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過

布隆蒂娜驚呆了，她的行為在她自己看來都太可怕了：她辜負了全心全意待她的朋友，他們花了七年時間來悉心教育她。這些朋友還會接納她、原諒她嗎？如果他們把她拒之門外，她將會變成什么樣？而且那只惡毒的鸚鵡說的那句話“是你害了你的朋友們”又意味著什么？

布隆蒂娜重新上路，準備回到好母鹿那里：荊棘把她的手臂、雙腿和臉蛋都劃破了。然而她繼續勇敢地穿過灌木叢，經過三個鐘頭的艱難跋涉，她回到了好母鹿和帥貓咪的宮殿前。

看到曾經宏偉的宮殿變成了一堆廢墟，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些鮮花和美麗的樹木，取而代之的是荊棘、薊和蕁麻時，她會落到什么下場？她感到既害怕又愧疚，她想走進這堆廢墟去看看她的朋友們還在不在。一只大蟾蜍從一堆石頭里跳出來，站在她面前對她說：

“你在找什么？難道不是因為你的忘恩負義而斷送了你朋友的性命嗎？你走開，別在這兒玷污他們的清白！”

“啊！”布隆蒂娜大叫一聲，“好母鹿、帥貓咪，我可憐的朋友們，我恨不能以死來彌補我闖下的大禍！”

她哭著倒在石頭和荊棘上，過度的悲傷讓她感受不到石頭的尖銳和荊棘的尖刺。她哭了很久很久，最終她站起來，環顧四周，試圖找一個避身之所，但是除了石頭和荊棘之外，她什么都沒看到。

“好吧，”她說，“只要我能夠在好母鹿和帥貓咪的墳上斷氣，是猛獸撕咬我、吃了我，還是餓死、痛苦死，哪又有什么分別呢？”

她剛說完這些話，就聽到一個聲音對她說：“悔過可以挽回許多錯誤。”

她抬起頭，看到一只黑烏鴉在她頭頂盤旋。

“唉！不管我的悔恨有多苦澀，難道它能讓好母鹿和帥貓咪活過來嗎？”

“勇敢點，布隆蒂娜，”那個聲音又說，“用你的悔恨來贖回你所犯下的過錯，不要被痛苦打敗。”

可憐的布隆蒂娜起身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她沿著一條小路往前走，小路把她帶到了大樹蔽日荊棘無法生長的一塊空地上，地上長滿了苔蘚。疲憊又傷心的布隆蒂娜累倒在一棵大樹下，又開始抽泣起來。

“勇敢點，布隆蒂娜，不要灰心！”一個聲音又對她喊道。

什么人也沒有，她只看見身邊蹲著一只青蛙，正同情地看著她。

“可憐的青蛙，你好像很同情我所受的痛苦。我的上帝啊！我該怎么辦？現在我是孤零零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嗎？”

“勇氣！希望！”聲音又說。

布隆蒂娜嘆了口氣。她環顧四周，試著找一些水果來解渴，來充饑。

可是什么都沒有找到，她又開始流淚了。

一陣鈴鐺聲把她從痛苦的思緒中拉了出來，她看見一頭漂亮的奶牛悄悄朝她走過來，在她身邊停下，低下頭，讓她看到脖子上掛的一個碗。布隆蒂娜非常感激這意想不到的幫助，她解下碗，開始擠奶，高興地喝了兩碗牛奶。奶牛示意布隆蒂娜把碗重新掛回它的脖子上，布隆蒂娜照做了。她親了親奶牛的脖子，傷心地告訴奶牛：

“謝謝你，雪白奶牛布朗歇特^[9]，大概是我那些不幸的朋友們，在另一個世界感受到了我的悔過，所以才把你送到我的身邊來的，來減輕可憐的布隆蒂娜的痛苦。”

“悔過能讓犯下的錯誤得到原諒”，那個聲音又說。

“啊！”布隆蒂娜說，“即使我為自己的過錯哭上幾年，我還是不能夠原諒我自己，我永遠都不能原諒我自己。”

夜晚降臨了。盡管悲傷，布隆蒂娜還是想到自己應該怎么做才能避開那些猛野，因為她相信自己已經聽到它們的吼叫聲了。她看到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有幾個灌木叢，灌木的枝條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個小棚子，她彎腰走了進去，發現只要把幾根枝條架高綁起來就可以造一個溫馨的小屋。她要用白天剩下來的時間來整理她簡陋的小屋：她拿來很多青苔，用它們做了一個墊子和一個枕頭。她又折斷了幾根樹枝，把它們插在地上遮住小屋的入口，然后筋疲力盡地睡著了。

她醒來時天已大亮。一開始她犯迷糊，理不清思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很快悲傷的現實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于是和昨天一樣，她又開始痛哭呻吟起來。

不過，很快她就感覺餓了，布隆蒂娜開始發愁她的吃飯問題。就在這時她聽到奶牛身上的鈴鐺聲。過了一會兒，雪白奶牛布朗歇特就到了她身邊。跟昨天一樣，布隆蒂娜解下碗，拿碗去擠牛奶，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然后她把碗放了回去，親了親布朗歇特，目送它離開，心里巴望著白天將盡前還能再看到它回來。

果然，每天早上、中午和傍晚，雪白奶牛布朗歇特都會來到布隆蒂娜的身邊，讓她吃簡單地吃上一頓。

布隆蒂娜為她那些不幸的朋友流淚，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感到深深的自責，在悲傷與自責中度過一天又一天。

“因為不聽話，”她自言自語，“我釀成大錯，而我又無力挽回。我不僅失去了親愛的好朋友，也失去了唯一可以回到我父親身邊的辦法。我那可憐的父親可能還在等著他的布隆蒂娜呢！可是他可憐的布隆蒂娜注定要在這片陰森恐怖的森林里孤獨地生活直至死去，因為統治這片森林的是我的惡靈！”

布隆蒂娜想方設法讓自己忙碌起來，這樣就不會去想那些傷心事了。她收拾了自己的小屋，用青苔和樹葉做了一張床，用樹枝扎了一張椅子，又用又細又長的芒刺做了幾枚別針和縫衣針。她用小屋周圍采集到的大麻細絲做成線，把被荊棘劃破的鞋子補好。她就這樣過了六個星期。她和以前一樣傷心難過，但是要知道，她并不是因為這種悲慘孤獨的生活而難過，而是因為內疚，為自己犯下的過錯深感內疚：如果能贖回好母鹿和帥貓咪的命的話，她情愿在這座森林里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