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有位身世離奇的姐姐,爺爺幾乎從未與親戚提起過這件事,這是在他去世一星期后父親告訴我的,這件事,連母親、奶奶和太奶奶都不曾明了。
她是日本戰敗后留在中國的遺孤。
我很意外,從未想過家里會有如此意外的故事,也很好的引起了我的興趣,得以繼續聽下去這個故事。她與爺爺十分要好,父親卻從未見過她,甚至照片與衣物都未曾留下。
故事的開始,是一片雪季,飄舞撒落的它們如此肆意妄為,而在一戶平凡家庭的門口,收到了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層層包裹之下,孩子笑著的臉旁放著一份黃褐的信件,信中用著歪七扭八的中文寫著:拜托了,請收養這個孩子。太爺爺與管家老王自田中歸來,白色的雪花滴落在兩人發絲之上,急切的太爺爺依舊看到了那個嬰兒。
“老爺,這樣好嗎?”老王看著背上的孩子,雖然家中些許小富,但養育的經驗未必可以支撐下去。
“抱進去吧,老王。”太爺爺說到,他是個善良的人,無論是父親還是爺爺都這樣提起過。
“是,老爺。”老王聽從吩咐,帶著這個嬰兒一同進入屋內。
就這樣,太爺爺收養了這個孩子,她在名義上成為了爺爺的姐姐,太爺爺還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劉艷梅,因為艷梅單體代表著美麗與孤傲,皆是優秀的品格,但字體拆開來有蘊含著不幸,兩者合一卻又會帶來祝福,如此一來,希望這孩子能夠得到平安。
可惜,命運并沒有打算放過她。
生活的平靜,在集中學堂的出現而逐步毀滅,那還是個充滿血色的春天。爺爺被這位打了兩歲的姐姐領著一同上學,路上需要穿過許多地方,他們微笑著聊天著,穿過金黃色的油菜田,般著飛翔著自在的蝴蝶一同起舞,之后便是灰白泥土所爬升的道路,存留著自田野驅逐的野草,就算在之前農田的生活也是如此快樂,她帶給了爺爺少來的愛,可是在它們的末端,清澈的溪流漫延,枯瘦的石橋立于其上,孤寂,安穩。
“是日本**和她的漢奸弟弟。”不安的喊聲自另一條小道上傳來,是孩子的聲音,明顯的朝著爺爺他們。
“你說什么!”爺爺憤怒的喊道,拳頭緊緊攥住。
“怎么?你還真是漢奸?”另一個膽子大點的孩子發出顫抖的嘲諷。
爺爺三步并做兩步的撲了上去,與他們扭打在一團,眼淚也莫名其妙的落了下來,不爭氣的。
戰斗引起的喧鬧聲,喧鬧聲引來人群,人群再次引起了更大的喧鬧,如此往復,循環不息,直到大人小孩圍堵在了橋邊,直至爺爺哭喊著被抓住,與姐姐一起被大人拎起來,直至太爺爺與老王拿著扁擔一同到來,才得以平息。
第一次上學沒有成功,油菜花卻依舊陪伴著蝴蝶搖曳,一家人伴隨著寂靜一同回到家中。
大門被緩緩關上,與此同時,爺爺的哭喊聲便隨之而來:“姐姐真的是日本人嗎?爸爸!”聲音很大,撕心裂肺。
“你想聽到什么?”太爺爺看著爺爺臉上的傷和破舊的衣服,意外的淡定、平靜,與舉起扁擔揮舞著趕走人群時完全不同。
“假的,假的......是假的......”爺爺的聲音一點點變小,抽搐也隨即而來,是不安。
“欸。”爺爺嘆息著,默默地搖著頭,爺爺的抽搐消失了,面部變的僵硬,一路的寧寂靜終于也帶至家中,太爺爺的沉寂,老王的冷靜,爺爺,都凝固在這一刻,只有姐姐小聲不斷的對不起與樹立在大廳中央的鐘卻照舊走動著,直至兩分鐘之后,兩分鐘之后才點點結束。
“我知道了。”爺爺點了點頭。
“那回屋去吧。”太爺爺揮了揮手,讓老王帶他們回房間。
太爺爺卻獨自坐在大廳,苦澀才開始布滿臉頰。
故事戛然而止,父親的表情變的躊躇不堪,我也能夠猜到故事的后續。
我也低下頭,仿佛爺爺離世的悲傷再次上演一般。不過至少有了寬慰,在那一輩的他們都已經得以團聚,我與父親坐在屋內,他罕見的向往問出了奇怪的問題:“杭?人們常說當你對世界微笑時,世界便會回饋你微笑,這是真的嗎?”
“活了大半輩子都沒弄懂過這個問題啊。”他抬頭看向不白的天花板。
我也低下頭去,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我自始至終都認為萬物沒有對錯之分,除去戰爭,而這件發生在親人身上的事情卻讓我更加肯定。但這樣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興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世界是否愿意回饋微笑,可是我卻可以祈禱:愿世上每個善良的孩子都能找到值得他們信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