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李家院子里的狗都沒有再叫了，因此，楊風有驚無險的帶著兩個聯防隊員從這個古老的大院子穿插過去。

然后，再從院子后面的那條小路，往老墳山走去。

……

獨臂大俠的家位于老墳山上面。

那是一棟很多年前遺留下來的青磚房屋。

究竟是什么年代遺留下來的？也不太清楚。

但里面曾經鬧過鬼。

而且，獨臂大俠一家在搬進去住之前，這房子還遭受過一場大火。

誰也不知道火災是怎么發生的，就知道在一個狂風抱雨的夜里，隨著‘噼里啪啦’的幾聲炸雷聲，然后，這房子就詭異的起火了。

經過這次詭異的大火焚燒后，這棟房子變得面目全非。

里面的木質結構全被焚毀，雖然沒到‘殘垣斷壁’那種程度，但也‘慘不忍睹’了。

后來，經過獨臂大俠倆口子的一番裝修，才總算可以勉強住人。

……

楊風帶著兩個聯防隊員走到獨臂大俠的屋子前面的時候，他們一家人還在吃晚飯。

如果對于別的家庭來說，這個時間點，晚上吃的飯菜恐怕都已經快消化了。

可對于獨臂大俠一家來說，這個時間點吃晚飯卻很正常。

因為，這倆口子都很懶，而且做事的時候還喜歡磨磨蹭蹭。

在下山村，這兩口子的懶名是婦孺皆知。

獨臂大俠本來是個手藝人，要說在這個年代，通常手藝人的家庭條件搞得都挺不錯，雖然說不上大富大貴，但基本生活水平還是有。

要知道，不管是什么年代，只要有一門手藝，就意味著擁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來源。

可獨臂大俠家里卻非常窮。

很多時候，窮得揭不開鍋。

因此，獨臂大俠的婆娘不得不提著袋子到處去借米。

一個手藝人，家里為什么會搞得如此狼狽？

原因就是太懶了。

家里的農田，野草長到跟膝蓋一樣高，都懶得去除。

菜地里的菜，就在種的時候打理一下，其它的時候，任其自生自滅。

人家喊他去做‘功夫’，倆口子經常在床上睡到半上午還沒起來。

尤其是到了冬天，兩口子每天起碼要睡到中午的時候，才會起床。

于是，漸漸的，周圍沒有誰喊他做‘功夫’了。

家里也變得越來越窮。

（在湘西一帶，手藝人干活被稱為‘做功夫’）

……

獨臂大俠家里雖然窮，但晚飯搞得挺豐盛的，桌子上是三菜一湯。

分別是；野芹菜燉蛇肉、竹筍炒野兔、豬血粑炒油炸豆腐、白菜蘿卜湯。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圍坐在桌子旁，吃得是津津有味。

獨臂大俠由于只有一條胳膊，因此，他吃飯的時候，必須將碗擺在桌子上面。

然后，吃一口飯，得躬一下背，再吃一口飯，再得躬一下背。

對于四肢健全的人來說，這種吃飯的方式很不爽，會直接影響到口感。

可對于獨臂大俠這種只有一條胳膊的殘疾人來說，卻一點事都沒有。

因為，炸魚被炸掉胳膊之后，他一直是以這種方式吃飯。

早已習慣了。

將一塊蛇肉甩進嘴里后，獨臂大俠握著前面的啤酒瓶子，仰著頭，大口灌了一口啤酒。

然后，他心滿意足的擦了擦嘴巴，又將一塊野兔肉夾到嘴里。

美滋滋的將嘴里的野兔肉咀嚼幾下后，獨臂大俠歪著腦袋，朝門外看了看。

然后他自言自語的道；“真奇怪，缸蛤蟆那個二哈怎么現在還沒回來？”

“該不會是出事了吧。”獨臂大俠的老婆有點擔心的看著自己的丈夫。

“不知道。”獨臂大俠搖搖頭，又夾起一塊野兔肉，甩在嘴里，然后美滋滋的咀嚼著。

咀嚼幾下后，獨臂大俠若有所思的道；“應該不會出事，楊力生家的那個兒子笨得跟豬一樣，他怎么會知道缸蛤蟆帶去的那瓶健力寶里面有我下的毒呢。”

“說的也是。”獨臂大俠的婆娘緩緩點頭。

但她還是有點不放心，于是又道；“那已經到這個時候了，缸蛤蟆他怎么還沒來？”

獨臂大俠故作深沉的想了想，道；“應該是去打牌去了。”

“？？？”

“你想想，今天晚上，我給了大半包煙給他，他不跑去找人打牌，手心受得了啊，是不是？”

“可能也是去跟誰打牌賭博去了。”獨臂大俠的婆娘皺著眉頭，若有所思的道。

這個年代，由于經濟方面的原因，在農村里，很多好賭的村民聚在一起打牌賭博并不是以現金為賭注，有的是以‘煙’為賭注，還有的是以‘大米’或者‘黃豆’之類的糧食為賭注。

總而言之，同一種賭法，賭注千差萬別。

這便是這個年代的農村生活的最真實寫照。

“是啊。”獨臂大俠也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這個二哈，好樣沒一樣會，壞樣是樣樣都會，就這傻乎乎的樣子，還想娶我們家的玉花，拍是莫誤了早飯米，我寧愿把我們家的玉花嫁給七八十對的老頭，也不會把她嫁給這個傻子。”

獨臂大俠話音未落，他婆娘忙道；“我們家的玉花長大了是要嫁城里的，缸蛤蟆這個傻子也天天來打主意，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得美。”

“是啊，這個傻子。”獨臂大俠邊說，又邊往菜碗里夾起一塊豬血粑，扔進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著。

就在這時，他小女兒玉花忍不住的開口了；“爸，媽，我長大后不嫁城里，我要嫁楊風哥哥那樣的男人，我喜歡楊風哥哥那樣的男人……”

小女兒玉花的話還沒有說完，獨臂大俠兩口子同時瞪著自己的這個小女兒。

“你胡說八道什么？”獨臂大俠怒道；“什么楊風哥哥的楊風哥哥的，那個傻子你也喜歡？怎么這么不懂事呢，那種傻子有什么好喜歡的？一家人都傻乎乎的，他的爺爺也很傻，他的曾爺爺也很傻，傻得連拉屎都不會。”

獨臂大俠剛數落完，他的婆娘又跟著數落自己的這個小女兒了；“我的小閨女藹，你都已經十二歲了，怎么還這么不懂事，像你長得這么漂亮，長得又這么高，這么好的條件，嫁給城里人多好呀，一輩子可以享清福，一輩子可以不用干農活，而且，將來有機會，還可以幫你的哥哥找一個城里的妹子，然后，兄妹倆都做城里人，多好啊。”

“不，爸爸媽媽，我不嫁城里人，我喜歡楊風哥哥那樣的男人，而且，嫁城里人太危險了，聽很多人說，城里人都瞧不起咱們農村的人，像咱們村里的麗姐姐，嫁到城里，可沒兩年，就被她丈夫活活打死了……”

獨臂大俠的小女兒玉花一邊往嘴里扒飯，一邊向父母抗議。

這個才十二歲的漂亮小女孩，是獨臂大俠倆口子最大的希望。

獨臂大俠倆口子做夢都想自己的女兒長大后、能夠嫁到寶慶城里去。

至于嫁的是個老頭還是殘疾，都不在乎。

只要是城里人就行。

所以，當這個小女兒表示反對的時候，獨臂大俠兩口子都很生氣。

尤其是當這個小女兒說喜歡‘楊風哥哥’的時候，兩口子更是氣的不行。

在他兩口子眼里，不管是缸蛤蟆，還是楊風，都配不上自己家這個如花似玉的小女兒。（其實楊風對這些一無所知。）

總而言之，他倆口子最大的希望就是這個小女兒長大后能夠嫁到城里，這樣，自己一家就可以在村里揚眉吐氣了。

當然，在這個年代，在廣大的農村里面，不僅只是獨臂大俠兩口子有這種奢望，還有其他不少農村父母也有這種奢望。

他們都很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個城里人。

只不過，這些做父母的雖然想法一樣，但出發點不一樣。

有的農村父母以為自己家的女兒嫁到城里去之后，一輩子就可以享福了。

這種出發點的父母，通常是為女兒的幸福著想。

可有的父母希望女兒嫁到城里，僅僅是滿足虛榮心，或者是把女兒當做搖錢樹，以此為自己家里牟利。

秉持這種出發點的父母，通常是為了自己考慮。

至于女兒幸不幸福，都是次要。

而獨臂大俠兩口子，就是屬于后者。

他們希望自己家的小女兒長大后能嫁城里，純粹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除此之外，可以牟利。

因為，在這個年代，城鄉之間的差距十分巨大，在無數農村人眼里，城里人都是‘生活富足’或‘有錢人’的代名詞。

除了做父母的之外，在這個年代，確確實實也有無數的農村女孩想嫁到城里。

對于農村里面這些家庭條件差以及受教育程度低的農村女孩來說，這恐怕是變成金鳳凰的唯一捷徑。

像下山村，有好幾個女孩，都嫁到了城里，幸運的成為了城里人。

至于嫁到城里之后，過得幸不幸福，就看各人的命了。

這個年代，城里人在農村人面前，普遍性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心態，他們是以那種俯視的角度來看待農村人。

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嫁到城里的女孩，如果碰到的丈夫心地善良，又愛自己，那么，無疑是幸福的。

可如果碰到的丈夫是個渣男，那就悲劇了。

就像獨臂大俠的小女兒玉花在剛才所提到的‘麗姐姐’，嫁到了城里，可碰到的丈夫是個大渣男，并且還是個暴力傾向很強的暴力男，不但吃喝嫖賭，還經常打老婆，特別是每次輸了錢之后，將老婆不當人對待。

結果，嫁到城里不到兩年，就被丈夫給活活打死了。

……

閑話少敘，言歸正傳。

就在獨臂大俠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圍坐在桌子旁吃晚飯的時候，楊風帶著兩個聯防隊員闖進來了。

“你們好，我們是鄉聯防隊的。”

進去后，叫‘上哥’的聯防隊員很有禮貌的向獨臂大俠一家做自我介紹。

“你？你們？”

獨臂大俠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弄得又是吃驚又是發懵。

“您就是李手吧？”

叫‘上哥’的聯防隊員彬彬有禮的問獨臂大俠。

“是，是是……”

獨臂大俠睜大眼睛，樣子十分吃驚。

當他看到楊風的須臾，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不過，這只老狐貍確實是只老狐貍，當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時候，反而冷靜下來了。

“你們要干什么？”獨臂大俠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問兩個聯防隊員。

“我們要干什么，您心里應該很清楚。”叫‘上哥’的聯防隊員翛然笑道。

接著，他對獨臂大俠道；“現在，麻煩您跟我們去聯防隊一趟。”

“我為什么要去？我犯了什么事？”獨臂大俠‘很平靜’的詭辯。

接著，他這個嚇得渾身發抖的婆娘，見丈夫一點也不害怕，膽子頓時也壯了起來，于是，她直起身子，問聯防隊員；“我丈夫犯了什么事？你們為什么要抓他？”

“犯了什么事？您丈夫心里應該很清楚，而且，我們也證據確鑿，否則，我們也不會大黑夜的大老遠跑來。”

說完后，叫‘上哥’的聯防隊員一邊從身上取手銬，一邊以警告的口吻對獨臂大俠道；“別浪費時間了，趕緊跟我們走一趟，否則，我們只好采取強制措施了。”

叫‘上哥’的聯防隊員道完后，另外那個更年輕一點的叫‘苗伢子’的聯防隊員也跟著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快點配合我們的工作。”

“你們……”獨臂大俠還是不死心。

就在這時，楊風開口了；“獨臂大俠，今晚那罐健力寶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真是喪心病狂啊，我們不過就在天皇嶺吵了幾句，你他媽的就要對我下這種毒手，幸好我聰明，沒有你那么笨，否則，就真的中了你的招了，我勸你現在老老實實的配合兩位巡捕的工作，否則，只會加重你的罪行，等待你的也將是更嚴厲的懲罰，明白么。”

“我不明白你在胡說什么？你這個傻子，竟然跑到我家來欺負人了。”獨臂大俠猙獰的盯著楊風。

“是啊，你這個傻子，上門來欺負人，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帶欺負人的。”獨臂大俠的婆娘也跟著道，并且聲音很大，然后，還叉開五指，對著楊風，就像母夜叉一樣兇巴巴的。

獨臂大俠的婆娘道完后，他們的兒子沙泥鰍也色厲內荏的瞪著楊風。

“你這個傻子，憑什么帶人抓我爸。”沙泥鰍狠狠瞪著楊風。

只是，道完后，這個從小到大都喜歡欺軟怕硬的小人又嚇得趕緊將身子縮回去。

并且，他又像條狗一樣的對楊風‘汪汪’叫兩聲。

“你他馬的是不是有病啊，你以為你學狗叫老子就怕你了么。”楊風十分鄙夷的乜斜著沙泥鰍。

他特別惡心這種人。

十足的小人。

在弱者面前，窮兇惡極。

在強者面前，阿諛奉承。

罵完之后，楊風才回答；“我為什么要帶人抓你老爸？難道你心里沒點逼數么，你老爸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難道你心里一點都不清楚么？我告訴你，我是鐵證如山，哪怕到大理院，你老爸這次都死定了，你們這些法盲，知道這叫什么罪么，這叫‘故意殺人罪’，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