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風的母親的手法,在下山村是屬于前五名之內。
她不管干什么活,手腳都很快,動作很麻利。
砍柴很快。
插秧很快。
剁豬草很快。
織刷子也很快。
楊風的母親自己估算了一下,如果不干農活的話,那么,她每天光是織刷子,差不多都能掙五塊錢(或以上)。
五塊錢,嘖嘖,在這個年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來的。
尤其對于織刷子的這個群體來說,一天能掙五塊錢,堪稱是大神級別了。
就好比楊風重生前的那些網文界碼字大神一樣,日更一兩萬,輕輕松松。
而楊風的母親也是一樣。
她靠織刷子,一天能掙五塊錢。
要知道,一個大號的刷子,單價才一毛錢。
一個小號的刷子,單價才只有五分錢。
這樣一算,如果一天織大號的刷子的話,那么,足足要織五十個。
如果是織小號的刷子的話,那么,一天得足足要織一百個。
這是什么概念?
可別小看這‘五十個’和‘一百個’,聽上去感覺不是很多。
但仔細一算,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一個大號的刷子,上面有一百多個孔。
一個小號的刷子,上面也有五六十個孔。
也就是說,掙一毛錢,得搞定一百多個孔。
掙五分錢,得搞定五六十個孔。
一天織五十個大號的刷子,再乘以這一百多個孔——或者是一天織一百個小號的刷子,再乘以這五六十個孔。
這樣計算一下,速度得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因此,在整個下山村,每天織刷子能掙到五塊錢的,寥寥無幾。
絕對不會超過一只手的手指頭。
而楊風的母親,就是其中之一。
其實織刷子這種活,不難。
沒什么技術含量。
楊風在重生前的這個時候,有時無聊了,也會幫著母親織幾個。
怎么說呢?這些刷子,在沒有織好之前,都是用竹板制作而成的半成品。
每一個半成品上面會有一排一排的小孔。
大號的半成品刷子上面,有一百多個小孔。
小號的半成品刷子上面,有五六十個小孔。
織的時候,用一個特制的小鐵鉤,從小孔里面穿過去。
然后,將一條細細的尼龍線拉上來。
將尼龍線拉上來后,再用另外一只手,將適量的刷子毛插進去。
接著,稍微用力拉一下。
拉緊之后,再用剪刀,將刷子毛剪平。
這樣,一個步驟就全部完成了。
接著,再重復下一個小孔的動作……
楊風在重生前的這個時候,對織這種玩意不大感興趣,只是無聊的時候,他才會幫母親織幾個。
否則,這家伙連碰都不會碰一下。
為什么?
因為在楊風看來,穿針引線,這都是女人干的活。
大男人如果干這種活,是要消磨斗志的。
他是一個有著鴻鵠之志的男子漢,所以,不屑于干這種細活。
每次母親喊他幫著一起織幾個刷子的時候,這家伙就趕緊跑出去。
他寧愿去上山砍一捆柴,或者是寧愿提著桶子去田里多抓幾斤鯽魚和泥鰍,也不愿意磨這種洋工,來消磨自己的人生斗志。
……
在吃早飯之前,楊風先跑到灶屋里喊一聲母親,算是打個招呼。
然后,他才到碗柜面前,拉開碗柜的小門閘,從里面拿飯碗和筷子。
母親的廚藝很好。
哪怕是粗菜淡飯,她也能做出不一樣的口味來。
比如早上這‘酸蘿卜炒白辣椒’,雖然不是什么葷菜,但經過母親的那雙巧手,味道也絕不會差到哪里去。
楊風在重生前,自打到粵省闖蕩之后,就很少吃過母親做的飯菜,每年,只有過年時,才可以天天吃。
因此,楊風這頓早餐有是吃得津津有味。
……
吃完早飯之后,楊風將碗筷放在一個‘專門用來洗碗筷’的圓木盆里面。
然后,他用洗臉巾擦了一下油膩的嘴巴和嘴巴周圍。
別看這個年代,農村里面一年到頭很難得吃幾頓豬肉,可每餐的菜里面,都會有油分。
為啥?
因為,湘西這一帶,農村里面炒菜的時候,都喜歡放豬油。
這些豬油都是過年的時候,家里宰殺的豬,然后將那些板油和肥肉煉成油,再裝在壇子里面。
這樣,一年的油,就全在這里了。
然后,要再等到過年的時候,殺豬了,才再煉豬油。
可別小看這種豬油,炒菜的時候,它的作用,是植物油無法相媲美的。
哪怕放少一點,也有油分。
而不像植物油,就算放的多,可吃起來,還是沒有那種油膩的感覺。
……
擦了擦嘴巴周圍的油膩之后,楊風換上一雙解放鞋。
再換上那條他最討厭的藍色蘿卜褲。(在農村里,村民們上山的時候,由于山上有很多刺藤,容易把衣服褲子劃破,因此,往往會穿一些爛衣服爛褲子,或者是穿平時自己不怎么喜歡的衣服褲子,這樣,即便劃破了,也沒關系。)
然后,他扛著一把鋤頭,背著背簍,準備出門,然后疾步往天皇嶺趕去。
就在楊風出門的時候,母親從灶屋里出來了。
母親拍了拍圍巾上面的刷子毛。
她見自己的兒子一副這樣的裝扮,好奇的問;“風伢子,你是不是要去山上挖筍子?”
“是的。”
“家里還有這么多竹筍,幾天都吃不完,你又跑去山上挖什么?”
“沒事的,媽,吃不完,可以用來曬干筍。”
“……”母親沒有回答,只是凝著神,琢磨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看了須臾后,她問;“風伢子,你今天是不是不打算去你婭姑姑的那個皮鞋店?”
楊風骨碌骨碌的轉了轉眼珠子,回道;“媽,我今天會去皮鞋店的,您放心好了,不過,我是下午去,上午不去了。”
“……為什么要下午去?”母親質問。
接著,不等兒子開口,這個農村婦女又忙道;“風伢子,我和你爸讓你學一門手藝,不是在害你,以后,等你娶了老婆之后,有了家,有了子女,就懂了。”
“呵呵,媽,我懂,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楊風嬉皮笑臉,呵呵笑道。
“可是你這才學幾天,就這樣吊兒郎當的了,跟念書又是一個樣。”
“媽!~”楊風將肩膀上的鋤頭放下來,撐在地上,然后,以十分誠懇而又認真的態度對母親說;“媽,您放心吧,你兒子保證會學會做皮鞋的,保證不會讓您失望。”
道完后,楊風收起鋤頭,重新扛在肩膀上,接著,又嬉皮笑臉的對母親道;“呵呵,媽,兒子先去山上挖筍子了哈,您忙您的,中午見。”
然后,這家伙也不管母親是什么反應,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屁顛屁顛的往村后面山上方向走去。
“唉~”見兒子這幅德性,母親不禁搖了搖頭,嘆道;“這孩子,什么時候學會油腔滑調了。”
嘆道完之后,接著,她又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
……
爬到天皇嶺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半了。
此時,晨曦已經悄然散去,東升的旭日光芒,將天皇嶺的上方染成一片耀眼的金黃色。
鳥兒們在歡樂的奮著翮,這些可愛的小精靈,在空中飛來飛去,嘴里不斷的嚦嚦著。
由于孩子們都上學了,因此,早上的天皇嶺,顯得要寧靜多了。
不過,也沒到‘人蹤滅’的這種程度。
雖然才是早上八點半這個時候,可在天皇嶺這個小小的山坳里面,也不時傳來一陣陣‘咚咚咚’的聲音。
一聽就知道,是有人在挖竹筍的聲音。
除此之外,山澗里還有一些放牛的村民,此時還沒將牛趕回家。
看著山上一頭頭的牛,楊風的腦海里面又浮現出小時候的畫面。
楊風在小時候也放過牛。
記得,他也經常將牛趕到天皇嶺來放。
在一般情況下,放牛一天得要放兩次。
分別是;早上一次,下午一次。
當然,也有一次只放一次的情況。
甚至還有三五天甚至半個月才放一次的情況。
但這種情況,對于牛來說,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這種情況往往出現在那種幾家幾戶合伙豢養一頭牛的時候,他們就好像是幾個兄弟合伙贍養一個老父老母似的,你推我,我推你。
結果,推來推去,老人家可就慘了。
可相對于牛而言,處境更為悲慘,也更為痛苦。
因為,牛不像人,贍養父母你推我讓,旁人們如果看不下去的,會多多少少說幾句閑話,這樣一來,也許會起到一點制約的作用。
可牛這種畜生,誰會關心。
在輪到他們喂養的這一天,就隨便割些什么草,管你愛吃不愛,扔進牛欄里就完事了。
就像缸蛤蟆家的那頭牛,是王家院子里的幾戶族人合伙的,都是你推我,我推你,生怕自己吃虧了,放出去的時候,最多幾分鐘就趕回來了,可這還算最人道的,有許多時候,關在牛欄里,根本沒有放出去放風。
然后,隨便割些油皮葉子,往牛欄里一扔,就什么都不管了。(油皮葉子特別難吃,連豬都不喜歡吃,因此,農村里到處都長滿了,很容易割滿一背簍)
至于水,有時候牛被渴得昏厥了,都沒人倒。
問題是,在使用它們犁田的時候,大家的干勁就特別足了。
經常從早忙到黑。
哪怕中午,也不會讓牛歇息一下。
楊風小時候就親眼見過牛被活活累死的情況,而且還不止一次兩次。
小時候,他曾經見村里的一頭牛,是李家院子里的族人一起合伙養的。
這頭可憐的牛,經常挨餓,挨渴,全身瘦骨嶙峋,看上去,觸目驚心,比后世那些備受美眉們喜愛的‘排骨精’還要恐怖n倍。
可是,在犁田的月份,不管是輪到哪一家,到了那一天,都拼命的壓榨這頭牛的勞力。
好像生怕自己會吃虧了似的。
有一天中午,楊風看見那頭牛累得實在犁不動了,它無力的躺在田里。
可是,剛躺下,就被那戶男主人用竹條無情的抽起來。
“快點,死畜生,快起來,喲呵!~”
啪!~
啪啪!~
啪啪啪啪!~
在毒辣的竹條下,這頭奄奄一息的牛只好又搖搖欲墜的站起來,然后背著沉重的鐵犁,搖搖晃晃的往前面走。
走了十幾米后,又倒在地上。
可剛倒下,那戶男主人手里的竹條又是無情的朝它身上抽打,嘴里不停的大罵;“畜生,快起來,喲呵,死畜生,快起來,喲呵。”
就在那天中午,那頭牛活活被累死了。
當時,楊風看見這一幕,心里非常難過。
從這次之后,他更加善待自己家里的牛。
每天,不僅割最嫩最甜的草給它吃,還經常幫它趕蚊子,用水幫它洗澡。
……
爬到天皇嶺之后,楊風沒有耽擱片刻功夫,他馬不停蹄的往‘昨天下午和獨臂大俠吵架的’那片竹林爬去。
爬到那個位置之后,楊風立刻拿著鋤頭,然后按照燕子所說的區域刨了起來。
楊風刨得很仔細,刨得很認真。
他生怕弄壞了這只‘救命恩鼠’的尸身。
周圍到處都是被鋤頭挖的黃土坑。
有老坑,也有新坑。
這些坑都是挖竹筍的村民留下的痕跡。
不管是老坑還是新坑,都意味著有一根竹筍被挖了出來。
楊風今天不想挖竹筍,他只想快點把‘救命恩鼠’的尸身找到。
然后,讓它入土為安。
施恩圖報非君子。
知恩不報非君子。
昨天下午,要不是幸虧這只‘救命恩鼠’,那么,自己昨晚恐怕已經慘遭獨臂大俠的毒手了。
想一想,楊風都頭皮發酥。
重生過來的第一天,就遭到了人家的毒手。
要不是幸虧這只‘救命恩鼠’,那么,他這個堂堂的重生者,就中招了。
多悲催啊。
多可笑啊。
要是真被人暗害了,那簡直是丟光了重生者的臉。
不過,凡事有弊也有利。
雖然楊風這次差點中了獨臂大俠的毒手,差點讓他這個重生者的臉面蕩然無存,更是嚴重摧毀了他作為一個重生者的那種過份的自信。
但同時,也給他提了一個很大的醒。
那就是;從此以后,不要仗著自己是個重生者,不要仗著自己擁有重生這根金手指,就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目空一切。
絕不可以。
小心駛得萬年船。
凡事,還是小心為妙。
……
刨著刨著,不知道刨了多久……
楊風終于在一根碩大的竹子腳下,刨出了自己的‘救命恩鼠’。
這只‘救命恩鼠’是在昨天半下午的時候被自己親手用鋤頭砸死的。
此時,距離死亡時間已經過去十幾個小時了。
這只倒霉的‘救命恩鼠’早已全身僵硬,四肢直得就像四根筷子似的。
從醫學上來講,這叫‘尸僵’。
當時,由于時間還不夠,此時,還沒有形成‘尸斑’。
看著這只倒霉的‘救命恩鼠’,楊風輕輕嘆了口氣。
然后,他放下手里的鋤頭,心里默念了一陣。
默念完之后,他朝胸口劃了個‘十’字。
接著,對這只倒霉的‘救命恩鼠’拜了三下。
然后,準備讓它入土為安。
就在這時,突然背后有人喊他。
“風伢子!”
“嗨冰格?”(粵語;‘是誰?’的意思)
楊風冷不防的嚇了一跳。
然后趕緊返過身子,下意識的朝后面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