其他寶藏去了,你卻留在京城,不隨同他去,居心叵測跑到這里來搗亂,定然是另有圖謀指使。我們早已從他處打探到消息,得知匈奴人正派細作潛入大漢,混進長安京城九市,要擾亂市面營生,扼制通貨物價,壟斷京城生計資財,既處心積慮潛伏作為甘延壽反叛的后援,又可明爭商賈之利,輸送給匈奴人揮霍。聽說那當頭為首的奸細正是一名年輕后生,以今日之事和你同甘延壽的干系看來,其人必定是你無疑!”

歐陽華敏聽得膽戰心驚,想不到眼前此人竟將一番謊話編造得如此構思縝密,工于心計,在毫不知情的外人聽來,誠可說滴水不漏。自己若不是局中之人,想不相信都難。以捏造之情而論,這位施明顯然對甘延壽蒙冤之事甚是關切,頗知諸多內幕傳聞,不僅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而且對甘延壽誣告陷害極深,尤似與甘延壽有不共戴天之仇,對之恨入骨髓。大堂眾客完全被蒙在鼓里,個個聽得張口結舌,目定神飛,自然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了。

好在歐陽華敏經歷過一番生死,心里已有分寸,臨危不亂,從容鎮定,詰問施明道:“你這一通謊話捏造得確實高明,不過全是子虛烏有,陰謀怪論,無稽之談。我且問你,想要誣陷我染指長安九市,有何憑據?”那施明道:“今日之事,便是鐵證。”歐陽華敏道:“我不過偶然來到此間,撞見你們三人坐市收錢,盤剝商賈,看不過眼,出來打抱不平而已。并非如你說的那般,有什么險惡圖謀,在場眾人皆可明鑒。”

那施明道:“那可難說。指不定你已買通賈家,兩方陰私結謀,先后出場,合唱雙簧。所以你才故意唆使賈家夫婦先行離開,自己一人在這里裝瘋賣傻,來個死無對證,好蒙混過去。”歐陽華敏信誓旦旦道:“我到現下都還從未與賈家相識,何來合謀之事!”

那施明道:“那就更加奇怪了。今日我們在這里召集九市行會,無關閑雜人等皆不得進來。你既然不在宴請之列,自必是偷偷摸摸蒙混潛入此間,若不是別有用心和賈家勾結,為何要力護賈家,多管閑事?甚且賴在這里直到如今?”歐陽華敏實難分說,只得道:“我進來時,并不知道這兒集會之事。”

那施明回頭向大堂里間喊道:“店家伙計,這小子是如何進來的?可有樓大俠的請貼么?你老實交待清楚。”那店家見到事情牽連及己,戰戰兢兢從里間出來,誠惶誠恐答道:“稟報樓公子、兩位大爺,這小子來時確實沒有樓大俠的請帖,在下和伙計曾心中生疑,一力阻攔,并向他言明情況。可這小子謊稱是樓大俠的朋友,說是不小心丟失了請貼,并要強行進到大堂來。在下聽他說是樓大俠的朋友,自然不敢再加得罪,萬望樓公子和兩位大爺能夠體恤小的當時難處。與他同來的還有一個兇巴巴的姑娘,就是之前救扶甄二奶的那位。”眾人聽罷,目光齊向閔兒搜尋過去。

那施明對歐陽華敏惡狠狠的道:“臭小子,你還有何話說?店家,快去把隨同這小子前來的姑娘揪出來。”歐陽華敏怕閔兒遭到對方挾持,不等店家動手,趕急對閔兒叫道:“閔兒,你自個兒快到這邊來。”閔兒依言疾步走出場中,徑至歐陽華敏的身邊。

那施明在與賈老二惡斗之時,無暇分心留意閔兒救人,現下一見她的長相,看得真切,如獲至寶。當即得意的道:“大伙兒睜眼仔細瞧瞧,這位姑娘可像是漢人么?分明十足是個胡人!這小子說他從未與胡人交往,真是撒謊不要臉,說假話不要本錢。眼下人證就在他的跟前,看他還敢不敢抵賴!”

閔兒形容雋秀,粗看大體上與漢人女子沒有多大差異。可認真細看,畢竟還是有幾分胡人的體貌長相。胡匈原本就是一家,堂上眾客見了,毋庸置辨,立馬認定閔兒便是匈奴人。個個對她指指點點,嘖嘖連聲,對那施明所言更是深信不疑。

歐陽華敏一下子跳進大河也洗不清,不得已對那施明道:“我懷疑你們才是匈奴人的內奸。方才與賈老二打斗時,你和那姓吳的均在使匈奴人的大漠明月刀法,若不是與匈奴人有瓜葛,你們倆何以精通這種匈奴人獨有的高強武功,而且還能嫻熟地運用到長劍上?我和閔兒兩人在這堂上呆著不走,就是想要看個明白,將你們兩個的狐貍尾巴揪出來。”

那施明用惡毒的目光盯住歐陽華敏,哈哈大笑道:“天日昭昭,你卻凈說胡話。我明明使的是劍法,你卻認為我使的是匈奴人什么大漠明月刀法!我自己的武功還不懂么!不知你怎會把它看成了匈奴人的刀法?真是心里有鬼,不打自招。各位市上朋友,你們看見我使刀法了么?”堂上眾客異口同聲應道:“當然是劍法。”他們沒有歐陽華敏的眼界功力,看不出施明、吳光兩人劍法中的貓膩,理所當然認為是歐陽華敏刻意抵賴,胡攪蠻纏。

那施明又含沙射影的道:“傻小子,想不到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竟然愚蠢至此。眾目睽睽之下,難道大家連刀法和劍法都分不清么?這種話你也敢拿來糊弄我們漢人。各位市上朋友,你們說這小子到底是不是匈奴人的內奸走狗?”堂上眾客齊即放聲叫罵:“這小子是匈奴人的內奸走狗!”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歐陽華敏心里清楚再多辯解也是無用,只好尋求脫身之策。那施明已猜到歐陽華敏的心思,不肯放過他和閔兒,繼續慫恿鼓動堂上眾客,高聲道:“大伙兒拿個主意,這對內奸狗男女該當如何處置?”

堂上眾客紛紛唾罵,口誅舌咒,群情鼎沸。有人吶喊幫襯助威:“抓住他們兩個,莫要讓匈奴人的走狗奸細逃走了。”更有人大聲申張仇恨痛訴冤債:“匈奴人殺我老***淫我妻兒,搶走我家財,你們卻為他賣命,天地難容!”“快將這兩個狗男女拿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千刀萬剮。”“之前我被胡賊搶去財物,還沒找他們算賬,今日卻好,你們替其送上門來。”“斬千刀的匈奴狗,以前奪去了我在邊郡關市的全部家當,今日又想來占我市上埠頭,不殺了你,難解心頭之恨。”“匈奴人給的都是假銀兩,還誣告官府來害我,真是喪盡天良。”群懟洶洶,勢同水火。

歐陽華敏聽著眾客憤怒聲討,無法再呆下去,拉起閔兒的手道:“今日無端被人算計,我們趕緊走罷。”那施明立向樓公子和那吳光使個眼色,三人將去路一攔,橫劍當胸,殺氣上臉,咄咄逼人。歐陽華敏早已料到對方此舉,喝斥道:“你們三人豈是對手!快些讓路!”那施明蹙眉嗔目,兇相畢露,惡聲道:“想要開溜,可沒那么容易!樓公子,趕快招呼大伙齊上,群力將這兩廝拿下。”樓公子依言向堂上眾客叫喊招手,二百多人馬上呼號響應,頃刻間如驚濤駭浪直沖歐陽華敏和閔兒撲將過來。

歐陽華敏無暇思索,急即丹田運氣,雙掌齊出,猛向阻住去路的施明、吳光和樓公子輪番隔空擊去。對方三人冷不防剎那被巨大的掌力震飛數丈,東倒西歪,立不住腳。歐陽華敏趁著堂上眾客未及合圍之機,以掌風開路,將閔兒緊緊護在自己身后,一同徑朝大堂出口直闖。堂上眾客抓破腦門也想不到歐陽華敏竟然有這等能耐,遽然驚懼,分出道來。

樓公子三人勉強揮劍截殺,歐陽華敏不去拔劍,雙掌連番凌空迎擊。掌風摧心震肺,樓公子三人如臨狂飆,招數未竟,已被逼得步步為防,踉踉蹌蹌,幾不能仗劍招架,哪里還能截堵得了去路。眾客中有不怕死螳臂當車的,未及近前即被掌風震倒,跟在后面的見到歐陽華敏如此神威,無不瞠目結舌,被嚇得不自主地停步,或彳亍不前,或愕然慢下步伐來。

歐陽華敏和閔兒借著掌風震懾之勢快步而前,奪路沖出大堂,到得樓梯口,飛奔下酒樓,迅速鉆入到酒家門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樓公子三人收定心神,跟著追下樓來,哪里還找得見歐陽華敏和閔兒的蹤影。無可奈何望著比肩接踵的街客,繁華如織的燈火夜市,對歐陽華敏武功掌力之奇、兩人去得如浮光掠影一般驚詫莫名。

歐陽華敏和閔兒逃離客來香酒家,傍著人流疾走,到得華陽街頭,方才舒了一口氣,緩步而行。回想起適才在酒樓上的兇險場面,尚自有心余悸,始料不到在長安城內的普通市井之民,對匈奴人也有恁般強烈、一觸即發的刻骨仇恨。不過這倒不難理解,畢竟漢匈之間的沖突由來已久,雙方的爭戰已讓不少國人遭殃。令人奇怪的是,對斬殺為害最甚者匈奴郅支單于的功臣甘延壽,朝廷似乎并不怎么待見,好像沒有專門給他平冤昭雪,以致在那施明蓄意誹謗中傷甘延壽之時,堂上二百多名豪杰商賈始終無一人出面質疑辯駁,包括那些算不得懼怕樓家勢力的柳市眾客,也沒有為甘延壽說一句公道話,叫人不得不唏噓慨嘆。

兩人回到甘府,剛過酉時,入冬天黑得早,四下里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甘夫人尚未用膳,得報歐陽華敏和閔兒已歸,即派下人來請兩位到書房去一同進餐。

書房在正堂東側的一個小院之內。歐陽華敏和閔兒跟隨下人穿過幾處回廊,繞過綺窗巧徑,梧桐松柏,竹影花壇,曲曲折折的來到書房之中。屋內燈火明亮,滿室生香,甘夫人衣著簡樸,正端坐在方木枰凳上。身前幾案光潔,上面擺放著數道清淡菜肴,無酒無肉,如同閭里人家的粗茶淡飯。

彼此敘完賓主之禮,分頭坐定。下人退去,只留三人圍案而食。飯入饑腸,歐陽華敏總覺得食不甘味,數次停箸欲語。甘夫人以為他是嫌棄飯菜糟糠,不合胃口,歉然施禮道:“拙夫很是掛念侄兒,一直擔心你已被匈奴人所害。今日幸得平安回來,卻又逢巧他出職在外,我乃婦道人家,不識禮數,只整得一些羮茶素飧,接待恐有不周,望侄兒寬宥則個。”

歐陽華敏趕忙離席還禮,坦陳道:“師叔夫人視侄兒如同至親,侄兒感激涕零,豈敢有飯食之嫌。屢屢難以下咽,只因有一事阻隔于心,未得明朗,不知當問不當問。”甘夫人道:“侄兒不必見外,有話直言無妨。”

歐陽華敏道:“甘師叔前因匈奴郅支的資財寶藏下落不明,蒙受冤屈,大功不得表錄。此次奪得郅支單于的財寶回來,不知冤情是否已雪,皇上和朝廷是何處置。”

甘夫人投箸于案,默然良久,嘆道:“身為人臣,為國為君盡忠效命乃份內之事,偶受冤屈本不當提它。但侄兒既然憫恤拙夫,刻刻記掛縈懷,至誠至義,妾身又實確不得不說。此次你師叔奪得郅支單于的寶藏回來,悉數上繳朝廷,過后卻如同石沉大海,無聲無息。既不見朝廷公議,也不見錄告表功,皇上和朝廷對你師叔及不幸犧牲的五十名羽林將士更無半句嘉獎慰勞之詞,僅是私下里給死難將士的家眷派發了一些撫恤補償。至于你師叔之前蒙受侵吞郅支單于財物的冤案,皇上和朝廷雖然不再追究,可也不為他詔告雪清,外人不知,依然當我家貪圖戰利,恃功吞財。”

歐陽華敏甚感不平,剛直不諱道:“這就是當今皇上和朝廷的不對了。有功不表,有冤不雪,似此輕謾有功將士,實是前朝從未有過之舉。雖說甘師叔和五十名羽林勇士當時受命前去找尋郅支單于的寶藏,是朝廷機密之事,奪取郅支單于的寶藏也不甚光彩,不宜公之于眾,但為甘師叔平冤卻有何妨!冤屈不清,甘師叔斬殺郅支單于之功又如何能彰顯于天下!”

甘夫人道:“侄兒有所不知,斬殺郅支單于之事,皇上原本是要封賞的,只是礙于幾個大臣的諫阻,遲遲不得定論。一說是你師叔矯造皇命發兵,有損天威;一說是郅支單于乃是強弩之末,不必勞師遠襲,其必自滅;還有人說呼韓邪才是匈奴單于,郅支那人不能算是真單于,即使剿滅他,也不能當大功論賞。其實這些都是個別大臣發瀉怨恨、公報私仇的借口而已,事實如何,作俑之人自必會心知肚明。向來公道自在人心,他們諫阻得一時,難諫阻得長久,我相信你師叔的功勞終究要光耀于世。年初你師父陽在天來家里安慰我時,我也是這般與他說的,他還是不甘心,非要去向朝廷申辯是非曲直不可。誰知后來又冒出一個侵吞郅支單于財物的罪名來,錢財過手即銷,無憑無據,哪個將官出戰不要消耗財物?他們說你貪匿就貪匿,說你不貪匿就不貪匿,眾口鑠金,欲加之罪就難以說得清白了。”

歐陽華敏問道:“可知是哪個要公報私仇、陰害甘師叔么?”甘夫人垂眉尋思頃刻,微微嘆息道:“閹人非常類,又何必與他計較?況且我僅憑猜測而已,也捉不得準,有些事由實難拿出憑據來。若是冤枉了他人,徒然多結仇怨,心下何安!”歐陽華敏察覺甘夫人說得含含糊糊,心事重重,必有隱衷,不好再加追問。

甘夫人又道:“侄兒跟隨拙夫出生入死,拙夫甚是賞識見愛。奏報朝廷之時,本來已將你與尊師劍牘先生列入軍功名冊。奈何不知你生死情狀,且你們又不是行伍中人,結果被匡大人以不合規制為借口,將你們兩人的名字刪去。我晚夕等你回來,便是想將此事與你說知。侄兒明日可去王鳳大人府上,托他替你和尊師上表申明曲直,追入功勞薄冊。”

歐陽華敏道:“有勞師叔夫人費心。侄兒書生意氣,游俠四方,不希罕什么功勞獎賞。恩師歸隱山林,修壇講學,悉心執教,淡泊名利,更是視仕途官宦如敝履浮云,無須替他周張此等塵俗之事。況且侄兒與王鳳大人素不相識,不曉得他是何等樣人,冒昧煩勞于他,恐怕有失大體。”

甘夫人道:“王鳳大人是你師叔的朝中好友,也是皇后娘娘的長兄,太子殿下的大舅爺。雖然并不如何得皇上的喜愛和朝廷的重用,只擔任個離宮衛尉的官長,但好歹也是個二千石的吏員,又有皇親這層關系,應該還是能說得上幾句話。況且此次你們竭心盡力護衛保全太子殿下,王家必定會感念恩情,想方設法幫忙。”

歐陽華敏聽說王鳳大人是太子的舅舅,想到此前與閔兒商定暗助太子順利繼位之事,不便推辭,委婉的道:“此事不急在旦夕,且待日后方便之時,侄兒再去拜謁王大人不遲。”

甘夫人交待事畢,讓歐陽華敏回席繼續用膳。飯后歐陽華敏與閔兒陪甘夫人拉些家常,談些閑情逸事,彼此熟悉起來,不再似先前那般拘謹約束。歐陽華敏和閔兒將西域漠北的一些風土人情說與甘夫人知曉,尤其是在三危山天禪院的所見所聞,頗令甘夫人嘖嘖稱奇。座間談笑風生,歐陽華敏言語舉止始終持禮執中,識聞達見,不避豪俠,閔兒爽直隨和,善解人意,落落大方,皆甚得甘夫人喜愛。

言談之中,歐陽華敏和閔兒得知甘延壽此次前去西域復任,甘夫人原是要隨同前往。但因日夜為甘延壽蒙冤之事操心傷神,玉體欠安,不勝遠途跋涉辛勞,只好讓兩位兒子代已隨父遠行,以圖有個照應。歐陽華敏問及甘延壽此行是否仍與找尋郅支單于的寶藏有關,甘夫人搖頭只說不知,也沒有聽到甘延壽提起過。

閔兒心想此等出生入死擔冒風險的艱難重任,甘延壽事前多半不會告知甘夫人,免得她擔驚受怕。于是暗示歐陽華敏不要再深問下去,巧言將話題轉到了別處。甘夫人得知閔兒的離奇身世,甚是憐惜,關照道:“眼下偌大的甘府只剩下我一個婦道人家做主,閔姑娘若不回去西域樓蘭,你們兩人就在甘府多住些時日,只當作是自己的家里一般就好。我好生也能夠多些說話之人。”

閔兒樂得爽快答應,歐陽華敏只好點頭承謝。兩人陪甘夫人聊得投機,直至鼓鳴三更,方才各自回房歇息。自始至終歐陽華敏和閔兒都只字不提日間在客來香酒家遭遇之事,以免甘夫人聞知那施明誣陷甘延壽之情,更是要替甘延壽操心,增添煩惱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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