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匠很快給莫清伊家換了新鎖，然后把配好的鑰匙交給莫清伊。

“謝謝?！蹦逡两舆^鑰匙，如釋重負般地打開門。

把備用鑰匙放好后，莫清伊開口：

“我先去刷會兒題?！?

“好。對了，我剛剛往包里放東西的時候找到鑰匙了。”林嘉拿著出門之前忘帶的那串鑰匙說道。

“是嗎…在哪兒找到的？”莫清伊一邊翻練習冊一邊隨口問道。

“在放藥的那個夾層里?！绷旨位卮稹?

“啊…我以為那里沒放東西呢，就不小心把鑰匙裝進去了。”莫清伊有些心虛。

還好林嘉沒在意這兩句毫無邏輯關(guān)系的話：

“那你先學習吧?！?

“嗯?！笨粗旨坞x開書房，莫清伊才松了一口氣。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林嘉的事，把注意力集中在題目上。這次還挺管用的，學習效率也很高。

手中的筆不停在紙上移動，思緒被各種公式填滿，天色在不知不覺間暗了下來，莫清伊完全沒注意到。

等她想起來還沒做晚飯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了。她推開臥室的門，發(fā)現(xiàn)林嘉已經(jīng)睡著了，枕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上面有林嘉怕自己起床太晚設置的五個鬧鐘。

莫清伊幫她熄掉手機屏幕，然后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鉆進被窩里，靠在林嘉旁邊。林嘉似乎被吵醒了，翻過身摟住了她。莫清伊身體一僵，隨后握住了林嘉環(huán)在她身上的手，身側(cè)便沒了聲音。

莫清伊睡不著。她在想很多事，紛亂的思緒在腦海中游走，她卻抓不住任何一個想法。閉上眼，李醫(yī)生的話和林嘉的話交替著回響在耳邊，眼前又浮現(xiàn)出剛剛在門外林嘉的那個笑容。

不知怎的，她竟然開始懷疑自己能否陪林嘉走下去了。

林嘉對她忽冷忽熱、林嘉的病經(jīng)常發(fā)作、林嘉總是想離開她身邊…自己為什么要留住她呢？

萬一…李醫(yī)生的治療失敗了呢？

會一直這樣下去嗎？

早上七點。

依舊是熟悉的高鐵站，依舊是當天的第一列車，自從莫清伊認識林嘉以后，這里她不知來過多少次了。不是來接林嘉，就是和她一起復診，總之每一次出行前的心情都十分忐忑…當然，也不是沒有像去游樂園這樣的美好回憶。

原因很明顯，只是莫清伊不愿意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而已吧，今天的她緊張得似乎有點兒過了。她太想讓林嘉好起來了，但“會不會出什么意外”這種想法總是縈繞在她的腦海中。

后來發(fā)生的事證明，人不能提前預設壞的結(jié)果。話是這么說，就算不這么想，也不代表壞的結(jié)果就不會出現(xiàn)，也就是所謂的“無論事情變壞的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fā)生?！?

林嘉從上車開始就一直在睡覺。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呼吸也并不十分平穩(wěn)，雙臂交叉在胸前，額前的幾縷碎發(fā)有些被汗水浸濕了，大概又經(jīng)歷了什么不好的夢境。

林嘉的手提包掛在一邊的鉤子上，時不時地隨車身晃動幾下，莫清伊小心翼翼地伸手取下它，生怕吵醒林嘉。她盯著林嘉的臉，好一會兒才確認林嘉還在睡夢中，這才輕輕拉開拉鏈，取出那個藥盒。

她放進去的維生素片還在里面。

莫清伊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跳不那么亂了。在高鐵到站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緊緊攥著手提包的帶子。

直到終點站的播報聲響起，莫清伊才急忙想起要叫醒林嘉。

“林嘉，到了?！彼÷暤亟兄旨?。

林嘉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但并沒聽見莫清伊在叫她。莫清伊握住她的手，卻被猛地睜開眼睛的林嘉嚇了一跳。

“啊…”莫清伊觸電似地收回手，“忘了你不喜歡這樣。”她留意到，林嘉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恐，但眼神很快就恢復到平時的淡漠。

“你這樣我不討厭?！绷旨涡α诵?，表情略顯疲憊。“剛剛…”

莫清伊停住拎包的動作，等她說下去，然而林嘉什么都沒說，只是垂下眼簾，接過了她手里的包。

手提包落地，發(fā)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這讓莫清伊愣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看向蹲下拾起包的林嘉，沒發(fā)現(xiàn)林嘉的手有些發(fā)顫。

“沒事，走吧。”林嘉一臉輕松的樣子，在她前面跨出了車門。

Y市的天氣似乎暖和了一些，冬日里難得見到了陽光，沒什么熱量，好在風也不大，可林嘉卻將身上的外套裹得更緊了。她拉著莫清伊穿過擁擠的人群，伸手攔了輛出租車，然后盯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開始發(fā)呆。

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做過那個夢了。

上了高中以后，關(guān)于不知名幻影的夢境越來越多，幾乎快讓她忘記小時候的那件事了。

那個最令她恐懼的，也是讓她變成這樣的主要原因。

小學的時候，爸爸和媽媽經(jīng)常吵架，林嘉總是噙著淚在一旁默默看著，害怕到了極點，卻不敢發(fā)出任何聲音。

即使她在這之前借口出去玩離開家，回來之后迎接她的也是媽媽的耳光。媽媽會跟她講許多話，這些話甚至能讓她忘記疼痛。

都是因為你這個家才變成這樣。

為什么你不是個男孩。

林嘉，為什么？林嘉經(jīng)常自己問自己，但林嘉不知道。

她開始在學校毆打同學，那時候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么要這樣做。等被打的學生家長告到老師那里去，老師再把她爸媽叫到學校來，換來的又是回家后的一頓毒打。

每到那時，她的愿望就是來的是媽媽而不是爸爸，不然落在身上的就不只是耳光了。

林嘉摸了摸自己的左臉，在寒冷的天氣里竟有些發(fā)燙，好像現(xiàn)在還隱隱作痛似的。

“怎么了？”莫清伊注意到了這個動作，關(guān)切地問。

林嘉似乎沒聽見，嘆了口氣，呼出的氣體在車窗上凝成一片水珠，又慢慢向下滑落。

像流淚一樣。

“林嘉…”

“嗯?！彼S口應了一聲。

“發(fā)生什么了都可以跟我說，不想說的話也沒關(guān)系?！蹦逡岭p手按在她的肩上，聲音顯得有些低落，“我知道你不喜歡去醫(yī)院，但是我不想看到你難過，啊…也不是一定要看到你開心的樣子！雖然我知道這樣很自私…”

莫清伊很懊惱，聲音也越來越小。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林嘉，可能是沒能幫上什么忙的緣故，不知道李醫(yī)生讓她幫忙把藥換掉算不算幫忙…她總覺得有點奇怪。

林嘉勉強扯了扯嘴角：“到了，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