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yīng)該,他都死了已經(jīng)幾十年了。”
幺老爺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不確定,他拿著手電,往一個空曠的地方去。
那個地方我知道還有一所墳,那墳從我出生開始就有了,距離現(xiàn)在有五六十年了。
矮矮的墳堆,由幾塊破石頭堆成,早已經(jīng)破舊不堪。
我們跟在后面,距離幺老爺十多米的位置,走到那個墳堆,幺老爺用手電照了一圈。
他定住了,我在黑夜中看著他的眼睛,似乎里面閃過一些畫面。
那是五十年前的夏天,他還只是一個黃毛小子。
六月的太陽將炙熱鋪滿整個村子,蟬的鳴叫聲一陣又一陣的在村子游蕩。
一個少年身穿馬甲和大短褲,走在田邊的路上,一灣灣綠油油的稻苗中,只有少年一人。
仔細(xì)望去,馬甲和大短褲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補丁,已經(jīng)補不下了。
再去看少年,前面額頭和脖子上掛著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少年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
蹲下來,手伸進(jìn)稻田中,捧起水往臉上搓了搓,滿足的說道,
“好爽!”
接著少年滿臉掛著快樂,向一排茅草屋而去,嘴里哼著小曲兒。
今天是少年家大伯讓他前去,說要教他另外一些東西。
大伯是除了他父母親,他最喜歡的長輩,所以才這般高興。
他赤著腳,一蹦一跳。
忽然他聽見后面“啪啪啪”的聲音,他回頭望去,是一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少年。
少年身穿麻布衣,穿青色補丁褲,赤著腳向他跑來,馬甲少年吐了一口氣,
“四哥,你能不每次都從我后面來嗎?或者你叫叫我也行。”
麻布衣少年撲到馬甲少年旁邊,一只手挽著馬甲少年,
“七全,來大伯家也不叫我?是不是怕我不讓你聽那些東西啊?”
馬甲少年無奈的攤了攤手,
“我去找你了,沒見你蹤影,我只好自己來了。”
麻布衣少年撇嘴笑道,
“你沒好好找吧!我就在我家床上。”,說著還用力勒了勒他口中的七全。
七全沒麻布衣少年力氣大,只好任他蹂躪。
七全和麻布衣少年是堂兄弟,他們兩個分別是老三和老四家的兒子,而他們兩個分別就是我的四老爺和幺老爺。
他們口中的大伯正是我的親祖祖。
四老爺叫涂七志,幺老爺叫涂七全。
七志最喜歡的是他大伯的歷史,七全喜歡的是他大伯的當(dāng)公東西。
不時兩人就到了茅草屋,里面出來一個比他們都大一些的男子,眉目之間,與他們口中的大伯有些神似,不過年齡不到二十。
男子身穿淡藍(lán)色軍裝,頭戴紅星帽,身前背著一朵大紅花,腰桿挺得老直了。
“七達(dá),早去早回。”屋里面?zhèn)鞒鼋淮穆曇簟?
男子有力的回答道,
“是!爸!”
七志將搭在七全肩上的手拿下來,異口同聲的叫了一聲,
“達(dá)哥!”
男子只是看了看他們兩個,沒有回應(yīng),頭也不回的往村公所去了。
涂七達(dá),我的親爺爺。
這時茅屋里面又跑出來一個少年,眉目之間與剛才的男子神似,只不過更年輕,體型更小一些。
“二哥!”
七志和七全兩個又異口同聲的喊道,
少年沒管他們,而是追七達(dá)去了。
他叫涂七興,我的親二老爺,三哥,夢哥,二哥的親爺爺。
“七志和七全來了啊?”屋內(nèi)再次傳出聲音來,這聲音他們再熟悉不過了,是他們大伯的聲音。
兩個人迫不及待的進(jìn)門去,
“大伯,我們來了。”七志笑瞇瞇的說道,
他們眼前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面慈目秀,一只手拿著煙槍,一只手放在后背上,笑盈盈的望著他們兩個。
“大伯,達(dá)哥穿成那樣,是要參軍去了?”
中年男子,眼簾垂下來,不否認(rèn)的點頭道,
“是啊,你們的達(dá)哥要去當(dāng)兵去了。”
兩個少年面面相覷,誰也不在說話,他們大伯繼續(xù)說話道,
“算了,好男兒志在四方,是七志先,還是七全先?”
兩個少年都說我先,他們大伯見狀,
“我決定,七全先,七志等一下。”
七全驕傲的看了一眼七志,七志垂頭喪氣的坐下,
“那就七全先!”
說話間,他們大伯從床的上方拿出一本“書”,純手工毛筆撰寫,是他手抄本。
他說著上面的內(nèi)容,一邊解釋給七全聽,七全聽得津津有味,七志在一邊卻快要睡著了。
到后面七全還饒有興趣的問道,
“大伯,我學(xué)會這些,我是不是就會法術(shù)了?”
男子笑了笑,
“哪里有什么法術(shù)?只不過是比普通人多懂一點世間的奧妙而已。”
其實七全不止這樣一次說了,他認(rèn)為學(xué)那些以后就是會法術(shù)的。
輪到七志了,七志從無精打采,瞬間就像打了雞血樣,
“大伯,上次我們講到這諸葛亮送司馬懿一件女人衣服……。”
突然,門口腳步匆匆,未見其人便聞其聲,
“涂大伯,涂大伯……。”
男子皺著眉頭,聽這急促的聲音,準(zhǔn)是沒什么好事,七志更是不高興,
“誰啊~這個時候打斷我們。”
推門而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這個男人他們都認(rèn)識,就是村子惡棍家的兒子。
七志臉一陣漲紅,不敢再發(fā)聲,他不怕眼前這男子,但怕他老子。
他老子是一個大光頭,頭大身粗,斜眉小眼,兇神惡煞的,小孩見了都是乖乖的,所以那時候小孩不乖,必然會拿他嚇唬。
人們口中的惡棍本名叫烏天浩,家中排行老三,也有人叫他無三好,也有叫烏三吼吼,因為他聲音響亮。
七志大伯對他這個人不太喜歡,哪怕他是尊敬七志大伯的,但是這些年“無三好”做的事情他看在眼里,路上遇著都是別過臉的。
雖然七志大伯對無三好這般,無三好卻不敢拿他怎么樣。
其一,七志大伯在村子的名聲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笕宋锏拇嬖冢遄永镉惺虑槎际钦埶鉀Q的,無三好就吃過七志大伯的虧。
其二,七志大伯是當(dāng)公先生,是村子的神人,人的生死都有他參與的。
小孩生的時候,作為村子唯一的識字的人,會請他前去改名,然后他就會依照生辰八字給人家改名。
人死后,得做法事,法事又他帶頭去做。
所以七志大伯在這十里八鄉(xiāng)也是無人不識他的。
當(dāng)然這無三好,十里八鄉(xiāng)也知道他的臭名,能躲他就躲他。
老子如此,不代表兒子如此,七志大伯對他兒子們,倒是和藹可親。
“怎么了?烏侄!”
大顆大顆的汗水從他下巴落下來,天實在是熱,加上他又是一路跑來的,自然如此狼狽。
“我,我爸找不見了,都已經(jīng)好幾天了。”
這么說起來,這幾天還真沒聽到這無三好的聲音,因為他嗓門大,隔得又不是太遠(yuǎn),所以無三好吼人,就聽得到聲音。
七志大伯收好書,讓七志和七全先回去,然后才出主意道,
“要不讓全村人都找找看?”
無三好兒子有些躊躇了,他也知道他爸在村子里名聲就不太好,村子里的人恐怕是不會答應(yīng)的。
更何況,村子里的人還巴不得這個禍害早些死掉。
七志大伯看出了他的擔(dān)憂,
“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他這才放心下來,趕忙的擦著汗液,
“麻煩涂大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