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輕松啊。”洪喜兒贊嘆葉修的應對之強勢，明明是必殺的合擊，卻因為松懈的片刻被擊潰了心防，“連老爺子他們也不能免俗呀。”

此戰，心、意、神皆不可動搖，無孔不入的心魔可是隨時會被吸引過來的，在此的又都是魔頭，能被引動心魔，那威力自然非同小可。

“開戰前他們說的那些話你也聽見了，這里的大多數人殺心根本不夠，來來回回就那幾句，每個人都說一次也是可笑。”葉修緩了緩勁，就這么在群魔之中舒展了一下身體，美好的體態讓人看不出半分他的真實性別，他揉捏著肩膀，像是挖苦一般懶懶地說道，“真當自己是名門正派呀。”

所以，根本不像啊，如同自我暗示一般來回說了幾次，根本就不是說給葉修聽的，完全是一種名門正派指責魔道的刻板行徑，雖然此戰葉修自己心中有數，但是對方的信念卻讓葉修起疑，一種難言的違和感一直橫亙在那過度激昂的殺意之中，讓那本來應該很熟悉的場景變得模糊了起來。

這樣不行，或許……殺掉一個，可以讓他們更認真一點吧。

為了不引起任何的氣機打亂了赤冥鬼瞳的效果，葉修走的很慢，兩根食指上的黑氣盤繞如夜。

“你不也是不認真。”看著葉修朝著自己的先祖走去，洪喜兒笑了一聲，“老爺子們一向如此，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癡迷的是什么，又或者被昔日的某件事，某個人，某句話給束縛，對你來說，也并不重要吧，你又何必跟他們廢話呢？”

葉修心中一動，像是意識到什么而看向洪喜兒，對方只是眨了眨眼，葉修問道：“如果說……”

只是當他走到最近的洪龍身邊時，幾十步外的老何忽然動了動，就這么醒了過來，他目光平淡，沒有絲毫警覺，似乎在清醒后看到了什么都不會在意的樣子，醉眼之中沒有其它的存在，鮮血自然無法迷惑他，在葉修的感覺中，對方就像信步走出了自己布下的云霧，簡單直接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讓葉修都不由得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他本有意問詢兩句，第三人也脫身了。

嶙峋的冰刺覆蓋了慕絕的身軀，這是慕絕下意識的防衛反應，凜魂決本就在魂法上有自己的門道，重要的是，慕絕的內心并沒有其他幾位正世派的長老陷得那么深，他的追求和其他人不一樣。

“臭小子！”剛剛清醒的慕絕大步朝著葉修走去，他對于瞬息之間著了道的事情很是覺得丟了面子，俊朗的面容如同風化的巖石一般急速老化干癟，而雪白的寒意更深了。

老何皺了皺眉，想了想也沒有勸說，只是拿著手里的小葫蘆灌了一口，轉動脖頸噴出一口酒霧，那霧隨風而燃，卻又稀薄得如水一般，恍若在風中隔絕出了一個迷蒙的火罩子。

燒心酒。

葉修隔著老遠聞著那味道就想起來了，印象中，這酒雖好，喝著其實不算有多美妙。

看到事情和預期的不太一樣，他反而不著急了，看著漸漸變得晶瑩如水晶——甚至能看到內部晶化的內臟和血肉脈絡——的慕絕，葉修稍稍打起精神。

如此算來，這也是自己第一次面對全盛期的《凜魂決》大成者，心緒卻沒什么浮動，只是覺得有趣，或許一旁觀戰的洪喜兒正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吧。

風雪撲面，凜冽如刀，這奈何不了葉修，所有的事物在他的身周都只有避讓，風雪也不例外，只能營造出一個適合慕絕戰斗的環境。

慕絕知道純粹的硬打葉修根本不會接招，而自己的星力在碰撞中根本沒有起過應有的效果，于是徹底改變自己的戰法，化用自己畢生的寒氣去凍結葉修的血液。

鋒利的血鱗爪在葉修身周形成了柔軟的無形壁壘，十枚飛刃柔順地貼著壁壘的邊緣滑動，優美而富有殺意，每當慕絕從某個死角之中現形出掌，那該死的鱗爪就會攔到自己面前，重重一碰，冰雪于剎那間在鱗爪上覆蓋了白色，可是等葉修抽離了手，回到他自己的領域之中，那點白雪便無聲地消逝。

這障眼法自然不是慕絕的殺招，他通過自身不斷出力，在那舞動的冰雪中逐漸封閉了內部的空氣，再急劇降低溫度，來自極寒之地的玄冰可以輕易做到這件事，哪怕和他同一層次的人物，在遇到這種死纏爛打又無孔不入的招式時，也必須避讓。

寒冷，是人無法徹底回避的事物，奪人性命只需最簡單的接觸而已。

可慕絕所做的一切都沒能讓葉修做出更多的行動，甚至不能逼迫他突破出來，就像是面對一個死物一般——慕絕甚至沒有看到葉修呼吸出來的白氣。

這讓慕絕不經意間想起了自己修行時面對多年的那塊寒石，因為足夠硬，是個很好的練功木樁，任自己揮灑多少冰雪上去，對方都是沉默著。

就在慕絕糾纏住葉修的時候，另一側的幾人都在外力幫助下脫身出來，各個神色有異，八魔中最擅長魂法的夏永反而成了最后清醒過來的人。

“老夏。”老何簡短地提醒一聲，自己卻依舊顯得很沒有精神，甚至不愿意說多的話，他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至少對他來說是更重要的事，但葉修的反撲讓局勢變得被動，就有可能產生老何所不想見到的變數。

“我知道。”夏永有些歉意地回應，他臉上的神情還帶著殘留的傷感，心魔的力量還未完全散去。

“說說剛才怎么回事吧。”鄭大帥側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飛揚的冰雪和里面已經看不清的兩人，催促了一聲，他反倒是眾人中最激昂的一個，像是單純來比試的。

夏永的目光從醒來后就一直盯著葉修所在的位置，實際上他的赤冥鬼瞳鎖定的卻不是表面上的事物：“他的魂……睜開了一只眼睛……”

“什么意思？他沒睡醒嗎？”鄭大帥對于魂道實在是知之甚少。

夏永搖了搖頭，他沒說的是，那姑且算是魂魄的鮮紅事物上，有著無數閉合的眼睛，僅僅在之前他們強攻的那一刻睜開了一只，直到此時依然是死死地盯著他。

“事前定下的策略是有效的，但是反擊也很強烈，所以，盡量避免魂法的刺激。”夏永快速說了一遍，“繼續消耗他，他總有力盡的時候。”

“只怕那時候他又要跑不見了。”鄭大帥心中腹誹，已然是跟著洪龍一同壓上，有著星武原相保護的他反倒是近身搏殺中最安全的一個。

夏永和老何也加入到戰斗中，知道魂法層面葉修有著令人無奈的倚仗，便果斷調度眾魔，從正面施壓，魂道的提升在計算上有不小的加持，在葉羅失蹤之后，一直都是夏永在主持大局，直到后來和老朋友一起半隱退。

有了夏永的調度，七人的配合也越發流暢，只是這種流暢并沒有讓葉修顯露出頹勢，反擊的密度不降反增……仿佛，在照鏡子一般。

回擊與攻勢幾乎是對等的，依舊是久攻不下，葉修的力量卻是在眾魔心驚之中穩步提升，越發接近這張大網可以束縛的極限，有了生力軍的加入，這個極限反而來得更快了一些。

戰斗的聲勢沒有了之前那么恐怖，一拳一腳，一板一眼，常說雙拳難敵四手，然而在拳影之下，就在那不經意間的陰影之中，原本偶然出現的空隙就會被一只看似纖細的手掌攔下，抵消或是撥開襲來的拳腳，似有些倉促，氣力卻不見有半點松懈。

“停手！”方志年忽然大喝，卻也稍遲了一步，烏光一閃，鄭大帥的星武原相被洞穿，他下意識橫臂格擋，結果一向堅固無比的烏玉臂被狠狠地撕下四道缺口，鄭大帥的面色一陣變化，內里已是受了不小的傷，這手臂可并非死物，與他的聯系可謂相當緊密。

此時更要命的是有什么東西在拼命往里面鉆，只是因為這并非血肉而舉步維艱，鄭大帥看著那變了樣子的血鱗爪，被那優美的曲線和不合常理的硬度吸引了過去，他走神了。

鄭大帥的面前頓時揚起了一片輕柔的云海和一片黑色的薄霧，兩相合并，便是必殺。

好在他并非一人，側方飛來的鐵蛋怪嘯著攔住了云海的翻涌，只是鄭大先的臉色也驟然變化，手腕強行一轉，像是和某種東西抗爭了一番，骨節中發出一聲爆響，那剎那間被云海淹沒的鐵蛋才滑脫了出去，葉修抿嘴一笑，似乎在說下一次就不會放跑這個有趣的玩物了。

“水云勁？”鄭大先緊盯著葉修，七人各自收招，才一同退了出來，此前一往無前的攻勢反倒像是被葉修這個中心牽扯了進去。

在場的眾人對于玄魔八勁的了解都十分精深，那越陷越深的感覺和水云勁十分相似，但眾人使用星力的時候都非常有分寸，不夠凝實的招式是絕不會出手的，出手也是集中打前方半寸，為的就是將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對葉修身體的破壞上，讓其無法偏轉，這是一個積累的過程，也是他們的對策。

然而對抗中，葉修運轉的力量卻在穩步加強，這分明就是被水云勁化解并吸收了部分威能的現象。

“之前他連老麒麟的拳頭都扳了回去，不是沒道理的呀。”陸存在實際體會之后更為驚駭，心中不免去想，對付這樣的人物，只怕不是教主親臨，他們還真沒法解決。

“該死的！”方志年看著葉修，又像是看到了深層的東西，那個藏在皮囊下的恐怖事物，這個發現讓他都產生了久違的戰栗，因為那是外表是人的東西，有著人的情感，卻連身心都不是人，“他沒有骨頭……”

沒有骨頭，血從骨中生，作為肉體的根基，作為《怨骨道經》在掌握媒介之后可以動搖的根基，對方卻沒有？

“恐怕還不只是沒有骨頭。”方志年臉色陰沉地警示，怨骨道經反饋回來的東西指向一個更為可怕的真相。

“炸血？”這個結論就如冬日的嚴寒爬上了背脊，方志年先意識到的恐怖映到了所有人的的心中。

“怪不得……”鄭大先喃喃道，之前他的兩顆鐵蛋砸中了，結果根本沒有建功，連讓葉修姿勢變形的作用都沒有，身體中就不存在五臟六腑，打進去根本就是枉然，配合玄血魔功中的水云勁，在體內形成循環，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了。

這已經不是玄血魔功，至少不是眾人所了解的玄血魔功。

這是魔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