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林嘉如約推開李醫生辦公室的門，李醫生正半躺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

聽見開門的聲音，李醫生微笑著睜開眼站起身，坐到沙發對面：

“來了？坐吧，一個人來的？”

“嗯。”林嘉不悅地盯著他的臉。

“上次陪你那個…姐姐沒和你一起？”

“姐姐？開什么玩笑。”林嘉走到沙發前坐下，冷冷地回答，“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李醫生半瞇起眼睛，捏了捏眉心，摘下眼鏡不緊不慢地擦著：

“最近怎么樣？”

“好的話就不來找你了。”林嘉很反感每次都要聽到的這句明知故問的話，“不怎么樣。”

“具體呢？”

林嘉深吸一口氣，簡略地講了她在學校無意間傷害了莫清伊和在酒吧突然昏迷的事。

李醫生漫不經心地聽著林嘉的講述，過了很久才慢悠悠地開口：

“你和那孩子…是叫莫清伊吧？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

“高一的時候認識的。”

“在高一之前沒見過？”

“沒有。”林嘉想了一會兒，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李醫生稍微嚴肅了一點兒：

“不應該啊…你不覺得每次你狀態不對的時候她都在旁邊么？你認識她之前可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林嘉非常確定自己在高一以前不認識莫清伊，可李醫生說的沒錯，她在認識莫清伊以后變得十分不穩定，隔幾天就會出現幻覺，而且沒什么特別的誘因。

“做催眠吧，看看能不能把林楓叫出來。”她沉吟片刻后開口。

李醫生又用那種讓她感覺很不舒服的眼神盯著她：

“做了之后你打算怎么辦？”

“人格融合。”林嘉篤定地回答。

“哎？這可不是說融合就能融合的。”

“那怎么辦？”林嘉有點不耐煩。

“這么和你說吧，分裂出別的人格是你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當你遇到沒法承受的事時，你面對不了現實，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于是林楓出現了。

“林楓進入你的生命，承擔了你的痛苦，他是因為你才出現的，等到你能直面過去的痛苦、有能力承受未來可能會面臨的痛苦，他自然會消失的。”

李醫生將蹺起的腿放下，身體微微前傾，對上林嘉的目光：

“你能回憶起那個你無法承受的事是什么嗎？”

“好像是爸媽吵架吵得很兇…記不太清了。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們就一直在吵架。”

“一定有個對你來說難以承受的巨大沖擊，只不過你記不起來了。或許你自己都沒意識到，你選擇了將痛苦的記憶遺忘掉，畢竟記憶缺失也是一種防御機制。”

林嘉不記得有過什么巨大沖擊，確切地說，她不記得自己不記得什么。

“缺失的記憶…很重要嗎？”她遲疑地問道。

“很重要，那就是人格融合的關鍵。實際上，我在過去的幾次催眠中嘗試讓你說出過去的事，但每次進行這樣的嘗試時，催眠就戛然而止了。即使是潛意識也無論如何都不愿說出來，是徹底忘卻了還是封存在記憶深處，我也無從知曉。”

林嘉默不作聲地擺弄著手上的表，李醫生見她沒有說話，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

“很遺憾，人格融合還要等你弄清自己究竟忘掉了什么才能進行。”

“再試一次催眠吧，按你那個什么防御機制的說法，說不定林楓知道一些過去的事。”

李醫生思考了一陣子，點了點頭。

依舊是那套流程，很順利的，林嘉身體的使用權移交給了林楓。

“好久不見啊。”李醫生微笑著說。

“又有何貴干。”林楓面無表情地答道。

“上次和你說的事…關于讓林嘉消失的問題，你考慮得怎么樣？”李醫生推了推眼鏡，“她現在的情況可不算穩定。”

“我…還是算了。”林楓的眼神黯淡下去，“現在有人陪在她身邊，她已經不需要我了。我不能讓她的生活再次變得支離破碎。”

“哦？陪著她的那個人是莫清伊嗎？”

“對，她女朋友。”林楓諷刺地笑笑，“你認識？”

“認識，之前是她帶林嘉出院的。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她們是這種關系。”李醫生挑了挑眉毛，微微勾起嘴角，“對了，能問問你是在什么情況下出現的嗎？”

林楓愣了愣：

“什么…？你問這個干什么…”

“好奇，你不想回答也沒關系。”李醫生直直地盯著他。

“林嘉很小的時候，她父母經常吵架，有時候鬧得很大，媽媽拿她出氣，她很害怕又沒法反抗，這樣幾次之后我就出現了…”林楓移開視線。

“你出現了，然后呢？”李醫生饒有興味地問道。

“然后…我跑到離家很遠的地方，好像到一個公園里了吧，迷路了，再后來我就記不清了。”

李醫生陷入沉思，很久才開口道：

“你在公園里做了什么你記不清嗎？介不介意進入催眠狀態回想一下？”

“無所謂，就算我介意你也還是會做的。”林楓無奈地說道，“像上次強制我住院一樣。”

李醫生讓他靠在沙發上，等林楓按照他的提示放松下來之后，他輕聲問道：

“那天在爸媽吵架以后，你在公園做了什么？”

“我…我遇到了…不要！我不會說的…我得保護她們…！”林楓呼吸急促起來，全身繃緊，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李醫生皺起了眉頭：

“你保護的是誰？”

任憑他再怎么問，林楓都不回答，只是大口喘著氣。

“好了，就到這兒吧。”李醫生結束了催眠，走到沙發前輕拍著林楓。

沙發上的少女猛然驚醒，跌坐在地上吐了起來。李醫生遞給他一杯水：

“現在是…？”

“林嘉。”她苦笑了一下，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林楓有說什么嗎？”

“沒有。”李醫生停頓了一下，“他也記不起來。”

“就知道會是這樣。”林嘉緩緩站起身，“我走了。”

“…再見。”李醫生欲言又止。

望著林嘉離開的背影，李醫生的心里有些復雜。

林嘉，和她在一起，你會改變的。那變化，你能承擔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