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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殷繁喝了一盅排骨湯,又吃了點菜便擱了筷子。

對此,趙辛詞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

寧枧歲雖然看著糟心,但也知道他們身子特殊,吃多了會難受的。

不吃飯,那喝酒總行了吧!

之后趙辛詞便看著某不良殿下連哄帶騙地給他那一向滴酒不沾的干兒子灌了好幾杯溫酒,直把人灌趴在桌上才罷手。

“你這……死丫頭一肚子壞水!”

趙辛詞笑罵一句,眉眼間卻全是笑意。

寧枧歲歪在椅子里,看著趴在桌上半醉半醒、毫不設(shè)防的某千歲大人,邊看邊笑,手里的酒都晃灑了。

“不妨事,這酒不傷胃,今個兒除夕,得高興。”

殷繁喝醉了挺好玩的,趴在桌上要醉不醉地抬眸看人,眼里一片水潤,里面映著翻飛的雪花,以及身旁之人的笑顏。

他看著寧枧歲,寧枧歲也垂眸看他,二人像傻子一樣對視了一會兒,還是寧枧歲敗下陣來,笑著抬手去碰他的眼睛。

“唉,別一直睜著,眨眨眼。”

然后……殷繁真的眨了眨眼睛。

這可……

“嘖!還挺聽話。”

從沒見過自家干兒醉酒模樣的趙辛詞窩在大躺椅里嗤嗤地笑,滿滿地都是惡趣味。

因著醉了酒,殷繁枕著手臂趴在桌上,趴了一會兒手臂麻了,便趴不住了,自己換了一條手臂又重新趴好。

依舊是那個姿勢,下巴抵在手臂外側(cè),歪頭看著寧枧歲,露出側(cè)臉柔和的線條,醉意朦朧的一雙眼睛中只有一個人。

“殿下……”

寧枧歲在給他揉麻了的手臂,忽然聽到他叫自己,手里動作沒停地抬眼看過去。

“嗯?殿下怎么了?”

人的惡趣味在逗醉酒的人說話這件事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殿下……心眼多。”

“噗!”

趙辛詞在一邊不厚道地笑了,哎呦兒子,你可算說出了你干爹二十多年來的心聲!

寧枧歲卻不以為意,垂頭看著他朦朧的雙眼,知道他這是困了。

她柔聲問道。

“除了這個,還有嗎?”

“殿下……聰慧善良,若為男兒身,定是一代明君……”

得!還琢磨這事呢!

他喝醉了酒,聲音又啞又軟,說著說著便沒了音,睡著了。

醉人醉語是當(dāng)不得真的。

寧枧歲看著他睡得安詳,心中這般想著,抬指在他眉心間點了一下。

這話要讓喬潤修那廝來說,必定是“心機(jī)似海,善惡憑心,聰慧到了極致的一個瘋子!長樂,你這瘋子得虧生是生了個女兒身,不然別說是大離千年基業(yè),便是這整個天下都得給你霍霍沒了!你自己說,是也不是?”

寧枧歲笑了笑,心道:是。

她就是這么一個人啊!是殷繁看錯了。

“真是個傻的。”

趙辛詞不樂意了,抬腳踹過去,道:“你才傻,咱家兒子聰明著呢!”

這一腳踹散了莫名有些沉重的氣氛,趙辛詞站起身開始趕人。

“唉!這會兒宮中早就下鑰了,你拿著長安的牌子走。”

寧枧歲垂頭專注地看著桌上的人,沒答話。

“你這丫頭做什么灌他酒,這會兒睡過去了,一個時辰以后肯定起夜,太折騰。”

寧枧歲將視線轉(zhuǎn)到趙辛詞身上,知道他說的什么意思,笑了笑道。

“不折騰,人我?guī)Щ厝ァ!?

“……”

聞言,趙辛詞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自個兒拎了酒壺慢悠悠地往屋子的方向晃蕩去。

“丫頭,長安說你心眼多,委實謙虛了。”

這算是答應(yīng)了。

寧枧歲松了一口氣,垂下的眸中藏著不為人知的情緒。

是了,她心眼多,她誰都算計,可那又怎么樣?

雪漸漸停了,煙花卻依舊綻放,寧枧歲在絢麗中抬頭,看到了屬于盛世的繁華。

這虛假繁華之下的盛世長安,還能維持多久呢?

——同仁堂

一位衣衫單薄的男子縮著身子站在門前,大概二十三四歲的模樣,面容隱在雪夜中看不太真切。

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敲門,但猶豫再三卻又放了下去,沒過一會兒,咬了咬牙,又抬起手,卻仍舊是沒敲下去,就在他準(zhǔn)備收回手離開時,門開了。

“云……云公子?”

來開門的是同仁堂的掌柜,他看著門外舉著手面容僵硬的男子,先是愣了愣,然后便自然地?fù)P起了親切的笑容。

“云公子可是來遲了,東家一直等著您呢。”

云胡笑得尷尬,心頭卻是一片熱乎,紅著眼眶走了進(jìn)去,將風(fēng)雪擋在門外。

劉掌柜引著他穿過充滿中藥味的大堂來到后院。

回廊飛檐下,一身藏青色狐裘披風(fēng)的少年正和兩個小伙計圍著火爐有說有笑,正是同仁堂的東家,南狄。

南狄看到一身風(fēng)雪的云胡,同樣愣了愣神,隨即便笑開了,起身邊向這邊走過來,邊伸手解自己的披風(fēng)。

“云兄,可是來遲了。”

和劉掌柜如出一轍的說法,仿佛是他云胡真的是赴宴來遲的貴客,其實他們都知道,他是來乞討的。

誤入異世的一個人,在這闔家團(tuán)圓的雪夜,捧著一顆自尊心,討一頓年夜飯。

只不過幸運(yùn)的是,誰也沒有拆穿他,就連那兩個小伙計也沒有。

“嗯。”

云胡垂著頭,從喉嚨里發(fā)出一個模糊的單音,僵著身體任由比自己矮半頭的少年將溫暖的狐裘披風(fēng)披在自己身上。

他想,這披風(fēng)可太暖了。

南狄用自己的衣服將渾身冰冷的人裹了個嚴(yán)實,確定不會凍著哪兒了,才眉開眼笑地對一旁的趙掌柜說道。

“趙叔!開飯!”

“是,東家!”

趙掌柜樂呵呵地去后廚端菜去了。

兩個小伙計拉著云胡坐下,七嘴八舌地問他的傷勢如何,來年是否準(zhǔn)備參加科考,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善意的笑容,絕口不提他們已經(jīng)吃過年夜飯的事。

太暖了,真的太暖了。

云胡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渾渾噩噩的,從同仁堂離開后他在乞丐堆待過幾天,最后被打了出來,只能又回到了這里。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明明他只是在求婚的路上摔了一跤,一覺醒來便來到了這個地方,無家可歸不說,還落了一身傷。

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在校博士生,活了小三十年一直堅信馬克思唯物主義,從來不拜神不求佛,怎么會遇到這樣的事呢?

穿越?他女朋友還在江橋上等著他去求婚呢,老天爺跟他玩這個?

腦海中錯亂的記憶,完全陌生的世界,以及無家可歸的迷茫都令他瀕臨崩潰。

可是饑寒將他從崩潰的邊緣拉回來,他想,他得活下去。

南狄看著云胡埋頭吃飯的模樣,想到了這人身上那本被翻到卷邊的《策論》以及被保存的極好的一篇《治軍論》,眼里的笑意不禁越來越深。

來年科考,他得送師姐一個狀元郎。

風(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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