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要

概觀上下兩千五百余年的日本國史可以發現，由于中央政府的基礎不太牢固，以下犯上的風氣逐漸形成。位于下層的人不安分守己，想往上爬。這導致日本社會動蕩不安，戰云密布。這一點在室町時代表現得最突出。室町時代自足利尊氏設立幕府以來延續了十五代二百余年。起初，南北兩朝你爭我斗，戰事頻仍。之后，社會復歸平靜，迎來了太平盛世。從第八代征夷大將軍足利義政時期開始，足利氏及其他家族在繼承人問題上出現矛盾，京都陷于戰火之中，進而地方上也戰亂不斷。足利氏被卷入了這場戰亂。因此，室町時代以戰爭開始，又以戰爭結束，堪稱一部戰爭史。究其原因，有以下幾點。

首先，足利氏屬于源氏一門，將天下武士集中在麾下，開設了幕府。因此，足利氏的施政方針是以鐮倉幕府為模板，實行武家政權。源賴朝是武家政權的創始人，他認為平氏滅亡的原因是與京都貴族為伍，奢侈文弱。有鑒于此，源賴朝將根據地設在發家地鐮倉，避免武士熏染京都貴族風氣。源賴朝向麾下武士灌輸道德、廉恥、節儉的觀念，督促他們練習武藝。北條氏也沿襲了這些做法，毫不懈怠。足利尊氏原本是以鐮倉幕府的政治制度為基礎創設的室町幕府。然而，為了擁護北朝與南朝對抗，足利尊氏離開鐮倉，把京都當作根據地。結果，不僅足利尊氏自己熏染了京都貴族風氣，而且足利尊氏的曾孫足利義持等也都逐漸轉化為貴族，足利氏的嗜好、習慣與公卿貴族無異，足利氏逐漸淪為新時代的藤原氏。足利氏喜好風花雪月，與宮廷貴族結交，和平氏一樣沉溺于酒宴歌舞，不演練武藝。因此，雖然都是武家政權，室町幕府和鐮倉幕府性質迥異，室町幕府只是保留了鐮倉幕府的形式，而在精神上與藤原氏或者平氏的鼎盛時期相同，實行的是公卿貴族和武士折中的政治制度。室町幕府所采取的政策措施也與鐮倉幕府不同。在藤原氏或者平氏時期，公卿貴族處于統治地位，最終被有實力的武士取代了。同樣，室町幕府實行公武折中的政治制度最終導致有實力的武士以下犯上。一旦室町幕府的統治出現動搖，有實力的武士就會紛紛在自己的勢力范圍內起兵，最終使整個國家進入戰亂頻仍的戰國時代。這與諸國武士反抗藤原氏亦即源氏反抗平氏的情況相似。

其次，就如何定位室町時代的范圍有兩種見解。第一，足利氏任征夷大將軍的時代，這種見解拘泥于形式。第二，足利氏掌握實權的時代，這一見解重視實際內容。很難說這兩種見解中的哪一種是絕對正確的。根據形式判斷時代是史學研究的慣例。筆者認為第二種見解更自然，更符合實際情況。雖然第二種見解也有缺陷，但筆者更傾向于采用第二種見解。如果把室町時代定位于足利氏掌握實權的時代，那么其時間范圍就是從建武元年（1334年）八月足利尊氏任征夷大將軍到延德元年（1489年）足利義尚去世。在此之后的足利義稙、足利義澄、足利義晴、足利義輝時期，征夷大將軍徒有虛名，細川氏或者三好氏掌握實權，左右著征夷大將軍的意志。而在足利義昭時期，織田信長掌握了實權。這一時代劃分實際上是以實力為基礎的。這種劃分方法也有不當之處。在足利義稙、足利義澄、足利義晴、足利義輝時期，雖然細川氏或者三好氏掌握了實權，但細川氏或者三好氏的實力不如足利義昭時期織田信長的實力雄厚。因此，從大勢和實際勢力的角度來考慮，筆者把建武元年足利尊氏任征夷大將軍到大永元年（1521年）足利義晴繼承將軍之位之間的時期稱作室町時代。筆者認為把足利義晴和足利義輝時期作為混亂時期、群雄割據時期或者過渡時期附在室町時代史后面，將足利義昭時期作為安土桃山時代來研究比較妥當。然而，足利尊氏及其兒子足利義詮所經歷的兩個時期是南北朝歷史的重要時期。這可能與《南北朝時代》有重疊部分，因此，本書把足利尊氏、足利義詮時期劃分在南北朝時代里面，而在室町時代中研究下述內容：足利氏從鐮倉時期開始就是名門望族，受到北條氏的重用，到了足利尊氏時期，足利尊氏起兵，借著祖先的余威駕馭群雄，擁護北朝對抗南朝，筆者將這個時期看作足利氏的興起時期，這是室町時代史的前提。足利義詮繼承足利尊氏的事業，致力于守成，足利義詮之子足利義滿在細川賴之的輔佐下守住了祖輩的家業，足利義持、足利義教時期進一步發展勢力，室町幕府達到了鼎盛，這是室町時代史的中心。筆者把足利義政、足利義尚、足利義稙時期當作室町時代的衰微時期來論述，把足利義晴、足利義輝時期當作群雄割據時代來論述。

最后，足利氏是源氏一門，是鐮倉的名門望族。盡管如此，長期以來足利氏屈居于平氏的余流北條氏之下，一直等待著起事的機會。自先祖足利義兼以來，七代人受北條氏的指揮，一直在苦苦等待機會。到了足利尊氏時期，足利氏終于等到了實現夙愿的機會。足利尊氏率一族投降后醍醐天皇。足利尊氏打敗北條氏，輔助后醍醐天皇實現了建武中興的偉業。不久，足利尊氏伺機應變，率領有不滿情緒的武士與后醍醐天皇的軍隊抗衡。足利尊氏沿襲北條氏的做法，擁護持明院統，與大覺寺統對抗，形成南北朝對立的形勢，掌握了朝廷的實權。到了足利尊氏的孫子足利義滿時期，南北兩朝合二為一，足利氏開始統治整個天下。足利尊氏是溫厚的長者，清心寡欲，一直在觀察大勢，對部下很好，能夠得到武士的忠心。因此，足利尊氏的部下對他感恩戴德，都愿意為足利尊氏獻出生命。后來，足利尊氏的部下強大起來，有的部下的領地面積或者實力都與足利尊氏相差無幾。大領主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經常會拉幫結派反抗主上，以此來滿足自己的私欲。這些大領主尾大不掉，足利氏很難控制。歷代足利氏征夷大將軍戎馬倥傯，安寧日子很少。因此，十五代足利氏征夷大將軍中有很多受到大領主的左右，究其原因，是足利尊氏埋下的隱患。《梅松論》中有足利尊氏告誡部下的話，這些話中包含了足利尊氏的夙愿，這些話也是足利尊氏讓其后代遵守的大政方針，代代據此進行賞罰，這導致造反者層出不窮。《梅松論》中寫道：

平家惡貫滿盈，萬民皆怒。源賴朝乘機起兵，掃平平家。源賴朝取得成功的關鍵在于賞罰分明，這受到有能力之人的歡迎。然而，懲罰較多，獎賞較少。因此，部下武將多生猜疑之心。而今，人心向往天下穩定，須化敵為友，如有立大功者應給予大量賞賜。這樣就可以得到部下的忠心輔佐。幕府的主要執政機構要切記這一點。在座的人聽完足利尊氏的話無不感動得落淚。

足利尊氏就是依靠上述方法收攬人心，獲得了成功。然而，足利尊氏的后代執行起來卻有困難。足利尊氏、足利義詮、足利義滿三代要與南朝對抗，實行上述的寬大、懷柔政策是必要的，之后應該實行嚴刑峻法。然而，足利尊氏的后代并沒有這樣做。明德年間山名氏一族占有和泉、紀伊、隱岐、出云、美作、山城、若狹、丹后、伯耆、但馬等國，約占當時日本全國的六分之一。應永年間大內氏任周防、長門、石見、和泉、紀伊五國的守護，在筑前國、豐后國也有勢力，能夠壓制九州。除此之外，還有伊勢國的北畠氏、美濃國的土岐氏、播磨國和美作國的赤松氏等反抗室町幕府，被室町幕府討伐。然而，室町幕府對這些人的處理非常寬大，結果為天下、后世留下了隱患。足利氏的戰爭不斷，最終進入悲慘的戰國時期。因此，室町時代史涉及民政的事情很少，涉及戰爭的事情卻很多。在室町時代的二百余年中，伴隨著政治上的變遷，室町幕府的制度發生變革，文化得到發展，財政體系出現了變化，在外交上與歐洲進行了交往，出現了受西方影響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