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神獸白澤，喚作盛綿，是這天地間最聰明的神獸，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雞毛蒜皮，然而我死了。

我死于天族神仙們的一場宮變，我本來可以溜之大吉，全身而退，但沒有辦法，我答應了父神要保護世世代代的天帝，一次，盡管再不樂意，我也只能哀嘆一聲。

收到消息后，我坐在窗邊，變出一面鏡子，透過鏡子我能看到九重天的內戰，內心一直懇求著九重天的兵將可以爭氣些，算了，別看了，九重天所有的精兵強將全在叛軍那里。

我又悲傷的嘆了一口氣。

我并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出生，一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父神，位居九重天。父神養育我長大成人，教會我許多東西，包括知恩圖報，所以我在他彌留之際答應了他要以命保護世世代代的天帝，一次，當作是我報答他的養育之恩。

活了這么長時間，九重天從未發生過一次的內亂，每一位天帝都是壽終正寢，到了這一位卻......

此時，我又忍不住長嘆一聲。

“師父，你怎么又嘆氣了？”

說話的，是我的小徒弟，天族六皇子。

這里是紫蓉山，離九重天有十萬八千里之遠，戰火波及不了，自然接收消息的速度也比其他地方要慢上三分，所以他仍舊可以在這紫蓉山里安安心心的看書，與我打趣。

而我是怎么知道消息的，這件事情其實并不是重點。

小六他長得一副好模樣，年紀輕輕卻長了一張俊俏而惹桃花的臉蛋。以我所知，不少九重天和他族的姑娘們都心系于他，希望可以嫁給他。有道理是，牡丹花下，死而無憾，做鬼也風流，不少姑娘寧愿得罪天帝和六皇子也希望可以風流一晚，為此小六受了不少罪。

他在九重天孤身一人，他的母親一生下他便死了，在他上面還有五位哥哥，數位姐姐，父親自然也沒有太多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他在九重天也是孤苦一人，倒不如將他接來我紫蓉山，二人作伴，起碼還有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我站起身，走向坐在書桌看書的小六，寵溺的摸了摸他的頭，他倒是一些不滿，小嘴一撇，道：“師父，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在這樣摸我的頭了。”

“你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你看你還沒有我高呢，裝什么大人？”我笑著開他的玩笑。

他的雙手交叉，裝作無奈的嘆了一聲，道：“還不是因為師父你每次和我比身高的時候都故意踮腳嗎？明明我們是一樣高的。”

“有嗎？”我故意裝傻道：“是你看錯了吧？”說完，我便向門口走去，小六看我出門，便也急匆匆的走到門前，擋住了門，眼里閃爍著幾分的害怕以及擔憂，卻逞強的扯出一抹笑容，裝作一副從容的樣子。

他問：“師父，你這是要去哪里？”

我每次出門他都是這幅表情，也許是害怕失去自己得來不易的親情，害怕我拋下他，像他的生母，又或者怕我不要他不管他，像他的生父。不過，傻孩子，這是我的家呀。既然我將你放在了我的家，那我有怎會拋下你不管呢？除非我是瘋了連我的家都不要了。

“九重天那里有事求我相助，想必只是些小事。”我看了看外面的天，似乎快要到黃昏了，我笑著道：“你不用擔心我，且做好桃花糕等我回來細細品賞。若是餓了，就自己吩咐廚房做些吃的送來，可千萬別餓著自己了。“

小六傻得很，每頓飯都要等我才肯吃，有時我在九重天那里耽誤了一會兒，即便自己已經快要餓暈過去了也遲遲不肯用膳。

“師父既然知道這里有廚房，有廚娘做菜，卻為何老是讓我親手做桃花糕給你吃。”小六又不滿的道，他雙手交叉，倚門而站，腦袋一扭，橫豎就不愿看我。

這小孩，動不動就愛發脾氣，為什么還有這么多小姑娘喜歡他喜歡得要生要死，難不成都是瞎子？

“自然是因為小六做的桃花糕比廚娘做的好吃。”我笑著道，也算是哄著他：“小六乖，為師很快就會回來，你記住要做好桃花糕等為師回來。”

“那師父記住要回來，不然......”小六認真的思考了很久，最終想到了一個威脅我的辦法：“否則我便不會為師父做桃花糕。”

這個辦法......還真是有趣，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威脅人的。我不禁笑出聲來，豪邁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為師一定會回來的。為師等著小六道桃花糕，所以小六記住要做啊，不然為師會失望的。”

“桃花糕我自然會做。”小六咳了一聲來掩飾自己嘴角不自主揚起的笑容：“我等著師父回來。”他看著我，眼里的陰霾不復存在，倒是充滿了期待。他努力地讓自己表現得從容淡定，隱藏住自己的一顆雀躍的心。

小六的樣貌是一等一的好，而那一雙眼睛更是好看得不得了，漆黑的眼睛中仿佛蘊藏著千萬繁星，讓人沉醉，移不開目光。幸好本神獸見過許許多多的帥哥，不然恐怕也會被這小鬼擾了心神。

我笑著又摸了摸他的頭，又惹他不滿，隨即便御云離開了紫蓉山。

待我趕過去的時候，九重天的宮殿早已亂成一窩粥，死尸遍布一地，傷者痛苦的哀鳴。我不是神仙，沒有什么慈善的心腸，越過幾個重傷的士兵，直奔大殿去。

帶領叛軍的，是張謀，天帝最信任的大臣。他發難的目的，就是為自己的妻子報仇。

這張謀的妻子是淮水水君的小女兒，貌似人間的西施，眼里仿佛含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憐惜。天帝見了其一眼便無法自拔，是夜夜思念，，日日牽掛，最后找到了一個機會，趁著張謀在北邊的戰事找到了那位美人，逼迫美人行了茍且之事。張謀知道后大發雷霆，連夜趕回了九重天，要天帝他給一個說法，不然便要自刎于宮前。

天帝也是心系美人，向張謀討美人，張謀不愿，天帝便閉門與張謀聊了一晚，聊了什么無人知道，但無非就是那些威脅的言語，張謀最終忍痛點了頭，隨了陛下的愿。

這美人進宮以后，思念丈夫，不愿接受陛下的召見。天帝一開始心疼美人，也沒有強迫她，只是送了一些小玩意，好讓美人轉移一下注意力，但幾天后，美人依舊是硬著脖子不愿。天帝覺得沒面子又被后宮的妃嬪挑唆，于一夜中又強行要了美人。

連續了好幾天，美人要自殺卻總能被宮中的人發現并且阻止，后來更是發現懷了天帝的孩子。天帝擔心美人又要尋死，傷了自己又害了腹中孩子，于是便多派了幾個宮人日日夜夜看護好美人。沒想到美人最后還是死了，不過不是自殺，而是善嫉的天后娘娘派人每日在美人的飯中加入少量的砒霜，被毒死的。

天帝知道后不過也是頹廢了幾天，過了幾日又是夜夜鶯歌，早上如往常般上朝處理公務，而美人被人草草埋葬。在這廣大的后宮中，這美人即便曾被天帝寵愛，但不過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塵埃，風一吹便沒有了存在的蹤跡，被人遺忘得一干二凈，但在張謀的眼中，這位美人卻是如同他的心肝。知道美人死后，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他挖出美人的尸體，抱著早已透涼的尸骨痛哭流涕，發誓要為美人報仇，這才有了今天的叛變。

雖然這天帝真真是一個混賬，但混賬歸混賬，我報恩歸報恩，兩不沖突，大不了張謀下一次謀反的時候我歸隱紫蓉山兩不幫又或者是暗地里幫一幫他。

我變出一把劍，雖然經歷了許久的太平盛世，但父神所交與我的武功以及劍法卻未曾遺忘，當年在戰場時的風范也未能忘記，不過一會兒便找回當初的感覺。

“白澤，是白澤！她......她來救駕了。”一個小兵驚慌的叫道，他連滾帶爬的跑去了正殿，我嫌他嘈，不過一陣風，他便倒了下去，手中的劍已插進他的胸前，刺穿了他的心臟。我走了過去將劍拔出，握在手中的利劍仿佛嗜飽了血，發著淡淡卻充滿濃烈殺氣的紅光，而我，身上的衣裙早已布滿了鮮血，不過都是其他人的，以我的能耐那些蝦兵蝦將尚未能傷及我。

眼里泛著血光，抬手用袖子擦去臉上的血的模樣，十足地獄的修羅。

我走進正殿，看見張謀手持劍指著階地上，坐在皇位的天帝和天后，坐上的二位因害怕而顫抖，我見張謀尚未傷害二人便雙手交叉，倚在一旁的柱子看戲。

這么窩囊的天帝和天后我倒是第一次見。

那天帝瞥見一旁的我，站起來哈哈大笑，道：“張謀小兒，看你還能囂張！白澤來了，你死定了！朕給你一次機會，若你愿意投降，朕或許還能考慮放你一馬，不然你就等死吧！”

我皺了皺眉，看了看天帝，覺得這個天帝人品是真的不好，就連善良的我也不怎么想救他了。

“白澤來了又怎樣？今日我若殺不死你這個昏君，我也不愿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當初真是瞎了狗眼才選擇扶持你上位，當年若不是我，你覺得你能當上這個天帝嗎？如今你奪我愛妻，威脅我說若我不愿你便誅殺我九族，若你不是說愿意對她一心一意我才不愿放手，怎料......怎料你居然任由這毒婦殺了她，她死了你居然也沒打算為她報仇！”

“我今日便是來取你狗頭，殺那毒婦來報仇，誰攔我我就殺誰！”

我敬張謀是一條漢子，雖然他先前因為幾句要挾就放棄了妻子，是為懦夫，但如今瞧他為妻子報仇連命都不要了，我想若不是我先前答應了父神要保護天帝，我想可能我就回我的紫蓉山了。

“你的妻子在九泉之下會感動的。”我提起劍，一臉輕松的道：“我雖然敬佩你的義和勇，但抱歉了，我答應了父神要保護這王八蛋。”

我抬眸看了眼天帝，那家伙果真被這一句話氣得滿臉通紅，想發作卻知道我是他唯一的救命人所以也只能忍著，旁邊的天后則是說了幾句安撫天帝，想來大約就是陛下莫要與小人一般見識之類的。

“大人，你知道這人混賬，卻又為何要救他？難不成大人也是那些為了名利而黑白不分之人？”張謀緩緩轉過身，他亦是一身血，與我不同的，是他眼中的殺氣比我要重上許多。他看向我，眼中有了幾分的輕蔑，輕笑一聲，道：“枉我還一直當白澤大人是真正有智慧的神仙，不想其實也如同那些依附皇帝，靠權貴生活而指鹿為馬的人。”

在這里我要吐槽兩點，第一，我方才已經說了，我是為報恩才來救這混賬的，張謀他是不是老了耳朵不中用了？第二，我白澤是神獸，不是神仙，想來他沒有好好念書，尤其是上古史和生物分類。

然而，我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生氣的人聽不進去任何的東西，所以我并沒有打算解釋任何的東西，只打算速戰速決，畢竟家中小六還做好桃花糕等我回去呢，況且這快到飯點了，小六肯定寧愿餓肚子也會等我回去，而我，自然不愿意小徒弟挨餓。

這家伙，我想天帝也定然不會容他存活于世，順便將他打入凡間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活著總比死來的強。

況且我覺得，他也沒做錯什么事，要是我我也會這么做，當然我是寧死也不會將我所愛讓給他人。

待他到了凡間在修煉幾年卷土重來，我自然會相助他，就當作是我的賠罪了。

不過短短幾秒鐘，我們已經打了好幾個回合。劍與刀相交，鏘鏘，張謀開口說話了：“大人，若你愿意看清真相，待我殺了這昏君，我定向新君替大人求情，我向大人保證往后的日子定然會與現在無恙，但若大人還是一意孤行，我定會讓大人后悔。”

后悔？我這一輩子就沒有做過任何后悔的事情，若我今日沒有拼死救這昏君，我才會后悔！

“我答應了他要保護這人，所以今日我定是要護他周全。”我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一絲絲的動搖。

只是今日護他罷了，明日我就不會管啊，為何這家伙就這么愚笨，聽不懂我的話中話？他究竟是怎么當上現在的這個位置的？

“大人如此頑固不寧，便休要怪我不客氣了。”張謀說道，此時不知從哪里一團火團飛來，我連忙閃避開了，雙眼略帶茫然，臉上再無光彩，反倒是有些蒼白。

我神獸白澤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九焰業火，還怕得不得了，也唯有這樣東西可以讓會灰飛煙滅。

知曉這點的人除了父神還有一個人。

我的大徒弟，天族的大皇子，柳尋。

那日在皇宮，我瞧見了這專吐這九焰業火的小鳥烈鷹，于是便繞路而走，那日我只帶了柳尋在身邊，他瞧見我的行為不解的問，我也老老實實的回答他，因為我想徒弟總不會害師父的吧，并要他幫我保密，他也答應了。

從這件事我們可以看出兩件事來，第一，柳尋的記憶力真好，即便過了這么久他還是記得。第二，柳尋背叛了我。

我從未如此的恐慌以及憤怒，要知道這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殺不死我，也沒有人知道我的弱點。而現在，我有可能要死了，此外我被我最信任的人背叛了。

另外我也知道了一件事，張謀的背后還有柳尋撐腰。

我施法變出了屏障，試圖以此保護自己，但每每那火碰到了屏障，它都會變成了粉末消散在空中。這個方法只能擋住一時的攻擊，卻不是戰勝的辦法。

張謀趁著我沒有功夫管他，扔刀刺向天帝的心臟，欲以此斃命。正當他要刺傷之際，我將手中的劍也拋出，成功擋了下來，成功的救下了天帝，但卻同時讓張謀明白若想殺這狗皇帝便必先踏過我的尸體這個道理。

他又變出一把劍，提劍向我攻來。

他本是武將出身，基本功不差但與我相比還是差了一條街，不，是一個世界。但是，他也是一個聰明人，知道利用我的弱點來對付我。他用劍接住火球，火球立即變成烈火依附在他的劍上。我瞬間變出一把劍，擋住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他也是一個狠人，招招都能擊中要害，若是一個不小心，恐怕我就命喪于此了。

“大人除了大皇子，還有六皇子也是你的徒弟吧。”張謀看著我，道。

剛剛我還說他蠢，看來他也不是很蠢，還懂得用小六來讓我分心。

“若是六皇子在我手上，大人你可還會如現在一般沒有顧及？”

我閃過張謀的劍，順手用劍一劃，為他再添上一道傷口，勾唇一笑，道：“你以為我白澤的聰明才智是浪得虛名的？我離開了紫蓉山自會在那里設下結界防止外界的人進去，別說你的人，就算是六皇子的使者也進不去。所以你還是乖乖被我殺掉或者逃之夭夭。”

到了這一刻，其實我還是不想殺死張謀，所以才會選擇劃傷他而不是一劍殺死他，然而這個笨蛋還以為他的實力與我相當。

“可大皇子呢？”

設下結界的時候我并不覺得柳尋回背叛我，所以允許他自由出入我的借界，現在改也真真來不及了。我知道以柳尋的性格他是不會傷害小六的，可那個時刻，我還是害怕了。柳尋為了奪位，將我的弱點出賣給張謀，我已經錯信他一次，難不成還要錯信他第二次，因此害了小六的性命嗎？

我猶豫了，我是真的害怕了，哪怕這只是張謀的詭計讓我分心，但我不敢賭，不敢拿小六的性命賭，雖然那孩子脾氣暴躁性格不好還調皮搗蛋，但，那始終是我的小徒弟，我最親近的人。

我胡亂的舞著劍，沒了劍法，如同一個初學者般，張謀乘機將劍刺進我的心窩，九焰業火從我的心臟蔓延到我的全身，我能感覺到我的內臟在燃燒，全身產生劇痛，靈魂仿佛想要逃離肉體，眼前的一切皆模糊，看什么都是雙重的，但盡管如此我還是緊握劍柄，將它刺進張謀的身體之中，待我拔出，他暈倒在地。

我到底不想殺他，避開了他的要害，但他卻殺了我。

我以劍撐地，單膝跪地。業火從我的身體冒出，我知道我的身體正在漸漸消失化為灰燼，靈魂也開始撕裂，我嘗試運功壓下這種感覺，我想活，因為小六還在家等我，我還要回去吃小六做的桃花糕。

我想起了臨走前小六的眼神，充滿了期待的眼神，他希望我回去陪他。

小六的內心覺得我給了他一個家，但其實我又何嘗不是這么想的。

父神在世時因為工作繁忙所有鮮有時間理會我，即便有時間，他也是去找他的兒子女兒們，我不過是他撿來的小寵物，他教我讀書識字武術施法，其實更多的時間是我自己讀書學習。我從來不知家是什么感覺，直到我有了兩個徒弟，直到小六搬到了紫蓉山。

我的功力漸漸消失，業火也似乎已經燒盡了我的軀體，我剩下了最后的意識，下一秒靈魂湮滅。

最后一刻我想的是，如果我沒有回去，小六會不會很傷心。

對不起，師父要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