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趕我走有意思嗎？配這個藥很花時間的！”

——她？

多了百來斤的重量，對一個男孩的身體來說太過沉重，哪怕兩年來他已經將肉身強行拉回了一個境界，依舊非常吃力，還好用勁的方式他早已爛熟于心，生活中的任何動作他都是以運勁的方式來支撐，不然他現在只能在床上當一個病人。

逃跑，殺人，求生，當年的生活逼迫他做到這一步，重傷之軀也能自由行走取人性命，扛上一個自己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只不過他體內的血鱗爪在感受到它的新伙伴之后自主把它拉了進去，倒是讓葉修盯著自己的丹田無語了一陣。

“欲速則不達，順其自然吧。”葉修面對著陽光曬了一會兒，放棄跟自己的老伙計理論的不切實想法。

意料之外的耽擱倒也讓他注意到了烤肉的香味，于是葉修順著香味找到那個烤肉攤，和老板談好價錢買了五串烤肉，坐在旁邊的石階上吃了起來。

“小兄弟，這剛烤好的肉燙著呢，放涼點再吃。”烤肉的大叔見葉修這么猴急，倒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沒事兒，燙點好。”葉修微笑，當著大叔的面將滾燙的烤肉撕了一大塊，看得旁邊的人直咋舌，他自己倒是吃不出什么味道，只覺得吃著挺暖和。

葉修的吃相不咋地，大塊地咬，鼓著腮幫子囫圇兩下就用力往下吞，很像小孩的吃相，現在他就是個小孩，配上略顯蒼白的俊臉，倒是有幾分孩子的可愛。

“看小兄弟這么喜歡吃，再送你兩串。”烤肉老板看著因為葉修的吃相引來的客人越發多了起來，喜上眉梢，便又送了葉修兩大串烤肉。

葉修露齒一笑，不客氣地接過來大快朵頤：“多謝。”

一天有十六個時辰，葉修此時多吃了這么多也不會影響之后的正餐，本來他的飯量就可大可小，就圖吃個爽快。

有人看葉修吃得這么帶勁，學著他的樣子把剛拿下來的烤肉咬了一大口，立馬被燙的大呼小叫直跳腳。

“真和平。”當年這時候自己正吃著血饅頭吧，還幻想著能吃上一口肉，現在想吃多少都能買到，兩者的處境真是天壤之別，就當是彌補一下當年吧，現在自己身邊還真是和平啊。

休閑的時光沒有持續太久，葉修忽然心頭一跳，被烤肉的溫度燙的紅潤起來的面色像是掃過一陣狂風暴雪，立時雪白。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在眾人奇怪的目光中靜靜地立在原地。

“小兄弟，小兄弟？”烤肉老板奇怪地喚了兩聲，把手在他面前晃了兩下。

葉修不著痕跡地抖了一下，對著聲音的方向禮貌地點了下頭，攥著最后的烤肉，手心已全是汗水，木簽也差點被他壓碎。

他慢慢地轉身走了，在走出一段后落荒而逃。

一路上他撞到了不少人，每次他的手都會抖上一下，發出清脆的嘎啦聲，藏在那些被撞到的人連綿不斷的抱怨聲下。

跌跌撞撞地回到住處，盧凝月正站在窗邊前后微微搖晃，小臉憋得通紅，一層薄薄的魂光在她體表彈縮，可見她壓制得有多吃力。

葉修上去牽起她的手，魂光沿著相及的手掌轉移過來，沒入葉修的皮膚，光明也一并回到葉修眼中。

“葉哥哥。”盧凝月大大地松了口氣，大口地喘息，很開心地笑了，“我做到了！這段時間里我沒有讓魂魄溢出來！”

葉修點頭，把另一串烤肉遞過去：“給你的。”

盧凝月依言接過烤肉，卻握緊了抓著葉修的手，這只手上盡是汗水，抓著她的力氣也有些控制不住：“葉哥哥你……”

更為可怕的是，她看到了一團黑影在葉修體表翻滾，黑影的血眼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讓她頭皮發麻。

“陪我一會兒。”葉修跌坐到椅子上，用另一只手蒙住自己的眼睛，讓盧凝月坐到自己身邊，虛弱地請求，“陪我一會兒。”

“凝月在這里。”盧凝月輕輕抱住葉修，讓他抓著自己的手捧住自己的臉，雖然黑影的氣息令她恐懼，她還是堅定地抱住繃緊全身的男孩，“凝月不會走的。”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擁抱葉修，在他如此虛弱的時候。

盧凝月輕聲的呼喚和她那可以安神的魂魄作用下，葉修額上的青筋稍微消去了一些，他的頭往旁邊偏了偏，竟是昏睡過去。

但是那團黑影還在盧凝月眼前，蠢蠢欲動的架勢像隨時會向她撲來，讓她的身體輕輕發抖。

她不知道這是什么，但是能感覺到一種和葉修同源的氣息，她以前見過，所以不敢做出進一步的嘗試，就這樣默默對峙著。

“我，不怕你。”盧凝月揮舞著小拳頭為自己壯膽，正好看見自己沒有來得及放下的烤肉，于是很秀氣地吃了一口，鼓著腮幫子向著黑影示威。

“好吃。”盧凝月忍不住又吃了一口，緊張感也消了一些。

黑影安靜地翻滾著，在盧凝月背后，凝成針刺的發辮重新散成一縷一縷的，柔順地搭在葉修側肩。

盧凝月似乎沒有發現來自身后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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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修醒來的時候，落日的余暉還在天邊留有一圈。

“都這么晚了嗎？”葉修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烤肉味和一點點淡香，他的一只手還捧在盧凝月的臉上。

盧凝月似乎睡著了，安靜地閉著眼睛，左手攥著的烤肉簽子垂著觸到地上，肉也只吃了一半，都涼了。

這一幕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葉修渾身寒毛莫名乍起，他急喚了聲：“凝月！”

還好盧凝月只是普通意義上地睡了過去，葉修緊張之下盡是沒感覺到她的呼吸，盧凝月本來就沒有睡得太死，葉修分散在身上各處的暗器把她硌得慌，為了應對那團未知的黑影，她的魂魄也一直保持著警惕，葉修一出聲她就醒了，只是還有些迷糊：“啊，嗯？”

最糟糕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葉修靠回椅背，他的眼中映出一個人，被他眨眼淹沒。

“啊，晚上了！”盧凝月迷迷糊糊地望了眼外面的天色，一下子蹦了起來，要不是葉修眼疾手快拉住她保持接觸，后果就不堪設想了，“晚上了，晚上了！糟了！糟了！”

葉修也向外望了一眼，有些困惑：“怎么了？”

“今天回來的路上遇到羅孚哥了。”盧凝月飛快地解釋，聲音也慢慢壓了下來。

“羅孚？就是十幾年前失蹤后又在幾年前回來過村里，聽說在游蛇門混得不錯的那個人？”葉修聽說過這個人，在村里也是個家喻戶曉的名人。

算是最早成功翻山越嶺去了外面打拼還有所成就的人，在村里人眼中也是個厲害人物。

羅孚在幼年的時候被星獸叼走，自那以后就和村里斷了聯系，當十多年后一名陌生的年輕人從外面闖入村子一成不變的生活中時，那些尚且記得這件悲劇的人們都吃了一驚。

據羅孚所說，被星獸叼走之后他僥幸活了下來，在雨龍山中掙扎求生了很久，在垂死之時被一個商隊救下，從此輾轉到了游蛇城生活，憑著討喜的性子和磨礪出的堅定意志，能吃苦，又察言觀色，受了大人物的賞識，日子也是過的有聲有色。

后來還回過村里兩次，一次祭拜自己已經病逝的父母，另一次是希望帶盧凝月去游蛇門，不過盧凝月沒有答應，他也沒有強求，只說這份邀請一直有效。

游蛇門是十二圣星門之一，世間最為強大的宗門眾星殿的一部分，這份邀請可謂分量十足。只不過在她第一次面對羅孚的時候感應到了貪念和其它的糟糕情緒，所以有些畏懼。

這些都是葉修降臨之前的事了。

“是、是的。”盧凝月說著，從旁邊的茶幾上取來一份名帖，正面四四方方地印著“珍武”二字，背面盤踞著一條紫蛇，是特殊的星力形成的印記，用來表明家族身份，通常沒有作偽的可能，“他和一位很漂亮的姐姐邀請我晚上去珍武樓吃飯……還，讓我叫葉哥哥一起去。”

“那位紫姐姐人挺好的，我、我就答應了。我想……嘗試一下。”盧凝月的拳頭在胸前攥得緊緊的，她在努力地跨出自己的一步，“我沒有探他們的想法。”盧凝月說到這里又有點小得意，“我成功憋住了！”

葉修忍不住失笑，盧凝月這個說法怎么聽都像有歧義。

盧凝月也意識到了，頓時漲紅了臉，又羞又急：“葉哥哥不許笑話我！”

“那就去吧，既然你決定了。”葉修閉上眼睛養了會兒神，今天也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葉修感覺到很疲憊，之前的夢里更是夢到了一些不太干凈的東西，現在倒也正好餓了。

“先換身衣服拾掇一下。”兩人的衣服上都是烤肉味，葉修的衣服上更是有很多汗漬，禮數總得講的，還是得花點時間清理一下，葉修捏了捏盧凝月的瓊鼻，“你也得再憋會兒了。”

“葉哥哥不要取笑我啦！羞死人了！”盧凝月漲紅了臉，羞意大作，又見葉修盯了她手上的烤肉兩眼，還被拿了過去，不由提醒，“啊，那個涼了！”

“餓了。”葉修三兩口吃掉剩下的烤肉，的確冷了，不過他也不挑剔。

“我叫人送水上來。”等盧凝月重新平復了心情，葉修才放開她，各自回房準備梳洗。

葉修走后，盧凝月的心又活躍起來，一雙眼睛不時往對門望，嘴中不由得低聲哼著曲調，屋內頓時多了一些炫美的光華應著她的小調律動。

叫了小二準備熱水上來，葉修自己站在客房窗邊望著遠方，臉上的笑容消失，眼神有些黯淡，心中忽然生出遠走高飛的想法。

是畏懼，還是恐慌。

心緒不寧。

秋日落山有風起，涼意襲身，他的發辮輕舞，顯得有些孤寂。

血鱗爪無聲顯化在他的雙手上，發出一聲鏗鳴。

葉修捂住眼睛，當落日的余暉完全沉淪的瞬間，他的眼前多了一抹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