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

昏暗的燈光。還泛著綠色。

微微睜開眼睛，只能看到陌生的天花板。

身邊人的臉龐卻是莫名的熟悉。

莫清伊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又在看清對方的長相后略顯失望地靠回床上：

“我這幾天請假，報告回頭郵箱發你。”

“我知道，就、就是順路過來看看你。”她的師兄提了提手里的一小包水果，“聽說…林嘉生病了，我就猜你也在這兒，結果你倆這是一起病了？”

“…我沒事，就是太累了。”莫清伊有些頭痛。

“你看你看，又來這一套，跟大學那會兒一模一樣。整天廢寢忘食、不是學這個就是寫那個的，低血糖被送校醫室幾次了都…”

師兄還在那里絮絮叨叨，但莫清伊什么都聽不見，她腦中有且僅有一件事：

林嘉現在是醒了，還是沒醒？

幾乎是在想到林嘉的同時，她就匆忙起身下床，連自己還在打著點滴都顧不上了，差點被一旁的輸液架絆倒。

“哎…小心點！”看著莫清伊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撕下手背上的膠帶，她的師兄皺了皺眉。

莫清伊很勉強地笑了笑：

“挺晚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去看看林嘉。”

“我沒什么事…”他有點猶豫，不知道莫清伊會不會同意自己和她一起去。

“對了。”莫清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過身。

“怎么了？”師兄趕忙調整了一下坐姿。

“上次在演唱會…沒和你說一聲就走了，真的很抱歉。”

“啊，沒事…”沒等他說完，莫清伊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他嘆了口氣，把水果放在床頭柜上。裝水果的袋子里還有一小盒糖，那是他本來要給莫清伊的——告訴她隨身帶幾塊，這樣即使忙得忘了吃飯也不至于暈倒。

很可惜，沒派上用場。

他把那盒糖取出來，又打開蓋子，拿出一顆糖放進嘴里。

薄荷味的糖果慢慢融化開，甜味轉瞬即逝，最后只剩下讓人想流淚的辛辣與苦澀。

林嘉所在的病房位于走廊盡頭，而走廊兩側擠滿了陪護病患的家屬，都是一臉疲憊的樣子，莫清伊花了很長時間才挪到病房門口。

她輕輕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也許是還在睡呢。這么想著，她放輕腳步、推開病房的門。

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

她摸索著打開燈后，并沒有像預想中的那樣見到正在熟睡的林嘉，倒是注意到房間里有幾處似乎被打掃過了，床單上隱約還能看到水漬，水大概是來自一旁的垃圾桶里的空瓶子。

當然，這都不是重點。

莫清伊現在只想知道林嘉的情況如何，她甚至開始自責——如果能隨身備著些巧克力什么的，是不是就不會暈倒、而且林嘉醒來之后自己也能陪在她身邊呢。

現在想這些也于事無補了。

林嘉的手機一直關機，電話接不到信息也不回。

她只得先去護士臺詢問了林嘉是否有預定的檢查要做，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向護士要了值班醫生的電話。

“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您了。”莫清伊握著手機的手都在出汗，“請問1108病房的林嘉已經出院了嗎？”

接電話的是位女醫生，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

“1108…噢，那個小姑娘啊，出院手續辦完了。”

“她是和誰…”

“還能和誰，家屬唄。”女醫生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莫清伊還想問些什么，電話卻已經被掛斷了。

手機屏幕被她用力地敲了幾下，像是在宣泄什么似的。

林嘉的父母應該是不會來接她的，那帶她走的人大概率就是她的經紀人了。

莫清伊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做著決定。

她打算最后給林嘉打一通電話，如果還是無人接聽…就只能等明天再試試看能不能聯系上了。

意料之中的，只能聽到正在呼叫的提示音。

莫清伊嘆了口氣，正打算掛斷，聽筒里卻傳來了林嘉的聲音：

“有必要嗎？”

“什么有必要…”莫清伊下意識地重復，隨后很快反應過來，“你現在在哪兒，怎么才接電話？”

“告訴你之后呢，要來找我嗎？”林嘉沉默了一陣才開口。

“你說呢？”很顯然，莫清伊生氣了，畢竟她的語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強硬過。

林嘉的聲音帶上了些許笑意：

“生什么氣啊，還跟小貓似的炸毛。不過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

“林嘉！你又在開什么玩笑！”莫清伊被這種惡趣味氣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偏偏林嘉那邊不知道是信號不好還是環境太過嘈雜，每句話間隔的時間都很長，還斷斷續續的。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讓我看看這是哪里…”林嘉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這里很高，有點冷…抬頭就能看到電視塔呢，我們還在它對岸的河邊看過夜景來著。”

“你倒是好雅興…”莫清伊還沒說完就感到有些不對，“…林嘉？”

“嗯。”林嘉的語調依舊沒有什么起伏。

“你先等等，我現在過去找你！”

“知道我在哪里了嗎？”

“別廢話！”

她確實不知道林嘉在哪里。

“抬頭就能看到電視塔”的地方，這座城市里有很多。但聽筒里時不時傳來的廣播聲，讓她憑著直覺判斷出林嘉在商場的露臺…

或者樓頂。

那附近的商場也不少，不過她大概知道林嘉的位置了。

高中的時候，她陪林嘉來這邊考試，曾經路過那兒。她記得自己抬頭望著遠處的電視塔，很久都沒有說話。

那座商場樓下還有個咖啡廳，她們一起去的，盡管沒留下什么好的記憶。

如果林嘉真的在那兒……

莫清伊不愿再多想，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樓下打了一輛出租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莫清伊第一次希望車速可以快點、再快點，最好能追上時間流逝的速度。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商場不再營業，只有大大小小的燈牌依然倔強地亮著。

出租車停在了商場門口。

“這個時間小姑娘要去哪里呀？”司機是個挺熱情的本地大叔，一路上都在找機會與莫清伊攀談——盡管莫清伊沒那個心情，只是隨口應付著。

但現在不一樣了，在找到林嘉之前，她必須保證自己每一步都走在正確的路上：

“師傅，這附近有什么天臺之類的地方能上去嗎？”

“問這個干嘛，小小年紀可不要想不開。”司機師傅警覺地回頭看著她。

“不是那樣…”莫清伊哭笑不得，“拜托您了，我有點趕時間。”

十分鐘后，她在天臺上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林嘉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轉身沖她招了招手：

“來得有點晚呢，小莫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