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內(nèi)，多根紅木內(nèi)柱支撐著鑲金的房梁。柱上刻著回旋盤繞的玉龍。殿中案牘寶座旁放置著天竺進貢的懸黎珠。再往里走，寢居供奉的奇珍異寶多不勝數(shù)。連那和氏璧也只配墻角落灰。

父王何時也對這些身外之物如此迷戀了？我內(nèi)心這般想著，仍下意識地對臥病在床的德崇王行了禮。

父王年事已高，加上日夜咳血，也只消和我說說最后的遺言。

遣了人下去，坐在寢塌旁的方凳上，好握住他的手。

他虛弱道：“朕大限將至，西涼就交給載兒。按理先皇駕崩，新皇年幼喪了雙親。長姐如母，或垂簾輔佐、或整治宮闈。顧念你于建朝有功，朕特賜你遷居行宮，遠離是非。”

不知為何，我的內(nèi)心愈發(fā)痛了幾分，遂松開他的冰冷刺骨的手：“可載皇弟不滿束發(fā)，留他一人在朝堂之上，面對文武百官、戰(zhàn)亂雙國。那時西涼千辛萬苦攻來的北燕政權(quán)將毫無意義。”

父王冷笑道：“北燕？呵，我看你是被劉氏那亂臣賊子昏了頭！”

我連忙下跪：“兒臣不敢。”卻又不甘心：“但劉氏暴君與否，父王心知肚明。且在國家存亡之際，兒臣有責輔佐新皇，穩(wěn)固朝政。”

德崇王有些心虛，大聲道：“劉氏暴君，民間皆傳……”

我不住打斷他：“兒臣也正是因民間傳聞，幼時起就被迫與母妃父王分離，只身一人寄人籬下，接受分鐘喪命的訓練。”

“大膽！”德崇王似用盡了氣力，怒火攻心，使得咳得更加厲害：“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西涼尊貴的公主？也配輔佐西涼的儲君？你不過是當年南巡，德太昭儀在寢宮撿的孤兒罷了！

哼，幸虧你不是個男兒身。孩提時對四書五經(jīng)與史事的解讀頗深。尤其你生辰那日，更是出現(xiàn)鳳凰繞城齊鳴等天象奇觀。德后便處置了太昭儀，將你送去訓練成碟者。種種，該是你幾輩子最大的福氣。

可女人哪能成大統(tǒng)，已經(jīng)有一個李唐武曌了，你又豈能兒戲般再做第二個？不過是個禍國妖女罷了！為了載兒，朕不得不提防你。卻仍至今留你不死，你還妄想奢求什么！”又咳了幾聲，“德后處置你母妃果然沒錯。若不是她執(zhí)意帶你進宮，今日在朝堂上垂簾輔佐的，該是你長姐，德后的女兒——鄭伊湄！你已經(jīng)害死了湄兒，朕斷不會容忍你再來害死朕的載兒！”

震驚、恐懼、憤怒…涌上心來，我用指甲死死摳著虎口，不讓自己發(fā)抖。“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拼命忍住眼淚起身道：“看來還要在此謝過德崇王十七年的養(yǎng)育之恩。既然是我謀殺先皇奪取的政權(quán)，興盛也好，衰亡也罷，都是要由我決斷的，我定不會一錯再錯、放任自流。”

他不安又恐懼：“你要做什么？！”

我云淡風輕，端正神色：“載兒尚且年幼，擔此重任尚且不妥。朝中關(guān)隴門閥環(huán)環(huán)相扣，臣若只是聽政輔佐，那么只會一味增加上下階級的繁瑣與矛盾。故臣親自代皇弟執(zhí)政，待其成人后，再退居到垂簾聽政也不遲。”

“無恥毒婦！你是要把西涼幾百年的榮辱毀于一旦！”他憤怒望向門外，喊道：“來人！來人吶！把這個禍國妖女拉下去！車裂、人彘，死不足惜！”

偌大的宮殿竟無人應答，只有絲絲回聲同玉龍孤獨盤旋。

漸漸的，那人的聲音和氣息，如喝過的涼茶一般，浮上的氣泡越來越小，最后隨著極小一聲“嘭”的之后，便再也沒有生還的氣泡冒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